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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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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有一弯如眉的新月。

    好像被小妾赶出家门的大妇,光芒微弱,难与璀璨的星光争辉。

    清寒的夜风从她三尺外绕过。

    肌肤上却温流涌动,一点也不冷。

    丈夫“熄灭”了眼睛。轻轻抱着她,双双立在水中央。

    等待......

    渐渐的,两只魍魉现出了身形。向坡上望了望,又踅摸到岸边树下,轻声地商议起来。

    离得很近,严锦听得一清二楚。

    “当真要干呐?”李元庆说,“寡妇这药可妥当?”

    “嘿嘿,荞麦地里捉王八——十拿九稳。”李俊发出猥琐的笑,“不瞒哥哥,想弄谁就弄谁!”

    “啧......还是觉着不妥。”李元庆似乎犹豫,“不如照我爹意思,先拿银子许他吧,换他女人去陪贵人一夜,既得银钱的好处,又有天大的体面。他再是个泼物也该知这理儿。若是武断地把人给药了,天亮又是一笔官司。闹将起来连累不小。”

    “我的好哥哥,敢情弟弟费了半宿唇舌,还没把你脑袋里的洗锅水倒干净呐!”

    他有点急,音量也大了些,“那严氏你别瞧着嫩刮刮的水样儿,实则是个贞烈泼妇......你不把她药了,她自个儿肯张腿才怪!撒起泼要死要活,惹怒贵人谁来顶缸?”

    李元庆受此点拨,内里关窍顿时一通!

    “是理是理,到底是你世故些……既如此,就干吧。早些把人弄去,洗得香喷喷等贵人临幸。嘿嘿……”

    两人头挨着头,捂嘴发笑。

    “小瓶儿是致幻的,大瓶儿是撩兴的,没错吧?”元庆又问,“可真有用?”

    “这鸭嘴啰唣个没休了!”李俊压低声音,“不瞒你,寡妇早年得过异人指点,颇有些风月上的旁门左道。村上谁辱了她欺了她,就夜潜去使些手段,没有一次不顺心得意的。”

    “此话当真?!”

    “你当她真是个软瓜?周小矛那桩丑事不就是她一手操办!”

    “你说爬灰的事?”

    李元庆爱听阴私,立刻不思“正务”,兴致勃勃问起来。

    李俊推他一把,“到底你媳妇看你太紧,跟我们不常亲热,这些下酒好料都错过了!不光爬灰,什么父女俩、兄妹俩、母子俩,看不顺眼的尽被她使手段拉派上,嘿嘿,简直不拘一格……别瞧他们人模狗样,将来阴司判刑,头一等的淫罪!嘿嘿!”

    “我的个亲娘!这些个官司怎不早嚼给我听?”

    “还不是哥哥胆子太小。心里又藏不住事儿!如今只听听便罢,遇上那些人只当不知。”

    李元庆沉默半晌,心慌慌说:“……啊哟喂,闹了半天寡妇是风月里头的大枭雄!”

    “枭雄个屁,落咱们兄弟手里,还不是一只任宰的麻花鸡!嘿嘿,走吧,休要啰唣啦!”

    李元庆咬咬牙,“行,我撒了这泡尿就去。”

    说罢,便掀起衫子,掏出家伙什向树根下放水。

    严锦:“……”

    两只垃圾真叫人醉了!妥妥的人间渣滓啊!

    回头看看丈夫,方才暗下去的眼睛此刻短路了一般,忽明忽灭地燎着火星子——情绪怕是要失控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她嘴边,示意噤声。手臂缓缓松开......

    庞大的身躯如水鬼般,无声无息潜向榕树边。

    李元庆尿到兴头上,耳畔传来一道怪声。

    ——类似猛兽的呜咽!低沉雄浑,轰隆隆的!

    他浑身一僵,尿给吓干了。

    “阿俊,听到没?”

    李俊自然也听到了,正汗毛倒竖,没个主张呢。慌忙掐住他胳膊说,“快走,河里有东西!”

    李元庆是个胆小的,闻言,忙不迭放了衫子。一心似箭、两腿如飞,跄路而逃。

    然而这时......

    四周气温骤降!地上的毛草、半空的树,全都结了冰渣子。如堕九幽寒窟,满地肉眼可见浮出白霜。

    两人的腿瞬间给冻得梆梆脆,哪里还撒得开?

    回头一看,胆子都吓碎了!

    黑魆魆的水面上,浮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如两盏幽冥灯,森冷冷盯着他们……

    水鬼啊——

    两只馕糠货屁滚尿流,三魂离了七魄!

    李元庆闭上眼,大声嘶呼:“观音菩萨!观音菩萨!观音菩萨——”

    好像菩萨是专供他使唤的!

    他叫得越凶,鬼怪造势越猛!

    河面上翻波滚浪,兴起了狂澜。滔滔荡荡,如雷似鼓,似有万千鱼龙游走,三界神鬼齐作怪!

    好端端一条山涧,转眼就成流沙河了!

