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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大营中,酒帐外,李世民望着贺拔云章,转脸便问段志玄:“他怎么在这里?!”
“我前军去抓细作,其中就有他,抓来时就是这满身酒气,没想到进了我军营帐,还是寻着酒味找到了这里。他会些武艺,又是宫里人,我手下不便把他拿住。”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混进了窦建德的细作之中?”李世民盯着贺拔云章厉声问道。
贺拔云章倒是悠闲自得,扬起葫芦灌了一口,自叹自嘲道:“改行了!”
“秦王殿下问你话呢,休得无礼!”段志玄道。
贺拔云章打了个酒嗝,醉意朦胧地朝李世民瞟了一眼:“天下人都说李世民战无不胜,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打下东都?”
“大胆,秦王名讳也是你叫的!”一旁长孙无忌怒斥道,“你一乐官不在宫里好好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的?”
“乐官?”贺拔云章猛灌了一口酒,苦笑一声:“我才不要去做那什么宫中乐官,我现在可是个闲散自在的江湖人。”
“殿下,我看他喝了不少酒,不如先让段生把他安顿下来,别让他在营中信口开河,喝酒乱说。”房玄龄多少知些贺拔旧事,生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言及王妃。
李世民点了点头:“先把他关起来,等他酒醒了再告诉我。”说着,就要转身而去。
“你们不是整天抓细作吗?”贺拔云章一句话又喊住了他,大笑道:“那河北(黄河以北)多的是窦建德的细作。下次长点心,浪费功夫抓我这样一个没用的,回来还得供酒喝,岂不得不偿失?”
“段志玄,把人给我看住了,带人好好给他醒醒酒去!另外,最好给他兜头泼几桶冰水,让他清醒清醒。”李世民回头道。
“是,属下遵命!”
李世民瞅了一眼贺拔云章,转身而走,没出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殿下怎么了?”长孙无忌问道。
“河北多细作......”李世民自言自语道,忽然眉头一展:“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殿下?”
李世民嘴角一笑,头也不回地径直回帐。
无絮机敏地识破了那木一行人的意图,更随机应变地让他放下了心中芥蒂,把自己当做了他们一伙人。既已被识破,此时正无计可施的那木也便和盘托出。原来他此次乔装来楼烦是为抓一个部族叛者毕利沙摩。他一直觊觎部族长之位,却被暗中告发,这才败逃。只是,此人颇有野心,早就勾结了外族和中原人,意欲从中作梗,扰乱边境。
“他在楼烦?”无絮问道。
那木道:“此人做事招摇,逃走时还带了一队几十人的亲随,这些人都是他的死士,要想不留下蛛丝马迹倒也难。我得报,说他在楼烦,身边的两个主要亲随还各领人马壮大了队伍。”
“看来你们要对付的还不仅他一人。”
“是啊,他豢养的这些死士皆是草原勇士,那两个亲随多洛和木格更是勇武强悍,我要想成功将他捉回去,恐非易事。”
“这也未必,毕竟现在是在大唐,仅凭他们几十人也成不了什么事吧。”
“李二兄弟小看他们了,我方才得报,他们如今在楼烦一带广结远近之人,还以贩马为生,聚敛钱财。你要知道我们草原人做贩马的买卖可是一绝。而且毕利沙摩行踪难定,仅凭我们抓他可不容易。”
“你说他们贩马?据我一路听闻,大唐虽许马匹买卖,但十匹以上者,必须要有盖有郡府官印,这也是为防居心叵测之人聚众起事。却成了许多以马为生的北境百姓多犯难的原因之一。不过,毕利沙摩既然要聚敛钱财以充他用,就必然要大量买卖,而如此量大,恐怕郡府不会坐视不管吧。这样一来,他的对手可不止我们了。”
那木顿时有悟:“妙,这么说来,我们若借官府之手,他势不能敌。”那木勒看着无絮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钦佩,只是片刻之后,竟又起了几分杀机。
