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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琴心生恼怒, 上前一步, 用力的叩了叩门,黝黑的嘴角不悦的上翘着,她们主子是受人景仰的公主, 倾国倾城,竟被个少年郎当作驿站的粗使丫鬟,欺人太甚。
灰褐色的木门被她叩得咚咚作响, 门缝最大限度的裂开了缝隙, 依稀可见屋里的情形。
顾越流背朝着她们站在桌前, 弯腰好像在桌上找什么, 文琴眼睛贴至门缝,继续大力敲门。
“别敲了, 朝廷的东西,敲坏了要赔的。”说话间, 顾越流转过身来, 三步并两步走到门前,啪的声将门拉开, 略微不舍的掷出两个花生形状的银子,“你们盯着我没啥用, 小爷我的钱另有用途,不会多赏, 你们还是多去梁少爷, 秦少爷跟前露露脸吧, 不用再来了。”
语落, 再次关上了门。
任塞婉来时有过暗示,诸如长宁侯府少爷会嫌弃她黑之类的,但即使如此,这会看顾越流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打发她,脸上的笑极为勉强,开口道,“顾六少,我是南蛮的塞婉,来找你有事说。”
话说到一半,门就被人从里拉开了,一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文琴手里的银子抢了回去。
“早说嘛,这些银子我留着有用处呢。”
驿站的人惯会看菜下碟,顾越泽提醒他要打点,给她们些甜头,这样需要她们的时候才跑得快,且还能博得个好名声。
秦落和梁冲离京后出手阔绰,驿站的官吏们见了二人就跟见了香饽饽似的,后来二人输得身无分文,再到驿站,官吏们态度就变了,不爱缠着秦洛,而爱围着他们打转了,用顾越泽的话说,谁有钱他们围着谁,别把当官的看得太清高,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世上,就没人跟钱过不去。
所以,顾越泽该掏钱的时候不会手软,但他不一样,他没顾越泽的好运气,能自己挣钱。
几个碎银子,在他眼里能买许多鸡鸭兔子肉了,更能为他打听到许多消息,关于他亲爹的消息。
塞婉嘴角微抽,语气不太好,“天下人,不是谁都缺钱的。”
真不知安宁国的人怎如此穷困潦倒,为了几个碎银子斤斤计较到这份上,也不怕丢脸?
“但不会有人跟钱过不去。”顾越流收了银子,心情颇好,抬头看着眼前人,妈呀声惊叫起来,“这,这也太黑了,比顾泊远都黑,姑娘,你脸上不会敷了什么吧?”
人真长这样子,可怎么活下去啊。
塞婉剜了他一眼,须臾,敛了眼睑,不再看顾越流,以免她忍不住冲动打人,果然是长宁侯的儿子,说话跟他老子一样难听,她不得不怀疑她来是不是自讨苦吃。
顾越流活了十二年,可以说除了顾泊远就没见过这么黑的人,皮肤黑就算了,眼睛狭长黯然无光,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丑,实在是丑,他生生打个哆嗦,不禁问道,“姑娘,你哪儿的。”
这黑不啦叽的肤色和平平无奇的长相,连侯府的粗使丫鬟都比不过,她是怎么活到这个岁数没被人打死的?
换作他娘,见一次打一次吧。
边上的文琴听不下去了,她们南蛮国的公主,竟被人污言秽语奚落嘲笑,传到南蛮还有何脸面?
“顾六少,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公主身材娇小,身轻如燕,是我南蛮国第一美人,你若再出言不逊,休怪我......”说话间,但看顾越流竖起食指,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说了,再说下去,不是她丑不丑的问题,而是你们南蛮人眼神的问题了。”
看年纪,这姑娘起码比他大七八岁,瘦则瘦矣,肩细腰窄,胸脯平坦如腹,没有女儿家的凹凸,无论搁谁眼里,都是奇丑无比的人,南蛮人竟推崇这种姑娘为天下第一美人,只能说,南蛮人对“美”字怕是有什么误解。
文琴被他挑剔嫌弃的眼神激怒,扬起手,耳光毫不犹豫扇向他脸颊,冒犯公主,必诛。
顾越流出自长宁侯府,对危险极为敏锐,文琴扬手的瞬间他几乎同时迈腿侧身躲开了去,倒是文琴,力道大,没有落处,整个人重心不稳,扑倒在地。
塞婉隐忍不发,暗暗端详着顾越流眉眼,南蛮人说长宁侯生得高大伟岸,英勇不凡,其次子如谪仙,眉眼深邃厚重,令见过他的姑娘们花枝乱颤,芳心暗许,她觉得下边人夸大其词,顾泊远獐头鼠目,阴险狡诈,杀人不眨眼,子随父,他儿子必然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但此时看着顾越流,唇红齿白,剪水秋瞳,俊逸飘然,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她父皇常说她是整个南蛮最好看的人,连她母妃年轻时都比不上她,蛾眉皓齿,花容月貌,谁娶了她是谁的幸事,眼下来看,分明是父皇宽慰她的话,她连安宁国的男儿尚且不如,更别论和姑娘比了。
顾越流没说错,她确实丑,非常丑。
文琴爬起身,双眼鼓鼓得瞪着顾越流,要是眼神能杀死人,顾越流早就被千刀万锅了。
“文琴,回吧。”
塞婉垂头丧气唤了句,抬脚走了,文琴心头不解,顾越流口无遮拦,该好好教训一顿才是,挖苦嘲笑公主,在南蛮是砍头的大罪,她张了张嘴,不服气道,“公主,他出言冒犯,您不能就这么算了......”
