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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突厥使者心怀恶意 太极殿内诘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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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内榻前正沉思的无絮忽然被院外传来的李世民的声音唤回神来。

    “你回来了?”无絮抬头一瞧,起身笑问,可能是起身太快,眼前竟忽有眩晕,却又慌忙笑作掩饰。

    “我方才听芸香说,你今日尚未进食,可是生病了?”李世民摸着无絮额头:“我这就命人将医师找来!”

    “二郎,无需大惊小怪。只因近日天气闷热所致,没什么胃口。芸香这丫头,总是小题大做。”

    “哪里是小题大做,瞧你现在这样子,我这就命医师过来,本王这是命令!”

    “哎呀,我的秦王殿下,我就求求你了,快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见无絮煞有其事的样子,李世民这才暂且坐下身来:“何事,如此郑重?”

    “今日听兄长说,突厥使者就要来长安朝见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突厥此举也是要稳固南境,突厥东西二部互有牵制,西北薛举又与其有战有和,所以他们急需与我朝修好,以安民心。同样,我大唐新立,势单力薄,也需借助突厥之力。”

    “原来如此。不管怎样,这两国修好于我大唐也是好事一桩,如今我们也是四面皆敌,少一个突厥劲敌总是好的。”

    “正因如此,此次突厥朝贺,父皇下令,以最高国礼待之。”

    “听说此次派来的使者是康鞘利特勤?”无絮故意引之。

    “正是,攻西京时,他可是立了大功,算得上是我大唐的开国功臣了。再说,无絮不是与他也算故旧?”

    “二郎说的没错,我无意中流落突厥时,多亏了父亲的故旧相救。大叶户与其子康鞘利特勤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记得当时,大叶户还给我讲过父亲的故事,他与父亲可谓是至交,对我也是礼遇有加!不过,真要说起救命恩人,首屈一指的当属黎儿。自我途中与兄长失散,一直到我复归故地,都是她一路相随,时刻守在我身边,我才能全身而退。”

    李世民听着无絮的话,不觉心内有愧:“当年若不是为了寻我,无絮也不会受那么多苦楚。”

    “二郎”无絮笑着摇摇头:“如今想来,我却一点都不觉得苦。反倒是所见所闻,让我更知这天下太平的可贵,更知我与二郎能再相守的不易。”

    “如此说来,我真该好好感谢黎儿姑娘才是,要不,让她以后就留在你身边,如何?”

    “黎儿秉性洒脱,我看在府内安静度日,定会让她闲得发慌。再说了,我们怎能夺长姐良将?”

    “说的也是,不过,既然不能夺人所爱,那长姐可得给黎儿姑娘升个官职了。”

    二人相视一笑,无絮偷眼看着李世民,心内却忽然有种莫名的隐痛。

    大唐新立,实力尚弱,急需稳固联合北境强邻突厥,而突厥特勤阿史那康鞘利奉突厥始毕可汗之命,率领的使团如约而至,自然令李渊如释重负。只是,除了这个昔日故旧外,同来的还有阿史那俟利弗设的族弟阿史那兀泰,此人官职颉利发(突厥官职名,属部族首领),勇武非常,有草原第一勇士之称。他明为康鞘利副使,却别有他图。

    突厥朝贺,大唐皇帝李渊率群臣于长安承天门外迎之,以彰国威,更示诚意,并于翌日在太极殿内,大摆筵席,国礼相待,凡官职三品以上者,夫人同宴。而升职前军郎将的卫黎儿也有幸入殿列席。

    殿内礼毕,阿史那康鞘利近前行礼道:“在下阿史那康鞘利代我突厥始毕可汗,面呈国礼,以贺大唐皇帝!”遂命人呈来了兽角鹿皮、奇珍异宝等,群臣啧啧称赞。待贺礼毕,康鞘利再献战马五千匹。

    李渊大悦,亲将康鞘利请上御座,与自己并肩而坐,朝臣惊愕失色,李渊却道:“汗国与我大唐相交至深,龙门一战后,可汗又亲派特勤率军助我一臂之力,朕感之念之。如今大唐新立,朕有意与可汗互为兄弟,让我大唐与汗国成为永世友邦。”

    素来与中原结好的康鞘利立即回身起拜,兴奋回言:“大唐陛下所言,在下谨记于心,待回汗国后,必如实禀报大汗。能与大唐互为兄弟之国,当是我突厥之幸!”