    两人肝胆俱裂,扯开嗓子便喊:“阿泰哥救命啊——”

    那水势越发凶残。

    浪头里卷起一条强横的水龙,破空一摄,将两根冰棍子从此岸甩去了彼岸。

    “砰砰”两声闷响——摔了个五体投地!

    两货七荤八素,哭爹喊娘。抬头一看,只见山月昏蒙,树影幽幽,好个噩梦般的幻境啊!

    离家怕是有十万八千里远了!

    雾气随风鼓荡,鬼气森森,直叫人神魂俱散。

    哗哗的黑水中,又响起古怪的声音。

    “呼呼——嗷呜,呼,嗷呜——呼呼!”

    肆无忌惮,响彻半空!粗犷雄浑之中夹杂着刺耳的残虐,有如刮骨钢刀,久久不绝……

    更恐怖的是,林中竟有声音相和,“呼呼—嗷—”,似在呼朋引伴!

    两只货吓得抱头,浑身上下冰霜覆体,动弹不得,唯有伏地装死。

    昏惨惨的光景中,山林方向传来“啪嗒啪嗒”脚步声!

    两个高大的黑影晃荡而来,口中呼呼不止,似是亢奋到极点,喊得嗜血异常。

    脚步到了跟前,绕着元庆和李俊转几匝。毛茸茸的大巴掌伸到身上,没轻没重,把那衣袍乱扯乱撕。

    两个书生斯文扫地,很快便光赤了……

    口中直喊:“鬼爷爷绕命......”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屁股上血花四溅......

    好家伙,身后两个毒魔狠怪果然残忍!

    径直把淫罪的种种地狱带至人间!

    元庆和李俊如受火床,如抱铁柱,如遭钉喉,如受蜂蝎,如遭噬肾,无休无止,堕入永夜……

    *

    严锦只看到水中起浪,后来那两人就不见了。

    空气中残余着不安。

    阿泰凫水过来,将她抱入怀中。如受了委屈,垂头静默着。

    鼻息如风似的,一下下落在她肩上。

    “他们人呢?”妻子压着声音问。

    “赶走了。”

    “……不知还会不会来?”

    “不敢了。”

    严锦沉默着。这事儿真可怕!

    难怪李燕妮的脑音中说这时空到处是肉戏!

    王寡妇啊……变态了吗?

    若她嫁的是个普通男子,今晚下场一定凄惨至极吧!

    想到被下药的可能性,不禁毛骨悚然。

    以后遇到他们,一句话都不能说,拔腿就跑才是!

    “哥,我们回家吧。”

    “嗯。”他带她出了水,裹好浴巾,提上篮子……

    山林里传来凶残的野兽嘶吼。

    她打了个寒颤,轻轻问,“咦,啥呀?”

    “黑熊。”

    “好像在打架,叫声好可怕。”

    “确实。”他淡淡地说,“野兽嘛,打起架来当然可怕。”

    柴扉“吱呀”一声开了。他抱着妻子,摇着壮硕的身躯走了进去。

    一如平常地就寝。

    风里多少动荡与不安,都与这个家无关的。

    ——此处的宁静坚不可破。

    很快,她蜷在他臂弯里睡着了。

    想必累坏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手中依恋地揪着他胸前一撮毛......

    阿泰垂眸瞧着她,脸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轻蹭着。

    好像委屈、又好像轻蔑似的眨着眼睛。

    过了一会,他翻开蒲扇似的手掌,看着掌心里两只瓶子。

    一个是致幻的,一个是撩兴的......

    哼!

    *

    当新的一天到来,村里的气氛仍像夏威夷海滩一般热烈。

    粮食找到了。

    世子爷兼县老爷还赦免了几项赋税条目。真是天降大喜!

    兰芳大姐一大早就来跟严锦聊天。手里还端着早饭碗!

    吃的是玉米糁子,配萝卜干儿。

    吸溜吸溜地喝着,告诉她昨晚的后续:

    李燕妮因建议有功,被贵人赏了五十两银,亲口赞她有“妙知灼见”。还要把她“智计寻获粮食”一事,向全县张榜通告。

    真是出尽了风头!

    “可能姨太太的位置落她兜里了。”兰芳斜着眼,语气酸溜溜的。

    “给谁当姨太太?”

    “还能有谁?贵人呗!”

    严锦:“……”

    “大姐,那事儿后来咋说的?”

    “哪个事儿?”

    “驱邪的事儿……”

    兰芳面无表情。一时没回答。

    粥喝完了。她伸出舌头舔碗,一下一下的......

    严锦呆呆地瞧着。

    直到那碗舔得一干二净了,兰芳才瞧她一眼,压声责备道:“现在又没死人,你还提它干啥?”

    严锦:“......”

    要是死人了呢?

    她不敢往下想了。

    “啊哟喂,我的亲娘——”兰芳忽然大吼一声,眼睛发直向东边瞧着,“什么东西爬出林子了!”

    严锦扭头一看,吓得浑身一抖!

    头皮都炸了。

    我去!那是两只……贞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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