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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规矩,生出嫡子方停妾室的避子汤。所以每次在侍妾那里留宿后,第二日一早妾室都要饮下一碗不会怀孕的汤药。
老夫人让奎妈去查妾室饮用避子汤的记录。不一会儿奎妈回来,说是最近几个月没有往秋蕊的院子送过避子汤。
老夫人睁开眼睛,目光如电看向吴鸾,“秋蕊没那个胆量敢做出这种事儿。你老实说,是不是你自作主张停了她的避子汤?”
吴鸾挠挠脑袋,“没有啊。许是哪次喝醉了,悄悄在她那里睡下,就没顾得汤药的事儿。”
老夫人叹气,“多少家族都是毁在了嫡庶邀宠争斗上,所以我们吴家一向重视嫡出的血脉。宗族那边也必是得了讯息后来兴师问罪了。”
吴鸾也担心,“那如今怎么办?”
老夫人思忖道:“老三还算是给咱们留了面子,没有直接找上门来,就是给咱们一个处置的时间。”她向奎妈道:“去煎一碗打胎的药来,给秋蕊送过去。”
吴鸾呆了一下,“扑通”一声屈膝跪在老夫人面前,“老祖宗,那是孙儿的血脉,虎毒尚不食子,孙儿不能眼瞅着这好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老夫人也是不忍,“虽说庶出,却也是祖母的玄孙,祖母又如何舍得了?可是一来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破不得。二来你也要顾念你媳妇的脸面。”
吴鸾看向云绝,面带祈求。
云绝本是个看客,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戏份。
见吴鸾和老夫人都殷殷地看着他,只能赶鸭子上架,清清嗓子道:“这规矩也是人定的。法外尚有个容情,更何况一条性命。依我说,族规要紧,但侯爷的血脉更要紧。不如将秋蕊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对外只说是病了去养病。待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儿自然没人会盯着。若是儿子么,便先养在别处,等嫡子生下来,再将庶子认养回来,只说是义子,也尽可遮人耳目了。既是义子,虽然姓吴,但无所谓年纪长幼,又不影响嫡子的排序,岂不两全其美。”
老夫人落下泪来,拍着云绝的手,“好孩子,难为你想得周全,且有这份心胸。只是太委屈你了。”
云绝心道,关我何事?要委屈也是那未过门的柳亦寒委屈,嘴上却道:“没什么委屈的,终归是侯爷的血脉重要。”
老夫人发了话,将秋蕊和玉柔都先看押起来,要赶在宗族的三爷进府之前,将她们送去乡下的庄子。
吴鸾舍不得秋蕊,却也没有办法,只有赶去见秋蕊一面,想着宽慰宽慰她。
云绝随吴鸾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二人在园子里遇见了玉柔,她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哭哭啼啼将吴鸾拦住,“好狠心的爷,您就不救救奴婢么?”
吴鸾最怕女人哭,尤其是自己的女人,虽然恨她告密,却也说不出狠话来,只跺脚道:“我的小姑奶奶,你消停点儿吧。这害人害己的事儿做得有意思么?你差点儿害得秋蕊一尸两命,她与你能有多大的仇怨,你这么恨她!再说了,她肚子里是爷的种,你即便妒忌,也不能害了那无辜的孩子。爷还不够宠你?将来由着你生一窝便是!”
玉柔哭得脸上妆都花了,“孩子谁不会生?还是不掺杂儿的呢。奴婢虽与秋蕊不对付,但也不会想着害爷的孩子。奴婢亲眼看到秋蕊与府里一个侍卫在假山后头拉拉扯扯,后来得知她怀了身孕,便觉可疑。奴婢去问她,她一口咬定是爷的孩子,说是要偷偷生下来。奴婢知道爷最是面慈心软的,又待秋蕊格外亲厚,只怕那秋蕊哭诉一番,爷就会想方设法地保住她的孩子。所以奴婢才想着让宗族的长辈来处置她。我没想她死,只不过是不想让爷稀里糊涂地替旁人养孩子。”
吴鸾傻愣着听着玉柔哭诉完,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说什么,一怒之下扬起手,“你胡说什么?秋蕊自幼跟着爷,她的为人爷能不知道么?她怎么会给爷戴绿帽子?你那眼睛是用来出气儿的吗?你好好看看爷,爷浑身上下哪里像个乌龟忘八?”
