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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们呲牙欲裂冲出门外, 却被屋檐下的情形震慑住了, 失踪的长宁侯府下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手里握着细棍, 棍子上串着鸡, 兔子, 鸭子?肉黑乎乎的看不真切, 但是肉无疑, 旁边掉了一地的毛。
向春蹲在火堆边,怀里抱着个四方形的盒子,听自家媳妇的吩咐,不断地拿出里边的瓶子,递盐,递胡椒粉,递辣椒面, 神色专注, 发梢的雨水时不时滴落, 他还得不时抬袖擦发丝上的雨, 以免湿了瓶子里的调料。
他静静的望着棍子山的鸡, 香味扑鼻,不受控制的咽了咽口水, 他跟着保护几位少爷安全防止有心人绑架少爷威胁侯府的,但经夫人的叮嘱, 就成了管家, 少爷们的衣食住行全靠他安排, 少爷们养尊处优,吃不惯粗粮,故而马车里备了米面,调料也有,不仅如此,夏姜芙还让他用麻袋装些活鸡上路,以备不时之需。
鸡死了,就及时买活的补上,总而言之,要保证少爷们能吃到新鲜的饭菜。
下午离开驿站时,欢喜让他去偏院抓四只鸡,他还嫌她事多,谁知这就派上用场了。
真不知该称赞夏姜芙未雨绸缪得好还是夸她乌鸦嘴得好。
看欢喜往鸡上洒了辣椒面,他忙伸手接过瓶子,“还要什么调料?”
“盐。”欢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翻转着手里的细棍,左手手指动了动,向春赶紧把装盐的瓶子给她,对了,欢喜就是他媳妇,夏姜芙指的亲事,看着容貌平平无奇,功夫却不弱,尤其听夏姜芙的话,夏姜芙的话就是圣旨,一路上,死了好些鸡,欢喜义正言辞能想象他去驿站问人家要活鸡时下人们的反应吗?
撒了盐,欢喜把细棍递给旁边人,“拿着,熟了就给少爷们送去,我看看锅里的鸡汤。”
小厮双手恭敬的接过,学着她的样子,来来回回翻转。
柴火噼里啪啦燃着,肉香四溢,梁冲不住吞咽口水,推陆宇的胳膊道,“他们哪儿来的肉,你看那妇人,一看就是专门的厨娘,顾夫人真是好算盘啊。”
都说夏姜芙会败家,瞧瞧下人们的行为,哪儿是败家,分明是会享福。
欢喜听着声儿了,没理会,她从小箱子里取出木勺,在旁边盆里涮了涮,走向吊着的锅,锅耳朵吊在铁丝上,她揭开锅盖,抽走两根木棍,小火烧着,外边又有藏蓝子衣衫的小厮跑来,怀里裹着个包袱,欢喜看也不看,“接雨水洗干净了拿过来。”
小厮哎了声,跑到屋檐接雨去了,不一会儿就抱着东西回来,少爷们才看清,是晒干的香菇,人参,木耳......
这长宁侯府几位少爷,日子也太舒坦了吧。
随行的人,哪个不是狼狈饿着肚子的,就长宁侯府一帮人跟郊游似的,少爷们别提心头多嫉妒了,比比自家下人窝囊样,真的是气人,梁冲肚子饿得咕咕直叫,顾不得身份不身份,叉腰走过去,梗着脖子道,“你们少爷呢?”
官兵说不见长宁侯府的人,李良也没多问,他心底猜测顾越泽他们是不是偷偷回京了,所以他才跟着闹了出,眼下来看,顾越泽他们一定在寺庙里,等着吃晚饭呢。
欢喜不答,用勺子搅了搅锅里汤,慢慢把香菇放进去,梁冲被忽视,脸顿时沉了下来,“本少爷问你话呢,耳朵聋了?”