而此时的武牢,李世民由贺拔云章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忽然想到了一个应敌之策。
他一边命段志玄放任夏军细作于河北之地,以反间之计传出粮草已尽的流言,一边命长孙无忌故意带一千匹战马于河北放牧,迷惑夏军。
细作一一回报,窦建德果以为唐军粮草已尽,只能于河岸处寻得野草充饥喂马。迫不及待的窦建德自以为终于等来了唐军兵疲粮尽的决战良机,速派大军即日全线向前推进,围攻武牢,意欲一举攻下这道天险屏障。
早有准备的李世民当夜便命长孙无忌悄悄地将那千匹战马带回营中,其后排兵布阵,将武牢守得无懈可击。
窦建德以数十万大军,竟连续数日未克。而以逸待劳的唐军死守武牢,拒不出战,夏军每攻之,唐军则只以重器居高临下,重创来敌,逼得夏军进退两难,死伤数万。
无奈之下,窦建德再以骂战激唐军,不论言语如何污秽,却丝毫不见唐军有何动静。
而看似稳如泰山的武牢城上,从将军到军吏却也是人人义愤填膺,各个气急败坏。就连一向从容镇定的秦琼都听不下去了:“殿下,这夏军污言秽语实在难听,就让在下率一队人马出城去灭灭他们的嚣张气焰。”
“是啊!”尉迟敬德、程咬金这样脾气急躁之人更是立刻握起了刀剑,似乎只要李世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像离弦之箭一样,以风驰电掣般的架势杀向敌营。
“诸位何必着急”李世民望了一眼城下夏军,又抬头看看炎炎烈日:“让他们骂吧,他们骂的越凶,我倒是越高兴。”说着吩咐随从拿来了胡凳,分给三人道:“三位将军就安心歇在这里,这城下骂战不正好给三位解闷嘛。”
“听他们这样谩骂,我如何还能安心坐在这里?”程咬金愤愤道。
秦琼却是心思一动:“殿下,莫非是要以此疲敌战术,削弱夏军的士气?”
“秦将军知我心思”李世民笑着看看左右二人,指着夏军道:“他们是实在拿我们没办法了,才会出此骂战下策。不过我可不是光要削弱他们的士气,而是要拖垮他们。各位将军无需现在急着冲出城去,杀个一兵半卒,吃掉个无足轻重的前军小队,我们要吃就全吃!”
“原来如此!”尉迟敬德恍然大悟:“我就喜欢跟着殿下驰骋沙场,殿下谋略过人,跟着殿下杀敌就是过瘾!”几人爽朗相笑。
无絮一行人进了楼烦,在楼烦郡衙外,几番求见,却始终被据之门外。
那木因无絮知道了他的内情,原要欲除之以绝后患。但左思右想:“此人若真为敌,又何必坦言相告。况且,初入汉地,有这样一个汉人通在,岂不更好。”思虑再三,那木还是压下心头疑虑,暂且信了无絮,只是对她警惕的心思却越发重了。
“我方才派人打听过,这楼烦的郡守叫刘世龙,可是个人模狗样,摆臭架子的人。对了,有人跟我说你们中原人叫这种人为妄自尊大!一般人要想见他,难得很!”早已剃去了络腮胡的那木气愤道。
一旁的无絮嘴角一抽动,不禁笑道:“大哥倒是入乡随俗,这才几日便学会了文绉绉的词。”
“你就莫要取笑于我!时日不多,眼下该如何是好?”
“时日不多?”
那木赶紧慌忙掩饰:“我的意思是,不能再让他们逍遥法外,日子一长,就更难抓到他们了。干脆我派人打进郡衙去,看那郡守不见?!”
无絮摇了摇头:“这楼烦郡重兵把手,若按大哥所言,恐怕贼还没抓到,你我便先要人头落地了。”
“那该如何是好?”那木紧锁眉头,这时发觉无絮正被街头处柳荫下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目光,跟随她上前一看,正是贴着通缉盗马贼的告示。
“这是?”那木不识汉字,指着告示问无絮道。
“缉拿盗马贼的告示。”无絮道。
那木顿时兴奋起来:“你猜的果然没错,官府当真在通缉盗马贼了。”
这时,只听附近路过的几个路人唉声叹气着纷纷议论道:“这告示不过是唬人而已,做做样子,何时见他们抓住过一个盗马贼?!”、“抓贼?他们也得有那本事啊,那帮贼厉害着呢!”、“我看未必,我大唐也不是吃素的,要是官府有意抓贼,对付这些小毛贼还能没办法了?”、“大唐现在的精兵都在中原呢,离咱们最近的也不过是晋阳的娘子军,就楼烦这帮子小毛贼,谁会来管?!”
“晋阳的娘子军?”无絮不禁在旁插嘴道。
路人一看是个陌生面孔,打量了一眼,一脸鄙夷:“这关中还有不知道平阳公主娘子军的人?”在场者闻之皆投以声声嘲笑。
无絮却道:“既然娘子军这么厉害,这偌大的楼烦郡,难道就没人去晋阳上告?”