抬头望去,塞婉朝前耷着,垂着头,背影萧瑟又落寞,她心头一震,顾不得追究顾越流的无理,小步追上公主,惴惴不安宽慰道,“公主,您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说话尖酸刻薄,在南蛮,连媳妇都讨不到。”
塞婉勉强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不是曾与我说顾二少丰神俊朗,许多人争着抢着嫁给他吗?”
文琴一顿,对上自家公主沮丧的神色,恨不得抽几个大耳巴子,还不是吉雅郡主说的?南蛮投降,朝堂低迷,文武百气郁,但南蛮姑娘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说两国交好,没了战争,不怕成亲后忽然做寡妇,再有,可以光明正大心悦顾二少。
骄奢淫逸,无半点志气,她把这事说与公主听是想安慰她用不着为朝廷的投降而闷闷不乐,休战为天下人所愿,而安宁国民心所向,她们输,是注定的事儿。
塞婉等不到她回答,心头愈发郁闷,回到屋里,拔了头上的玉钗簪花,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倏然,大手一挥,妆盒里的首饰七零八落,文琴手足无措站在边上,想了半晌,才想到安慰的话,“公主,您别气了,要奴婢说,论丑,奴婢为最,接下来是文画,文诗,文泉......”
你啊,排不上号。
塞婉:“......”
她们,只能沦落到比谁最丑来自我安慰了吗?
不管怎么说,文琴多多少少安慰到她些,她丑不要紧,她身边的人都丑就够了,用不着成天有个与众不同的人在跟前晃悠提醒她自己是丑八怪,稍感安慰。
“文琴,将镜子收了吧,玉钗簪花也收起来。”再盛装打扮,只会让人觉得是欲盖弥彰,收了,全收了。
文琴摸不准塞婉的想法,见她消了气,忙躬身称是,不一会儿就将屋里的镜子,首饰全收进箱子里,听公主要重新梳妆打扮,她忙上前服饰。
顾越流在屋里坐了闷了一天,整个人无所事事快发霉了,去顾越泽和顾越白屋子,都没人,耐不住楼底下梁冲的大嗓门,他纠结片刻,还是准备下楼坐坐。
走了十来步,旁边的门拉开了,遇到塞婉公主和她的丫鬟,塞婉穿了身月白色长裙,发髻简单盘在头上,金银头饰,摘得干干净净,这让顾越流想到了他娘包的红糖饺子,葱白的饺子皮,轻轻夹开,露出黑稠的红糖汁来,他娘说这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要不好好念书,以后就会成为红糖饺子,外观看着人模人样,脱掉衣裳,和土没什么两样,人人见着都想踩上两脚。
他想,他娘说这话的时候肯定不知道世上有南蛮公主这样的人存在,否则不会用红糖饺子形容他,怎么说,他也应该是白糖饺子才对。
塞婉见顾越流愣神,嘴里不屑的哼了哼,“文琴,走吧。”
顾越流上上下下凝视几眼,啧啧称道,“公主,方才觉得你黑是我的不对,你啊,方才算白的了。”
此刻才是真的黑,黑出天际的黑。
塞婉脚步一顿,回眸恶狠狠倪他眼,顾越流打了个冷战,双手环胸,蹬蹬蹬跑下了楼,“三哥,三哥,我要敷脸......”
他不想黑成塞婉啊,他喜欢白。
塞婉:“......”
敷脸的意思她懂,她母妃贵为皇后,平日极为注重保养,美容养颜丸,玉肤膏,琼华露,应有尽有,女为悦己者容,她母妃要不注重保养,早被后宫那些人挤下去了,但在南蛮,嫁做人妇才会细心保养,听顾越流的意思,安宁国男儿也是要保养的?
难怪,长成那般呢,原来不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精致......