    群臣闻之,才知帝意,纷纷笑意盈盈。

    “陛下!”一声沙哑嗓音忽然打破了殿内的平静祥和,只见长相粗犷的突厥副使阿史那兀泰立身旁侧:“在下也有一件贺礼要献于大唐陛下!”遂命人呈上来了一块红布盖着的方形匣子,随之而来的还有些许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

    “这是何物?”李渊不解道。

    群臣皆望,而李世民座旁的无絮慌忙掩鼻,频频作呕。

    “无絮”李世民紧张问道。

    无絮摇着头:“这是什么味道?”随着无絮不解一问,李世民也望了过去。

    只见阿史那兀泰邪笑着,掀开红布,匣内,一只死雕映入眼帘,众臣皆惊,一旁的康鞘利显然不知情,当下目瞪口呆:“你这是作何?”

    “颉利发,这是何意?!”李渊怫然不悦。

    “陛下,此乃草原猛禽,是在下奉命献给大唐陛下的礼物。”

    “一只死雕?!”

    “回禀大唐陛下,雕是我草原民族的神物,只有亲近故交,我们才会赠送此物。途中遇雕当为吉事,故在下行友结邻邦之令,抽箭射之,以贺大唐陛下!”

    “这......”李渊怒火中烧,却又碍于突厥之势,一时难言。

    “陛下或有不知,雕者,生时凶猛,象征威武高贵,死后也是为人敬仰,受人礼拜,虽为禽兽之类,比人可要讲理多了。”

    “兀泰!”康鞘利极力低声呵斥道,继而赶紧致歉李渊:“陛下恕罪,颉利发初次出使,不懂大唐礼仪,切望陛下恕罪!”

    满朝文武纷纷望向已露怒颜的李渊,无絮也不禁跟着侧首静望,只见李建成赶忙起身谏言:“陛下,两国地域不同,禽兽寓意也必然各有迥异。陛下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也不在乎多此一件。”

    “陛下,太子说的对,这可是突厥汗国以彰国运的国礼,在汗国可是至高无上的象征,我们怎能推却?!”秦王李世民巧言相接,刹那间引得殿内群臣连连发笑,更让阿史那兀泰当场怒目而视。

    “嗯”李渊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度笑言:“既然是以彰国运的国礼,这雕,朕就收下了。”

    阿史那兀泰众目睽睽之下,成了群臣笑柄,怎能甘心,怒视李世民时,却无意间瞥见了秦王座侧一轻笑女子,只觉眼熟。

    “哈哈哈,友邦使者远道而来,我大唐自当以国礼相待!”李渊爽朗大笑着,命群臣宴饮,并下令奏九部乐,以示相迎。

    殿外贺拔云章领命后,传令内教坊曲乐舞者皆依其所习,舞奏西凉乐、龟兹乐、天竺乐、康国乐、疏勒乐、安国乐、高丽乐、清乐、礼毕乐。

    龟兹乐起后,阿史那兀泰却频频讥笑,不住摇头:“这哪里是龟兹乐舞?!大唐国力不足,也不至于连这取悦乐舞都是这般寒酸吧。”

    “这是宫中内教坊新习舞乐,让颉利发见笑了”李渊隐忍道。

    “陛下,我等此次前来,正好带了些舞姬,就让她们来为大唐陛下舞一支真正的龟兹乐舞。”言罢,遂命一队西域装束的女子上得殿内,伴着龟兹乐舞动起来,引得群臣不免心中愤懑。令人奇怪的是,行舞过半,其中几个突厥女子忽然各个面目青灰,脚步踉跄,很快便捂着肚子倒地□□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快给我起来!起来!”阿史那兀泰情急之下,起身拉拽、暴踢起舞姬来,康鞘利赶忙一把拉住:“颉利发,适可而止!”,说着赶快令人扶众舞姬出得殿外,随后才知是因水土不服致痢病而已。

    “这突厥的龟兹舞也真是特别!”裴寂的冷言嘲语引来哄堂大笑。

    阿史那兀泰暗自咬牙切齿间,却又瞥见了坐下秦王妃,定睛细细打量一番,那眉眼笑意让他顿时想起了什么:“这女子颇似汗庭牙帐中见过的那个剑山神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已无计可施的阿史那兀泰忽然起身,对着李渊一拜:“大唐陛下,方才舞姬或因病而倒,未能为陛下舞上一曲,实在惭愧。既然本邦女子实力不济,那在下倒是想看看大唐女子舞艺如何?”