“告什么?郡守也不是不抓贼,只是抓不到而已。”答话的路人最后一句故意拉长声,阴阳怪气的话中尽是嘲讽意味。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为官者倒是一身轻松,岂不害苦了百姓?”无絮似在自言自语,身旁路人一听寥寥数语道出了自己的心声,顿时与这些陌生人拉近了距离。
“看你是个外乡人,告诉你也无妨。这位刘郡守是有功于大唐的人,又极重名声,如今年老,正等着致仕还乡。即便他不管这盗马贼一事,朝廷也不会怪罪于他,你们还是少去自找麻烦得好!”
“有功于大唐?”
“当年他还是晋阳乡长时,曾受当今圣上礼遇,还救过皇帝的命......”
“嘘,赶紧走,这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一旁人赶紧催促着拉他走开。
无絮一听,也便明白了来龙去脉,回头对那木道:“看来,这楼烦郡守我是定要会上一会了。”
“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何帮我们?”那木如狼般警觉的神色令无絮不寒而栗。自入楼烦后,无絮时常会感到丝丝寒气,而此刻,对面的这双眼睛似乎要将她冻僵,穿透。
“若不如此,你会让我活着离开吗?”无絮稀松平常的口吻倒是让那木一惊,原本他要洞穿无絮心思,却没想到反被无絮轻描淡写地洞穿了他自己的疑虑。他早就有所打算,此人既已知道他们的计划和行踪,若不为所用,便绝不能留。无絮的一句话给出了他疑虑的最好解释。的确,这个身单力薄、单枪匹马的“马夫”除了出于自保,还能有什么理由帮助他们呢。只是,无絮总能淡定如常地洞晓他的计谋,让他不敢有半刻放松怀疑和警惕。
而在无絮心里,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为了应付那木,她之所以帮助这帮突厥人则是另有考虑:刘公子临终前曾说她是秦王妃,若是王妃,寻母当在楼烦官府,此为其一。那木为突厥颉利发,官属汗庭。如今亲自偷入唐境,抓的绝不只是个小小的部族叛逃者。在她看来,那个毕利沙摩恐怕是汗庭叛者,若如此,必会牵扯两国之交。而眼下,那木勒尝言“时日不多”,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显然有所隐瞒,突厥人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无絮决心要弄清楚,此便为其二。
“李二兄弟?”那木勒的喊声将无絮换回神来。
“那木大哥,这告示上的二人画像就是多洛和木格?”无絮岔话道。
“这画的与他们本人长相实在相距甚远,官府要是能抓得住倒真是有鬼了。”那木勒看着告示,忍不住嘲笑起来,转而问无絮道:“李二兄弟,我们得赶紧想办法让官府跟我们一起抓这盗马贼啊。”
无絮看着通缉告示,已是胸有成竹:“这个大哥放心,我自有办法。”
本以为李世民的唐军已经粮草将近,攻之必胜的窦建德却在武牢关外吃了“闭门羹”。就这样死围武牢半月,窦建德的大军连出骂战都已是精疲力尽,顶着连日来的干涸烈日,将士们早已疲困交加。至晌午,常息兵掩戈,全军困倦地席于地上,更因常争饮水而屡有群体斗殴,军中传出的撤退谣言,更引得一阵阵骚乱。于城上望此形迹的李世民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已到,遂命秦琼领三百精兵出城:“你莫要与他们交战,只掠阵而过,若他们阵形不乱,你就速领兵回城,若夏军阵形大乱,你就速引兵直杀入敌阵,乱其军心!”
“是,属下遵命!”
“殿下何不派属下同去!”一旁早已按耐不住的尉迟敬德跟了过来。
李世民看了一眼尉迟敬德,只摆了摆手道:“将军自有迎战之时。”
尉迟敬德见秦王肃颜,欲言又止,而李世民更深知尉迟秉性急躁,此首战试探必不能用他,而入阵冲杀才是他的长处。
很快,秦琼掠阵如他所料,昏沉于梦中的夏军被忽然开城冲杀出来的秦琼惊地甚至来不及坐起,便连滚带爬地疯向后逃命而去,前军阵形大乱。
坐镇城上的李世民尽将此状收入眼底,遂下令道:“传我军令,尉迟敬德领右军,侯君集、长孙顺德为副将,程咬金领左军,张公瑾、罗士成为副将,各领你们的两千人马从左右两翼包抄匪兵,段志玄随我出中军,直攻窦建德的中军大帐!”
“是!”众将同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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