其他人都没开口,他们也想看看,顾府的人会怎么对梁冲。
香菇人参下锅,欢喜搁下勺子,转身拿箱子里的碗筷,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向春担心梁冲发火,笑着解释道,“三少爷他们在马车上看书呢,大雨滂沱,到处泥泞,他们就没下来。”
梁冲是知道向春的,顾泊远的贴身小厮,武艺高超,随顾泊远上过战场杀敌,杀人如麻,手底的孤魂野鬼成百上千,见他开了口,梁冲不敢再为难,垂眸盯着木架子中间的锅道,“本少爷肚子饿了,要吃肉。”
“这还不简单?”向春的神情极为平静,“主子们有什么事吩咐下去,下人们总会办到的。”
他们只有四只鸡两只兔子,今晚烤了两只鸡一只兔子,炖了一锅鸡汤,剩下的要留着明天用,下了雨路不好走,万一明天到不了驿站,少爷们吃什么?
没有欢喜在,他还能劝顾越泽他们忍忍,随便吃些糕点填肚子,有欢喜,万万不会让顾越泽他们受委屈的,他可是知道,马车里还备了打猎的弓箭,真到没吃的那天,欢喜毫不犹豫会撵他们打猎去。
梁冲气得哼哼了声,指着锅道,“我要吃肉。”见向春不理他,蚊子似的嗡嗡叫,“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向春头疼,仰头看去,梁冲五官周正,眉清目朗,玉冠束发,锦袍裹身,人模人样的,说话怎么就这么遭人烦呢?他侧过身,问欢喜还要哪些调料,留了三个瓷瓶,收起盒子走了,直接把梁冲忽略了去。
肉香弥漫,李良和魏忠忍不住被吸引了来,礼部和兵部也围过来好些人,无不眼馋的盯着小厮手里的棍子,舔舔嘴唇,咽咽口水,双眼幽幽冒着绿光。
雨哗哗下着,小厮终于收了细棍,棍子上落下一滴两滴油,少爷们不自主的滚了滚喉咙,香味萦绕,个个跟丢了魂似的,眼神落在肉上,一眨不眨,只见厨娘一手握着木棍,一手握着剪刀,咔嚓咔嚓剪着,没几下,完整的鸡肉就剪成一小块一小块,她又撒了些调料,将盘子给小厮,“让少爷们吃着,鸡汤还得等会儿,熬好了再端过去。”
小厮端着盘子走了,少爷们心急如焚,就剩下两棍子肉了,待会再送走,他们连骨头都没得吃,真要饿肚子吗?
没有这桩事,他们还能自我安慰忍着,但看顾越泽他们有肉吃,他们哪儿还能忍,梁冲性子急躁,又走了过去,指着细棍上的肉道,“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欢喜充耳不闻,守着火堆,时不时搅搅锅里的汤,目不斜视,心气高得很。
李良毫不怀疑欢喜是夏姜芙的人,这态度,这神情,和她主子一个德行,他坐在门槛边,继续擦拭着头发,不知何时,屋里的少爷们都搬到外边来了,几人一堆,一边围着烤火,一边注意着长宁侯府下人的动作。
不一会儿,端盘子的小厮回来了,顺便带来了顾越泽的话,“欢喜嫂子,三少爷称赞你厨艺好,让再送半只兔子过去。”小厮说话时暗暗瞥过周围如狼似虎的眼神,拔高音量道,“三少爷说不好意思吃独食,剩下的一只鸡就分给肚子饿的少爷们了。”
梁冲听着这话,如利剑出鞘,嗖的声跑到小厮跟前,“顾三少真这么说的?”
