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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丢了一个灵玉县主,贵人老爷彻底得了失心疯, 以雷霆之速颁下一道道邪气逼人的命令, 完全不计后果了。
他从县城军卫调来的兵士,派往各嫌犯家中大肆搜捕。私库、地窖乃至闺房, 一律进行狂风般的扫荡。
“振海镖局”和“洪丰商行”,也因为大当家的“追袭”之罪而遭遇查封。
就连李俊和王寡妇这种小喽啰的家中也未能幸免!
整个村庄乃至子母山脉,都笼罩在他掀起的黑色恐怖之下。
锦娘从最初的惊愕逐渐变得麻木,直至后来彻底“审美”疲劳,对这种革命暴徒似的举措丧失了兴趣......
“应该没什么用吧, 大哥。”锦娘撅着嘴,有点无奈地说。
她有着强烈的直觉,敌人正怀着扭曲的乐趣看着他蹦跶呢。
——她都有点同情那只跳蚤般的徒弟了。
“为何如此说?”丈夫考较似的问她。
锦娘不太自信地默了一会, 瞧向丈夫说,“我只是突然想到, 既然山匪会被对方控制,军队难道不会被控制吗?”
——搞不好当初把粮食偷运进村的时候, 对方也早已了如指掌了吧?
丈夫对她绽开一个怜爱的微笑, 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锦娘眉尖微蹙,犹豫道:“我现在想起来,上回来参加飨宴时……”
“怎么了?”
“那些官员......看上去全都十分倦怠啊......十分倦怠。”锦娘扯住记忆中的一根细丝,往深处探了一探,“还有, 那会儿来收粮食的乡簿大人, 也是半死不活的, 一丁点儿人气都没有。那是遭遇灵洗之后被控制的模样吗?”
如此一推理,她好像触及到了真相的肌肤,一下子被其爬虫似的温度惊得遍体生寒。
——这或许是一个看起来正常、实则被高度控制的世界吧。
——不,其实看起来也不正常。
蓦然间,她想起了前世曾看过的乔治.奥威尔的小说。
荒诞的阴云从四周围拢而来,不容抗拒地罩住了她的头顶。
丈夫缓缓倾过身,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安慰地停留少顷。
“……回家吧。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搬新家去。”
他慢条斯理从座上耸立起来,拉了妻子往外走。什么意见也没发表。
锦娘浑浑噩噩的。
到了外面,丈夫对那徒弟说:“既然把姓江的发落了,你也没脸再借住人家屋子了吧 ?”
徒弟灿烂一笑,“脸倒是有……但是.......”
“哼。”
“嘿嘿,如果师父师娘肯收留弟子,岂不比那儿强多了?”
“也罢,老子怕你在外面活不到天亮!”
“徒弟也有这种预感……刚才脖子上一直发凉。”他揉揉脖子,撒娇道。
锦娘撇嘴,带点嫌弃恐吓他,“你自己早些把被褥带来吧。来晚了,小心被南边坟地的鬼带回去当夜宵。”
“是,师娘。”徒弟笑道。
夫妇二人相偕离去。
威猛与纤秀的身影从乱哄哄的浊流中穿过,宛如掠过荒谬现实的清光,给人以无以伦比的慰藉——这是秦漠心头的强烈感触。
走在向东的路上,锦娘向村口回望了一眼。人来人往,东奔西忙,像一幅荒诞风格的世情画展现在那方天地里。
天上若有神灵,俯视如此人间图景时又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在想什么,我的锦娘?”
“我在想......这个世界像假的。所有人和事都极具荒诞性,包括我们。我们可能也是假的.......”
丈夫顿住少顷,用陈酿似的嗓音低声一叹:“......尽十方世界皆是真实众生,而真实皆是虚妄。”
锦娘歪了头,把这话置于舌尖品味着。
只觉有一种似是而非的味道流进心里去了,可是依然什么都不明白。
“大哥,你真的只读过一本经书吗?”
“为何如此问?”
“你好像什么都懂。”
丈夫翘起嘴角,“人生在世,读一本真理相关的书尽够了。它教会你掌握万物真相,知一而觉百。最后还能让你明白,你自以为懂的东西,其实什么都不是......”
妻子发笑。他也笑笑,向她瞧过来。
彼此视线接触,从各自眼底撷取了一份温情,又安静地别开了。
回到东面来,喧嚣也罢,荒诞也罢,都成了远方的背景。
他们的家在树叶、鸟虫、与流水组成的宇宙声音中静美伫立着。处处弥漫着牢不可破的幸福氛围,随便一抔空气里都是童话般的滋味。
这里恐怕也是虚妄的——只不过,这虚妄是如此美丽怡人。
一到这里,锦娘的心就定了......
略作休息,丈夫发出正式的邀请,要带她看后面的新家。
他舔了舔嘴唇,显得有点紧张。连声音也变得有点干了。
咳嗽一声道:“我的藏宝胜地可算落成了......”
或许是下面的话太肉麻,半天未能宣诸于口。脸膛泛了红。
锦娘美目流光,含笑道:“那还不请本宝进去镇宅?”
丈夫失笑,“在肉麻话和脸皮厚这两件事上,我果然不及你!”
他在前头走着,领她去那座历时二十多日、凭一人之力打造的全木大房子......
房子的门当然是朝南的,距茅舍约莫两丈之远。
两侧向东西拓宽,后面辟掉一片竹林,占地从原先的小半亩,差不多翻了个倍。
与茅舍相比,这是个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锦娘头一回如此认真注视它。它就好像深梦里的一片虚影,缓缓在现实中投射成形。
一下子占满了她的眼底,在心间激出许多的惊叹来!