    李渊侧旁的尹德妃一听冷言一笑:“我大唐女子,随便一人都能舞出这世间最美的舞步。”

    “哦?是吗,既然如此,那在下倒想一饱眼福了。”

    李渊面无表情地吩咐乐人奏清乐,却又被阿史那兀泰打断道:“陛下,恕在下冒昧,这乐坊舞姬本来就以歌舞为生,跳得好也不足为奇。方才娘娘说大唐女子随便一人都能舞出这世间最美的舞步,在下倒想一证此言虚实。”

    “颉利发此次不像是出使,倒像是来下战书的?”李渊肃颜谨色。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仰慕中原文化久矣,还望大唐陛下成全,在下回去后也好告之大汉与我突厥子民,大唐之盛,天下之最啊。”

    李渊一时语塞,无以应答,只能点点头道:“好,那颉利发要如何一证虚实?”

    “请允许在下随意挑选一人。”

    李渊与群臣面面相觑,无奈只能答一声“好”字。

    阿史那兀泰转身望了望众人,缓步行至无絮座旁,低身行礼:“可否请这位姑娘一舞?”

    “放肆!”李世民顿时直起身来。

    无絮却看着阿史那兀泰,心内忽生疑惑:“此人莫非识得我?”

    “怎么,这位莫非是秦王妃?”阿史那兀泰故作惊讶,见李世民怒目而视,赶紧退避几步,“秦王莫怪,在下冒昧,看来也无需一证虚实了。”

    殿内顿时静谧无声,无絮一看皇帝李渊进退两难,再看李世民怫然不悦,群臣也是顿失颜面,不禁暗想起了应对之策。

    李世民义正言辞起身道:“陛下,乐舞有乐舞的规矩,怎能凭颉利发一句话,让我秦王妃在此以舞悦人?”

    “秦王,此言差矣”尹德妃眉眼忽动,接话道:“这怎么能说是以舞悦人?这是友邦相交,以舞会友而已。再说了,汉成帝皇后赵飞燕尚于宫中常舞,更何况秦王妃......”话音未落,便被李渊喝止住。

    “大唐陛下金口玉言,必然不会反悔吧!”阿史那兀泰以言语相激。

    无絮听着尹德妃的话,再看阿史那兀泰,不觉眉头微皱,忽觉眼熟。

    李渊望着无絮,无可奈何下令道:“今日友邦觐见,舞乐以娱。既然颉利发选中了秦王妃,那就请秦王妃舞上一曲吧。”

    座下太子妃郑氏正与尹德妃闻听此言,暗自窃喜。

    “陛下!”李世民厉颜正色,意欲再阻,却被一旁无絮低声劝止道:“殿下,事关我大唐声誉,友邦相交,当计长远,不如让我一试。”说着便要站起身来,却又被李世民一把拉住,“二郎”无絮望着李世民摇了摇头,再看那阿史那兀泰,她心内着实忐忑难安:不知这个阿史那兀泰是何居心?

    清乐将起,群臣皆望,只怕秦王妃有损大唐颜面。李世民却是双拳紧握,瞧着殿上的尹德妃几人暗自偷笑,再看不怀好意的阿史那兀泰,愤然不已。

    一曲清乐,白纻乐舞。纱绣白衣,如风入殿,掩袖流波,拂袖纤柔,扬袖飞舞。轻舞曼扬里,缓步如落雪,行步如流云,曲扬身动,婉转盈盈,遗世独立。

    清乐声里,四座皆惊,李世民望着无絮,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年秋日的初见时光。眼眸灵动,还是旧时岁月。

    一曲将罢,殿内竟万籁俱寂,气氛如同凝固一般。

    阿史那兀泰看着无絮,一解心内疑惑,确定无疑道:“方才在下见秦王妃所言所行,只觉眼熟,一舞作罢,这才发觉,我与秦王妃曾有过一面之缘,秦王妃莫不就是我突厥汗庭牙帐中的剑山神女?”