“文琴。”塞婉掩唇,轻轻在文琴耳朵边叮嘱道,“去问问他们敷脸的是什么东西。”
“是。”文琴小声应道,看着楼梯间健步如飞的顾越流,嘴角弯起了弧度。
入夜后,小雨淅淅沥沥下着,过道万籁俱寂,偶有风吹拂得灯笼东摇西晃,穿着夜行衣的女子猫着腰,蹑手蹑脚走向楼梯口,下了楼梯。
许久,鬼鬼祟祟卷着个小包袱上了楼,推开其中扇门,轻声道,“公主,事情成了。”
“嘘,小点声,搁着吧,明日再看。”
夜深了,滴落屋檐的雨渐渐收了声,雾气慢慢洒落,笼罩着整个驿站。
雨停,天亮。
晨光熹微,一大早,李良和魏忠就派人通知各间屋子,早饭后继续赶路,收拾行李的要早些准备好了,别耽误大家的行程,再往前就是蜀州了,穿过蜀州就能到达各部落,李良和魏忠决定先去拜访人最多的部落,成功后再去小部落,至于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的小部落就不去了,没有人附和,小部落掀不起风浪来。
顾越流他们在屋里练了会功夫,向春推开门走了进来,眉梢隐有不安,“三少爷,马车里的美白膏少了几瓶,欢喜说驿站有人行盗。”
清晨,欢喜早早将行李收拾妥当放进马车,掀开盖子一瞧,里边的美白膏少了几瓶,欢喜过目不忘,马车里有多少东西她是一清二楚的,至于箱子里的美白膏,看得更是牢,她说少了几瓶就一定是少了几瓶。
但除了美白膏,其他物件都在,怎么会有小偷不偷金银钱财跑去偷那个?
哪怕瓶子看着精致,但也卖不了钱啊。
“还有这事?”顾越泽拧了棉巾递给顾越白擦汗,“问过其他马车可有动静?”
“没,就咱马车里少了几瓶美白膏。”这也是向春纳闷的地方,马车里的锅碗瓢盆拿到当铺都能换钱,美白膏,除了识货的人拿着,不然没用。
顾越流摸出枕头下的荷包挂在自己腰间,闻言,蹙眉道,“好端端的偷咱的美白膏作甚,难道是梁冲?他昨日输了一百多两不服气,故意找茬?”但说不过去啊,梁冲对他们颇有些讨好的意味,偷了美白膏就是将他们得罪彻底了,以顾越泽的性子,非赢得他屁股尿流不可,梁冲没这个胆子,“是不是陆宇,在京里他就和我不对付,一路没找到机会报复我就故意偷美白膏泄泄火?”
顾越泽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与其那样,不如跑你屋里偷你的钱财泄火呢。”
顾越流忙抓紧荷包,“他敢,看我不打得他面目全非满地找牙。”
顾越泽想了想,吩咐向春道,“你让欢喜好好检查马车里的东西,将此事告诉李大人和魏大人,做贼心虚,总有人按耐不住会露出马脚的。”
“已经说了,奴才来给几位少爷提个醒,警醒些,若有不对劲的地方,及时唤奴才,小心驶得万年船。”向春怀疑是之前刺杀皇帝的人做的,西南各部落近日极为平静,但谁知他们是不是故布疑阵?刺客被放回西南,但脚拇指是没了的,若他们对顾家人怀恨之心,接下来,估计不会太平。
塞婉和文琴下楼时,见安宁国的人站在一块,两名年纪大些的男子板着脸在说话,“顾少爷的行李被人偷了,里边并无钱财,是侯夫人备的敷脸膏,侯夫人的脾气诸位是清楚的,谁拿了东西私底下主动交出来,否则回到京城被侯夫人追究,后果你们心里明白。”
李良扯着喉咙,目光如炬盯着眼前的少爷们,心道真是胆大包天,长宁侯府的东西也敢惦记,侯夫人多护短他们还没见识过?