“咱们新家很棒......”她喃喃地说。
丈夫眨了眨眼,沉静而矜持地得意着。
屋檐是庑殿式的,一条正脊加四条垂脊。壁上开了大窗,已经贴好了崭新的障纸。余下各处,钉着深棕色的粗木条,一眼瞧去像巫女隐居的森林别宫。
——朴拙,孤傲,遗世而独立。
就外表看,不比她见过的任何建筑差。
气质脱俗!
入门厅之前,有六级宽大的木阶。阶上是一条长廊。
他牵着她的手,不慌不忙地走上去。
推开厚重的木门......
锦娘陷入了错愕。
她以为会看到一套空荡荡的房子,扑入眼帘的......却是布置精当的清新家居!
木壁,地板,矮几;竹帘,障门,小灯笼;就连她喜欢的野花也摆上了——十足惊掉了她的下巴!
好别致的地方!
既有唐代遗风,又有山村野趣!
“咦......啥时候装饰起来的!我怎么一点没看到你搬东西!”她四下摸摸看看,惊奇得两眼发光,不停地发问。
丈夫从她的表情中获得巨大的满足。二十多天来的辛苦劳作在此刻得到了最好的补偿。
他把人一抱,“走,瞧咱们的卧房去。”
“东西何时买的,我咋不知道?”
“大多是自己做的,有些是徒弟悄悄送来的......”
“啊?!”
丈夫掀开竹帘,拉开北面的障子门,进入一个庭院。
庭院里是空的,花草菜蔬尚未落户,只铺了一条石子小径。
东西两侧是两排房子。
丈夫随意介绍道:“东边是厨房、粮仓、和吃饭的小厅。西北角和西南角各做了一个净房,里头装了兽头喷水和压水轱辘,以后洗澡可在家里。”
“啥?”她抱着他的脑袋,困惑地问。
丈夫瞧着她的样子,又笑了......
进了他们位于庭院后的屋子,先看到一个类似起居室的小厅。里面已经摆好了茶桌、壁挂和野花,铺设了洁净的地板,清清爽爽如一片初生的净土。
拉开旁边一道宽大的障门,里面就是他们的卧房了。
锦娘瞧得挪不开眼睛……
地方不算大,却相当的隐秘温馨——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地面整体都被垫高了。
爬上一个三层小台阶,便是他所谓的“地床”,木板上铺了淡青的草席垫。
一眼瞧过去,满眼的清爽与舒适。席垫上有花鸟纹,风情活泼可爱。
贴着西侧墙壁,做了衣橱和暗柜,门上装饰着清雅的兰草。
地床比“炕”要矮,比“榻榻米”要高,介于两者之间。格调别致有趣,很是勾人童心,一瞧就想在上面打滚。
“上去躺躺?”
“不了,身上脏,还没洗澡呢......”
她的脸又甜又羞,像个孩子。
“脏啥!”
阿泰径直把她往上一抛。
笑声像清泉般在幽谧的空间里漾开......
两人仿佛掉进秘密山洞里的一对萌兽,尽情地嬉闹玩笑,耳鬓厮磨。最后,毫不意外点燃了火花,不得不一个火热的吻来慰劳彼此。
一吻过后.....
他献宝似的拉开衣橱门,低沉地说:“我的锦娘,你看。”
锦娘惊讶地瞪直了眼,里面......竟然是大红的婚被!
她的神情凝固了。就那般痴痴瞧着,心头被那热烈的红冲击着,滚滚翻起了热浪。
她的鼻头有点酸,眼睛也变得模糊了。
不知不觉,一滴清泪落了下来。连忙垂了头,在泪水中羞涩而甜蜜地笑了。
男人却生怕她感动得不够,又拉开暗柜,拿出一个乌木红漆的首饰盒来......一样一样拿给她瞧。
他凑近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女人的眼泪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
秦漠命人整理了被褥,自己往担子上一挑,就要出发去师父家。
贴身护卫满脸的幽怨要滴下来。
屡次张嘴,终于忍不住吐露心声道:“要不,属下跟主子一块住过去吧?”
“不必。”秦漠无情地挥挥手,“你跟他们说,所有人搬出江家,在离我师父家三百步远的河岸,没事儿谁也不许上去......有看守任务的,也一刻不许疏忽!”
“小的这样就不叫贴身侍卫了吧?连个小厮的地位也比不上了吧。”林谆木着脸说。
秦漠把五官皱起来,带着从师父那里学来的嫌恶表情说:“你非要贴着小爷干啥?你住过去合适吗?我师娘年纪小,又貌美如花,你这种外男去了岂不冲撞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师父把你这颗塞满......什么草的脑袋拧下来!”
“我是外男,主子就是内男了?”
“一日为人师终身为父。我是他们的儿子。”他笨拙地挑起担子来,走了几步,用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语气说,“如今这形势,你也不必穷讲究那些个规矩啦......若能把事情了结,小爷还全须全尾活着,指不定就在山里造个小屋过下半辈子。什么劳什子亲王爵位谁要给谁!”
“京城的爹娘不要了?”林谆不无僭越地问。
“那还能算爹娘么?”秦漠声音发冷,挑起担子走了起来。一步三颠。
林谆好像要跟去取经似的,默默跟在他的担子旁,“小的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这样出其不意使尽邪招,不会捅出什么弥天大祸出来吧?主子心里到底有没有谱?”
“放心,有谱。”秦漠瞥他一眼,“肯定会捅出弥天大祸来。”
林谆:“……”
“有弥天大祸,就怕得不敢捅了吗?”秦漠淡淡地说,“这可不是小爷的作风啊……”
小爷勇猛起来,九头牯子也拉不住!
这脾性无疑得到两位师父的真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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