玉柔也豁出去了,低着脑袋撞到吴鸾的胸口上,用头顶抵着他,“你打,你打!奴婢若是有半点儿瞎话,让奴婢不得好死。”
吴鸾被顶得后退了好几步,气得嘴唇直抖,扬起的手最后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赶来几个婆子奉老夫人之命架着秦玉柔将她拖走。吴鸾一跺脚向秋蕊的院子走,边走还边拍着胸脯向云绝道:“秋蕊肚子里的绝对是爷的种,肯定错不了,爷有这个把握!若说是流苏、黛黛她们几个也就罢了,但秋蕊绝对不会!她跟爷是打小的情意,比旁人都深厚。”
及到了秋蕊的院门口,吴鸾将要跨步进院门时,就见一人扒着院墙向院内张望。
云绝担心是杀手前来向吴鸾索命,右手缩进袖子握住了袖笼里的匕首。
吴鸾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小贼?看你娘的看!”
那人一惊,“咕隆”掉到地上,正巧骨碌到吴鸾脚下。
吴鸾向下一看,这人穿着府里侍卫的衣裳,刚想张嘴问他偷窥什么呢,眼睛一暼,呆在当地,只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地上的那个人,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巡防的侍卫赶过来,还以为吴鸾不识此人,忙道:“回侯爷,此人是府里的侍卫曾小虎,入府已有半年了。”
吴鸾忽然冲过去狠狠一脚将正要爬起来的曾小虎踹翻在地。
众人面面相觑,吴鸾虽是主子,但脾气好,一向对下人和气,不知为何此刻却如同怀着深仇大恨一般,上赶着又狠踹了两脚,方喘着粗气沙哑着嗓子道:“把他给我押下去关起来。”
众侍卫不知曾小虎如何得罪了侯爷,也不敢问,赶紧手脚麻利地将他捆结实了。
那曾小虎还要挣扎着说话。吴鸾怒道:“让他闭嘴!”
侍卫将曾小虎堵了嘴带下去。
吴鸾站在院子门口,脸色青白,浑身哆嗦如打摆子一样,眼神也直愣愣的。云绝不禁碰了碰他肩膀,“你不进去吗?”
吴鸾一屁股坐在院门口的石鼓上,将脸埋在手掌里。
吴鸾一向嘻嘻哈哈,天塌下来当被盖,云绝还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皱眉问:“你没事儿吧!”
过了好一会儿,吴鸾才从掌心抬起脸来,干巴巴道:“刚才,我看到那个侍卫腰间系的汗巾,是雪青色的,上面绣着鸳鸯戏水。”
云绝挑挑眉毛,“那又如何?”
吴鸾扯了扯嘴角,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我认得那条汗巾,那是秋蕊绣的,我还曾向她要来着,她没给我。”
云绝了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想劝吴鸾都不知从何劝起。云绝长这么大,没有过情情爱爱的心思,不知道男人被戴了绿帽子是什么心态,只是见吴鸾脸色惨白,比鬼还难看,怕是此刻想杀人的心都有。
吴鸾在石鼓上坐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方站起来,面上已平静了许多,带着痛定思痛的木然,指指院内,“你帮我个忙行吗?”
云绝本不是爱管闲事儿的人,也不知道这事儿上自己能帮什么忙。不过见吴鸾此刻似乎是已下定决心的样子,还是点点头,想是吴鸾想杀了那对儿奸/夫淫/妇,又下不去手,如此说来自己倒是有些用处。
屋子里秋蕊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叠放在腹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帐顶。自从知道山西宗族的三爷和三夫人来京,她就明白自己怀孕的事情已经败露。她九岁进入侯府,吴家不见嫡子不许生庶子的规矩她再清楚不过了。
秋蕊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那里面有一个小生命。与其失去这个孩子,她宁可去死。可偏偏她没有死成,现如今她已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是想着如何能保住孩子。
吴鸾进到屋内,秋蕊跌跌撞撞地翻滚下床,扑到吴鸾面前,跪在地上,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爷,求您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您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吧。等孩子生下来,我自己去死,不劳您动手。”
正巧小丫鬟端进来一碗汤药,“秋主子,郎中说您受了惊吓,开了些药让您调理调理。”
秋蕊大惊,还以为是堕胎的药,面色死灰,眼神由恐惧到绝望。她发疯一样抓住吴鸾的衣摆,不管不顾道:“爷,奴婢知道妾室不能先有身孕,有了只能打掉,可这不是您的……”
吴鸾弯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疯了么?这话若是喊出去,你们两个,连着肚子里的孩子就都活不得了!”
秋蕊瞪着眼睛看着吴鸾,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
吴鸾让云绝帮的忙,是送秋蕊和曾小虎出府。他给了秋蕊一千两银票,嘱咐秋蕊,“你把钱收好了。他若待你不好,你便带着孩子离开他。用这钱买个宅子,省着点儿用也够你养活你们娘儿俩的了。”
秋蕊跪在吴鸾面前痛哭,死活不肯接那银票,“爷,秋蕊对不起您。”
吴鸾将银票塞进秋蕊怀中,他想像从前那样摸摸秋蕊的鬓发,手悬在半空,终究是放下了,叹气道:“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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