小厮点头,不过他话锋一转,在梁冲希冀的目光下低声道,“三少爷说天上没掉馅饼的事,这剩下的鸡和兔子,十两银子一块。”
没错,是一块,让欢喜用剪刀剪成一小块一小块,杀鸡时就将大骨头拼下来熬汤了,多是肉。
十两一块肉,不算贵,顾越泽说的。
梁冲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爽快道,“我要十块。”他可是目不转睛看着厨娘烤的,香喷喷的,比酒楼的还香,又在荒郊野外,十两就十两。
有梁冲带头,其他少爷连细想的余地的都没有,一窝蜂扑过去,“我要十块。”
“我也要十块。”
陆宇坐着没动,眉梢浮过嘲讽:一群傻子,百两银子,买的鸡一年都不吃完,傻不拉叽的,他才不会让顾越泽奸计得逞,一顿不吃又饿不死,他忍。
一只鸡,半只兔子,花钱的少爷们几乎都分到了,至于锅里的鸡汤,给顾越泽他们盛了四碗,煮了四碗面,剩下的顾越泽不卖,让欢喜她们自己留着吃,喝水不忘挖井人,这个道理顾越泽还是明白的。
于是,欢喜和四个小厮,三个车夫,共吃了一只鸡和一锅面,鸡汤煮的面鲜美,少爷们饥肠辘辘,好说歹说要买,十两半碗,欢喜做主卖了十二碗,得来的钱都给顾越泽送去了,可高兴了顾越流,白天还以为自己是穷光蛋呢,晚上就暴富了。
他数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三哥,还是娘有本事,要不是欢喜在,咱得饿肚子呢。”
他把银子均分成四份,又留了份给向春,琢磨着多买些鸡啊兔子的备着,路上就指着它们挣钱了。
“娘见多识广,本事肯定是旁人所不及的,把矮几收起来,睡了,明天还要赶路呢。”顾越泽收了银子,盘腿坐在垫子上,吩咐顾越流干活。
马车宽敞,坐垫和寻常马车里的坐垫不同,它是可以折叠的架子床,白天叠成方凳宽的坐垫,夜里将下边拉出来撑起就是床,不宽不窄,刚好马车的宽度长度,说起这个,顾越流对夏姜芙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要不是出远门,他都不知还能在马车里躺着睡觉呢。
叫向春把马车里的矮几茶壶搬走,顺势拿钱再买些鸡兔子备着。
向春走了,他们和衣躺下,听着外边哗哗的雨声,顾越流翻来覆去睡不着,“三哥,我想娘了。”
“娘也想你,赶紧睡,明天早起练武。”之前有承恩侯府一帮人一块切磋武艺,他们没有荒废练武,明天承恩侯府那帮人估计不会理他们,得他们自己练。
顾越流正想家想得鼻子发酸了,闻言,赶紧收了心思,乖乖闭上了眼。
马车外,向春听着没声儿了,让小厮守着,这才回了马车,掏出纸笔,记录今天的事儿:路经中州,其他少爷想去城内玩,问三少爷,三少爷驳回,下午启程,中途遭雨,夜里露宿寺庙,欢喜烤了鸡,兔子,熬了鸡汤,煮了面条,三少爷卖了只鸡半只兔,挣了千两,六少爷让多买些鸡兔子留着卖钱,睡觉时,六少爷说想家了,三少爷让早睡,明早练武,四少爷五少爷估计累了,话很少。
最后,落上日期,向春收了笔,将纸放进盒子里才下车帮欢喜洗锅洗碗。
夜渐渐深了,马车车头摇晃的灯笼熄了火,万籁俱寂,周遭陷入了黑暗。
天边露出鱼肚白时,一宿未歇的雨终于停了,树叶滴着雨,啪啪落下,少爷们只被香味熏醒的,不用想,定是长宁侯府的下人又在弄吃的,熬的小米粥,清香扑鼻,顾越泽他们不知干了什么,累得满头大汗,正拧巾子洗脸擦汗。
大雨过后,天空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梁冲最先醒,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拔腿朝顾越泽跑,经过昨晚一顿饭他算意识到了,甭管顾越泽他们在京名声如何不好,但会过日子,接下来不知还会遇到多少事,巴结好顾越泽,至少将来不用饿肚子。
顾越泽对他的巴结讨好不为所动,洗了脸漱了口,小厮铺好凉席,安置好矮几,他们坐下,慢吞吞喝起粥来,小米粥熬得粘稠,配着泡菜,顾越泽胃口大好,连吃了三碗,顾越流吃了个鸡蛋,只吃了一碗,擦嘴时不住称赞欢喜厨艺好。
欢喜舀了粥给小厮们送去,如实道,“奴婢厨艺一般,几位少爷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清粥才会觉得好吃罢了。”
有昨晚的事,欢喜留了个心眼,故意熬了一锅粥,他们吃饱了,剩下还有好些,奇怪的是顾越泽没有卖钱,大大方方分给了梁冲他们,只是欢喜他们带的碗筷不多,得依着昨晚那般来,先几人吃,吃了洗干净碗筷下一波人吃,梁冲吃了两碗还意犹未尽,嘴里一个劲拍顾越泽马屁,暗暗想着,到下个驿站,他也买个厨娘跟着,还怕路上没人做饭饿肚子?