    一句“剑山神女”让无絮的舞步踉跄着蹙然而止,众人皆望,尹德妃几人更是如同坐等好戏一般,聚精会神地凝视着。

    “秦王妃怎会出现在我突厥汗庭?谎称是剑山神女?”阿史那兀泰起身追问。

    无絮心头一紧,再看阿史那康鞘利紧张神色,无絮只能强作回言:“天下相像者不计其数,颉利发怕是认错了人吧。我确实曾入突厥,但并未谎称过是什么剑山神女”说话间,无絮忙暗自思索:“此人知我身份,莫非他当日也在牙帐内”,再看阿史那兀泰,无絮这才恍然发觉:此人不正是牙帐外,曾立于阿史那俟利弗设身后的一人吗?!

    “我曾在汗庭亲见剑山神女,不会记错”阿史那兀泰说着,发觉康鞘利神色异样,再瞧秦王妃言语搪塞,这让阿史那兀泰恍然大悟:原来他二人早有勾结,如此看来当年那牙帐一议不就是康鞘利父子的阴谋诡计?!原来大叶户与李渊早有暗通!

    善于察言观色的阿史那兀泰如获至宝,欣喜万分,这可是大功一件。

    “特勤与大叶户真是聪明人,无论是亡国的大隋,还是如今的大唐,都喜广纳结交,有眼光!”阿史那兀泰直言不讳,让心乱如麻的康鞘利一时无言以对,而他更是趁机再阴阳怪气地逼问无絮:“看来王妃与特勤是旧识,想必当年得了特勤不少悉心照料,这剑山神女之名怕也是特勤所赠吧?”

    “颉利发”李世民拍案而起,怒颜相向:“你也太得寸进尺了吧。”

    “秦王息怒!方才所见,秦王似乎还不知这剑山神女一事吧?怎么王妃没有向秦王说起过此事?”

    李世民转眼望着低眉慌神的无絮,心内一阵酸楚。

    “陛下”铿锵有力的女声里,只见一个一袭甲衣的女子起身近前叩拜道:“臣卫黎儿,乃是平阳公主的前军郎将,有一事奏报!”

    李渊打量了一眼卫黎儿:“何事?”

    “这位特使胡言乱语,出口伤人。臣在渭北投平阳公主帐前,曾与秦王妃同入突厥。方才听突厥使者句句逼问,甚感不平。臣与王妃朝夕相处,知王妃乃是纯善德厚之人,我二人因突厥恶徒误入别境,无依无靠,幸遇特勤见我二人可怜,施以饭食,才使我二人得归故国,仅此而已。至于什么剑山神女,闻所未闻。”

    “哼,这位女将是护主心切,急着要立功呢吧?!”言罢,阿史那兀泰朝李渊一拜:“陛下不知,剑山神女曾在我汗庭牙帐盛赞大隋,是你们前朝的得力拥护者呢!”

    “你胡说!剑山神女是为了化解隋突战事,何时盛赞大隋?”卫黎儿的急声辩解让无絮心内一沉,双目微闭,紧抿的嘴唇不住发抖,额头上虚汗直冒,原本希求黎儿的帮衬辩解,如今却反倒成了他人的口实。

    阿史那兀泰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小郎将真是不打自招!你不是对剑山神女闻所未闻吗?”

    “我......”卫黎儿当场发懵,李世民面无表情地回言道:“什么剑山神女,与我大唐又有何关联?颉利发今日一再提起前朝之事,不知是何居心?我大唐以国礼相迎,颉利发却存心刁难,敢问贵邦之礼何在?”

    阿史那兀泰虽巧言难辨,却仍不肯善罢甘休:“在下只是历陈事实,别无他意。若王妃真是当年汗庭的剑山神女,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说着故意笑看向康鞘利。

    “这位突厥使者惯使离间之计,今日居然来此献丑,也真是煞费心机,只可惜用错了地方”一句低沉如乐的声音引得群臣同望向了殿门处,只见一个身着白衣、面覆黑色金纹面具的男子轻步入殿,来者正是贺拔云章。

    阿史那兀泰一见面前来人,木然呆望,惊地半晌难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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