一切收拾妥当后,队伍又继续前行了,雨后的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随风飘荡,顾越流心情好,哼着小曲,优哉游哉的欣赏着车窗外的景致,又想起了他那素未谋面的亲爹,也不知他亲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夏姜芙说他亲爹长得好看,但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万一成了糟老头子怎么办?他手里没有画像,怎么打听他的消息?
难啊。
马车悠悠行驶,中午到了一座小镇,驿站在小镇外,收到消息,驿站官吏早备好饭菜等着了,两顿没吃,少爷们如狂风席卷,一桌饭菜,不一会儿就剩杯盘狼藉,官吏们面面相觑,不是说京城来的高门少爷们吗,吃东西怎么和土匪似的。
官吏们露有疑惑,却未多言,他们这种官职,寡淡没有油水,有贵人经过就备好饭菜款待,没有就忙自己的事,清闲得很。
酒足饭饱,官吏领着他们上楼休息,其中一穿酱紫色长袍的少爷不知怎么了,问他要厨房的厨子,官吏听得心头发紧,以为饭菜出了问题,脸色惨白,双腿弯曲就要跪地磕头求饶,那位少爷剔着牙缝道,“本少爷嘴挑,找个厨子给本少爷做饭,回京时再把他送回来。”
梁冲铁了心要带个厨子上路,这顿饭还算合心意,他心头合计,就让驿站的厨子跟着算了,去外边买人,不知为人品行,万一被毒死了怎么办?
梁冲起了头,其他有两位少爷也提出要厨子,官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只要少爷们喜欢,一切好商量。
于是,队伍离开驿站时,驿站的厨子全跟着上路了,其中一官吏不解,问驿站大人道,“大人,他们把驿站的厨子和鸡鸭带走了,之后再有贵人来怎么办?”
“这个时节,哪有什么贵人,你眼前的就是京城最尊贵的少爷们了,让他们高兴比什么都强,至于厨子,你去旁边村子找几个会做饭的暂时应付着,少爷们回京,厨子就全回来了。”要知道,他为官十余载了,就今天收到的礼多,他急着回去看少爷们给他送的礼,丢下这话脚步匆匆回去了。
有了厨子,少爷们不怕没饭吃了,甚至兴致盎然的让李良再找出破庙歇息,他们想再回味回味烤鸡烤鸭烤兔的味道。
李良乐得配合,隔两三天就歇外边,满足少爷们的新鲜和刺激。
几次下来,少爷们新鲜感没了,又嫌弃日子无趣,顾越泽不知从哪儿弄来两个骰子,他做庄,随意他们押大押小,朝廷严禁赌博,顾越泽是五品官员竟知法犯法,少爷们心有忌惮,又管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没两天就被顾越泽带偏了,吃了饭就围着顾越泽掷骰子,哪儿都不去。
少爷们守规矩安分,李良和魏忠松了口大气,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
只要少爷们老实,随便他们怎么玩,赌博也好,嫖.娼也罢,回京后再算账。
二人耳根子清净,以为夜里能睡个好觉了,谁知想多了,当听着空地上响起声与众不同的尖叫时,魏忠几乎踉跄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喊道,“刺客,刺客......”
即刻,官兵们如梦初醒,拿起剑到处张望,“刺客呢,哪儿有刺客?哪儿有?”
语落,马车里又传来声尖锐的.....鸡叫,“咯........”
魏忠愣了好半晌没有言语。
“咯咯咯......”
“咯咯咯......”
一声,两声,无数声同时响起,还夹杂着鸭子的嘎嘎声,整个空地,此起彼伏的鸡鸭鸣叫声传来。
魏忠紧紧拧着眉,指着马车里的鸡鸭,无语望天,“哪儿来的鸡鸭?”
官兵戒备的看着四周,此处地势平坦,无处躲藏,大人口中的刺客在哪儿?四下张望圈不见刺客影子,这才回话道,“少爷们嫌弃死鸡死鸭口感不好,昨日傍晚吩咐人去旁边村子买活的回来养着,只是好像买的是公鸡......”
以梁冲为首,问驿站要了个厨子,其他少爷有样学样也要个厨子带在身边,本来都是杀了鸡放马车里搁着,昨天中午梁冲说天热了,杀了鸡放着会发臭,就命人买活的回来,吃的时候再杀。
“大人,刺客在哪儿,没发现刺客啊。”官兵又认真巡视圈,确实没有什么刺客。
魏忠一噎,完全不想说话,见官兵茫然地望着他,没个好奇拍了他掌“有没有刺客不会自己看?瞪着我就能把刺客瞪出来?”
公鸡,鸭子,这群公子们把此次任务当什么了?他怒气冲冲找李良商量,队伍里不准养鸡鸭,不然还有没有朝廷威严了?
李良劝他,“难得他们喜欢,由着他们去吧,否则一个个守着你闹,头晕眼花的,还是得答应。”
鸡鸭之事是长宁侯府起的头,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路没听着过声儿,谁知道今早会一起发作鸣叫起来?
“你说说都是些什么事,咱是有任务在身的,还没到西南呢,就被气得死去活来了,哪有心思应付接下来的事儿?”魏忠真看不惯那群少爷做派,个个跟二大爷似的,不做事,只懂享福,不知皇上怎么想的,答应让他们跟着来。
不然,他们估计都到西南了。
李良耸肩,“能有什么法子,走一步算一步吧,天还不亮,要不再睡会儿?”
魏忠拂袖,丢脸丢到家了,哪儿还睡得着。
清晨,公鸡打鸣后声音就没消过,一轮接着一轮啼鸣,吵得少爷们烦不胜烦,更烦的还在后头,自从带了群活鸡活鸭上路,鼻尖似乎总萦绕着股臭味,这种臭味,随着天气炎热愈发浓烈,梁冲受不了了,让小厮把马车赶到队伍最后,离得越远越好。
味道淡了些,可吹风的话仍会吹来那股味道,李良和魏忠骑马在最前还好些,最末的少爷们不干了,味道又臭又重,太难闻了,他们难受得吐了好几回了,别无他法,只得派人将鸡鸭全杀了,把马车里里外外清洗遍,还是买杀死的鸡鸭带上路。
然而,慢慢的他们发现,他们连鸡鸭都买不起了,身上带的钱全输光了,这让少爷们心下大骇,要知道,离京时,除了账房支的银子,他们母亲祖母私底下还贴补许多,几千两银票,没到西南部落呢全输没了,回京后怎么向家里人交差啊。
少爷们慌了,不敢再和顾越泽凑堆,但有些人不信邪,以为自己能赢回来,继续找顾越泽掷骰子,结果越输越多,连欠条都写上了。
陆宇是吃过顾家欠条的亏的,一早顾越泽说掷骰子他就没答应,拉着郭少安和李冠不准他们去,郭家小姐是他将来嫂嫂,再不喜欢,都不得不为郭家打算,至于李冠,从小就跟着他,唯他是从,他不会把人往火坑里推。
李冠坐在马车里,说起赌博之事,少不得想起上回被顾越流敲诈的银钱,忿忿道,“顾家人狡猾,等着吧,秦少爷写的欠条落到顾家人手里,回京后得翻几番,好戏在后头。”
他和陆宇是吃过这个亏的,可惜秦落不当回事。
陆宇撩起帘子,望着两道倒退的风景,声音沉沉,“欠的越多越好,等着看,我不信顾越泽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能逃过一劫。”
去年皇上看在顾侯爷在边关出生入死而不追究,今年呢?
他凑到李冠耳朵边,小声叮嘱他几句,李冠听得阴阴笑了起来,“你放心,这件事,梁少爷会做得很好的。”
就在顾越流数钱数到手软的时候,京城贵妇圈炸开了锅,他们受到儿子的信,说长宁侯府少爷逼着他们赌钱,如今他们输得身无分文,只得借钱花,夫人们怒了,他们儿子从小捧在手心,没吃过苦,没受过累,头回出门,她们备了足够多的钱,寻常人家一辈子都花不完,才多久的功夫,他们全输了?
御史台听到风声,弹劾顾越泽聚众赌博,知法犯法,理应严惩。
下了早朝,顾泊远一脸阴沉的回府,顾越皎去了衙门,顾越涵去了云生院,侯府空荡荡的,他让管家派人把顾越泽接回来,在朝为官,将律法当作儿戏,顾越泽真的是皮痒了。
管家俯首称是,迟疑道,“夫人去了云生院,要不要知会她?”
夏姜芙是护犊子,顾泊远贸然把人抓回来,夏姜芙那关不好过,管家几十岁了,府里谁说了算心里还是有数的。
顾泊远目光幽幽倪了他眼,管家敛目低垂,“老奴这就去办。”
战战巍巍退到门口,只听身后传来声叹息,“罢了,这事我先与夫人商量后再作打算。”
管家顿了顿,“是。”
府里,还是夫人说了算,管家不知顾越泽犯了什么错,但能不能逃过一劫,端看夫人有多大的能耐了,他退出书房,迎面碰上位丫鬟,碧绿色齐胸襦裙,身段婀娜多姿,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丫鬟见着他,笑吟吟俯身施礼,“见过二管家,奴婢是寿安院的,老夫人命奴婢送银耳汤来。”
声儿清脆悠扬,跟黄莺似的,管家垂首,疏离道,“书房乃重地,没有侯爷的命令不得人进出,你还是回去吧。”
侯爷心情不好,哪儿有心思喝银耳汤,况且,以往这个时辰,侯爷是不在府里的,老夫人不怕熬的银耳汤没人喝?
丫鬟翼翼然再次施礼,提着食盒走了。
中规中矩,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但管家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直到人拐之拐角他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没往心里去,老夫人不管事,她身边的人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去门房派人打听外边发生的事儿,顾泊远脸色不好,估计顾越泽闯祸了,他得先和夏姜芙通声气,让夏姜芙心里有个数。
顾越泽赌博赢钱的事夏姜芙是从傅蓉慧嘴里听说的,傅蓉慧为了明欣苒,对夏姜芙态度有所改观,特意与她说的,“早上在门口遇着陆夫人,见她丫鬟神神秘秘在她耳朵边说话,模模糊糊听了几句,信是昨晚到的京城,御史台收到风声,估计会弹劾顾三少藐视王法,知法犯法。”
柳瑜弦心思深沉,这种事不会透露半分,她见柳瑜弦笑得一脸奸相,多留了个心眼,跟在二人后边偷听得来的。
夏姜芙望着跟前戏台子上的姑娘们,余光瞥了傅蓉慧眼,笑眯眯道,“越泽他们手里不差钱,惦记别人的作甚,我看是陆少爷收买人心,故意抹黑越泽呢。”
越泽在赌博上有天分不假,但早收手不赌了,此去西南,她备了各大银号的银票,缝在他们的衣服夹缝里,鞋子鞋垫里,好几万两,哪儿用得着顾越泽赌博致富?想到这,她忽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好像没有告诉顾越泽他们银票藏在他们衣服夹层里,他们莫不是觉得身上没钱才打的其他人的主意?
傅蓉慧见她若有所思,以为她想到了什么,小声劝道,“御史台弹劾的奏本估计呈到皇上书案上了,你啊,想想法子吧。”
这一刻,傅蓉慧有些同情夏姜芙,夏姜芙会生又怎么样,摊上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的儿子,整日忧心忡忡,担惊受怕,不得安宁,夏姜芙的日子,或许不如外人看上去的轻松,她正欲再说些安慰夏姜芙的话,只见夏姜芙转过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眼里流光溢彩,尽是自豪,“越泽还真是会想法子,换作小六,没准只会琢磨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呢。”
傅蓉慧神情一僵,咽下到嘴的话,夏姜芙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这事怪我,我只记着叮嘱他们敷脸的事,好些没有交代清楚,你说那些输了钱的少爷们写信回来告状?”夏姜芙单手撑着桌面,一脸鄙夷,“输了就告状,亏得他们有脸,换做我,我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输了钱。”
还闹到御史台弹劾顾越泽,要她说,皇上真怪罪下来,参与赌博的一个逃不了,不仅如此,随行的人全部有罪,监督不力,有错不报,谁比谁清高得到哪儿去。
“夫人,侯爷来了。”门口,侍卫小跑而来禀告夏姜芙。
夏姜芙错愕了一瞬,“侯爷来做什么?”
戏台子上的姑娘们听闻此话,俱停下了朗读,抬眉望向大门,顾越流离京后,夏姜芙丢给她们堆话本子,让她们模仿主人公的心境,语气,将话本子描绘的场面表达出来,像唱戏曲那样,但又有不同,咬文嚼字,务必情真意切,感情真实流露。
说是老夫人生辰去侯府搭台子表演,演得好,以后就留在侯府了。
能在侯府服侍侯爷是她们梦寐以求的事儿,这会儿听说侯爷来了,如何不让她们兴奋,她们以前做的就是以色侍人的勾当,混的最好的姐妹们有入府为妾的,听说府里的日子比青楼好多了,有丫鬟婆子伺候,生的孩子是府里少爷小姐极为体面,哪像她们,整天皮笑肉不笑看人脸色,遇着刁钻的客人,挨了打连个出头的人都没有。
夏姜芙起身走了出去,倒没留意姑娘们的表情,秋翠为其撑着伞,担忧道,“侯爷是不是知道三少爷在外边的事了,来问罪的?”
见她吓得不轻,夏姜芙好笑,顺了顺长裙的褶子,宽慰道,“别担心,侯爷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况且问罪,他问谁的罪?”
顾泊远立在马车旁,见夏姜芙拖着长裙出来,阔步迎了上去,接过秋翠手里的伞撑着,“越泽赌博的事你听说了没?”
他语气低沉,面上喜怒不明,夏姜芙不知他是何想法,嗯了声,“明夫人与我说了,这事不怪越泽,是我思虑不周,没和他们说银票藏在衣服夹缝里的,欢喜清楚这事,估计也没提。”
顾泊远扫了眼秋翠,后者躬身退到边上,低头看着地面。
“你的意思是越泽没钱才赌博的?”顾泊远皱着眉头,“我看他是不思悔改,以为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得了他才无法无天......”
夏姜芙拂开他的手,脸上不悦,“越泽不是这样的人。”她伸手拿过顾泊远手里的伞,斜眼狐疑道,“顾泊远,你来这边做什么?”
顾泊远黑着脸,不吭声了。
夏姜芙的态度显而易见,他胆敢把顾越泽抓回来,她肯定跟自己呕气,顾泊远没回答她的话,和她并排进了大门,左右看了看,温声道,“天儿热了,你不想出门就让涵涵过来,他是男孩子,不怕晒。”
长廊尽头有座八角飞檐的凉亭,他记得工部前些日子建的,还搭了戏台子,说是夏姜芙的要求。
这会儿,戏台子上站着许多姑娘,个个穿着月白色衣衫,顾泊远不愿往那去,见旁边有小路,握着夏姜芙的手拐了进去,“南蛮公主快入京了,我寻思着让越泽回京。”
小路连通的是座庭院,花团锦簇,景色宜人,夏姜芙扭头看着他,“南蛮公主进京和越泽有什么关系,不是说奔着皇上来的吗?”
顾泊远顿了顿,“皇上后宫充盈,用不着再添人了。”
“他不要也用不着塞给越泽啊。”夏姜芙认真望着顾泊远,“顾泊远,你来到底是什么事啊,姑娘们还等着我呢。”
顾泊远脸一黑,“没事,就来看看你。”
夏姜芙不信,她认识顾泊远二十多年了,顾泊远啥时候这么体贴入微了?反常即为妖,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向顾泊远下巴,捏着他的皮扯了扯,面露疑惑,“不对啊,没什么面具啊......”
顾泊远脸又黑了两分,沉声道,“我派人去西南抓越泽回来,他身为朝廷官员,聚众赌博,无颜代表朝廷......”
“你说什么呢。”夏姜芙打断他,“他是你儿子,你把他抓回来,交给刑部审查呢。”
顾越泽是做错了,但其他少爷们不见得多清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都不比谁好,她道,“越泽不偷不抢,凭着本事挣钱,我不觉得他做错了,倒是那些少爷们了,输了到处嚷嚷,小肚鸡肠难成大气,朝廷派他们去游说各部落投降的,就他们那点肚量,不是给朝廷抹黑吗?”
顾泊远知道和她谈不到一处,顾越泽聚众赌博是事实,早朝皇上没有表态是给他留脸,他不能厚颜无耻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子不教父子过,这件事他难辞其咎,硬声道,“此事我已拿定主意,越泽做错事理应承担责罚,你别插手。”
夏姜芙静静看着他,眼神冷了下来,“我生的儿子还不准我管了?”
她哼了声,撑着伞咚咚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懒得和顾泊远多说,回到凉亭,让姑娘们散了,她有事,先回府了,顾越涵在大堂,收到消息出来已没了夏姜芙人影,不过他倒不担心夏姜芙出事,有顾泊远在,谁都伤害不了夏姜芙。
夏姜芙心情不好,顾泊远自然不会真不管不顾派人抓顾越泽回来,他只是试探夏姜芙而已,没想到夏姜芙真生了气,顾越泽是他儿子,平时他怎么打骂都没事,交给别人管教情形就不同了,他去了衙门,目前顾越泽赌博之事只有少爷们书信为证据,事实究竟如何,还得问过李良和魏忠才有结果。
想到这个,他倒是不着急了,就算三百里加急,也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不过他没和夏姜芙说,夏姜芙懒散,儿子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回顾越泽赌博,明显没把朝廷律法放眼里,这点跟夏姜芙学的。
总认为出了事有夏姜芙兜着,天不怕地不怕,这回不让夏姜芙长长记性,下回还得闯出更大的祸了。
只是躺在书房硬邦邦的床上,他心里不是滋味,儿子做错事与他何干,要睡书房也是顾越泽睡,夏姜芙竟怪罪到他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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