诸位少爷们面面相觑眼,纷纷摇头,他们真没偷东西,侯夫人那个护犊子他们是见识过的,连皇帝都敢骂的人他们哪儿敢惹,何况偷姑娘家用的敷脸膏,传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他们坚决不会做丢人现眼的事儿。
梁冲大声道,“李大人,我向天发誓没动过侯府的东西,否则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其他少爷们无语望天,用不着这么狠毒吧,西南入夏多雨,真要被雷劈着了可怎么办?饶是如此,他们纷纷举手发誓证明自己的清白。
文琴禁不住嘀咕,南蛮国凡事讲究证据,安宁国倒好,举手发个誓就够了。
李良盯着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陆宇和郭少安,其他少爷们面色坦然镇定,不像是偷东西的人,李良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陆宇和郭少安身上,想想二人的言行举止,识趣的没有过多质问。
李冠和陆宇是好友,自然会为他说话,“陆宇和少安哥行的端做的正,不会做那偷鸡摸狗的事儿,我相信他们是清白的,李大人,问过驿站的官吏了没,敢偷越泽哥的东西,我看他们是皮痒欠抽了,抓到人,吊在树上鞭笞三天三夜然后扔刑部大牢喂鼠虫,叫他下辈子投胎做不了人。”
梁冲言语粗鄙,李良自动忽视他,问了圈没个结果,招呼大家上赶路。
转身,对上塞婉公主和文琴,二人脸色极为难看,但人长得黑,看不出什么,李良善意的打了声招呼,和魏忠先出了门。
文琴被吓得瑟瑟发抖,“公主,听说长宁侯府大少爷是刑部侍郎,咱落到刑部,不会有好下场的。”
大牢阴暗潮湿,鼠虫多如牛毛,听说,郡主府里有位奴才做错事被押进刑部,两天就死了,抬出来时身上坑坑洼洼,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她不想落成那个下场啊。
塞婉的脸也有些苍白,安抚道,“不会的,本宫是南蛮公主,他们不敢那样对本宫。”
听了这话,文琴颤抖得更厉害了,安宁国不敢问塞婉公主的罪,但她只是个奴婢,哪儿比得上塞婉公主尊贵,她哆嗦着唇和塞婉公主商量道,“公主,不弱我们将东西还回去吧,皇后娘娘宫殿有许多敷脸的,您若开口,皇后娘娘定会送您的。”
“闭嘴,抬头挺胸,别让人看出端倪,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人发现的。”真要发现了,早就兴师问罪了,哪儿会试探这些人。
文琴自幼跟着塞婉,脑子并不愚钝,她若表现得畏畏缩缩,早晚会被人看出不妥,那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她挺了挺胸脯,点头道,“公主,我知道怎么做了。”
楼梯口,穿戴整洁的顾越泽四兄弟徐徐下楼,梁冲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亲热的喊了声,“越泽哥,收拾好了?方才听着你屋里有动静就没进屋打扰,几瓶美白膏,回京后我差人送几十瓶到你府上,可别因为这件事心里不高兴啊。”
顾越白走在最前,把玩着赢来的玉扳指道,“铺子里卖的哪儿能和我娘做的相提并论?”
梁冲点头哈腰,“是,是,是,侯夫人保养得好是出了名的,她的美白膏,外边买不到。”
陆宇皱了皱眉,侧目看向李冠,无声道,“这梁冲发什么疯,他不是对顾越泽恨之入骨吗?何时态度这么谄媚了?”
李冠摇头,他不赌钱,不和他们凑堆,自然不知梁冲什么时候和顾越泽好上了,这曲意逢迎的姿态,估计对他亲爹都没这个好。
“偷了就偷了,瓶上涂抹了□□,七日必定中毒身亡。”顾越泽轻轻勾着唇,嘴角噙出淡淡的嘲讽的笑。
梁冲一愣,拍马屁道,“还是侯夫人有办法,这么一来,谁要是觊觎侯府的东西,估计都不得好死。”说话间,他脑子飞快转着,想着自己有没有不小心触碰侯府的东西,以侯夫人歹毒的心思,恐怕不只美白膏,其他肯定也抹了□□,这招数,毒,实在是毒。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的文琴听着这话,不由得双腿发软,险些没站稳,扶着塞婉的手剧烈颤动着,难怪马车边连个小厮都没有,不是守卫松懈,而是压根不怕小偷来,涂了剧烈□□,谁碰谁没命,所以侯府的下人才得以高枕无忧。
她用力拽着塞婉手臂,脸上血色全无,整个人摇摇欲坠,随时会气力不足晕倒似的。
塞婉也是神色大骇,没料到长宁侯府的人如此歹毒,拖着文琴,快速走出门外,亏得昨晚她担心惊动其他人没有即可检查,否则,她岂不是也要没命了?
李良整顿队伍,无意间瞥见塞婉公主的马车,她身边的婢女好像出了事儿,整个人呈现奄奄一息的面向,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没有询问,待顾越泽他们上了马车,他和魏忠对视眼,跳上马背,大声吩咐启程。
队伍逆着光缓缓前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中了。
马车里,缠着让顾越泽敷脸的顾越流道,“三哥,为何你要说瓶子上涂了剧毒,娘说过不能说谎的。”
顾越泽拧开瓶塞,没回答顾越流的话,旁边的顾越白懂顾越泽的心思,“那人不知是何目的,他给咱添堵,咱也让他不安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话夏姜芙说过,俗称睚眦必报,想到夏姜芙,他就很想她,“三哥四哥五哥,你们想不想娘。”
长这么大,他还没离开夏姜芙身边这么久过呢。
顾越泽勾了玉肤膏,轻轻抹在顾越流脸上,“娘一定也想我们了。”
哪怕离开时夏姜芙表现得轻松淡然,但不舍都咽在心里呢,记得顾越涵去边关,夏姜芙常常念叨他,担心他做事冲动入了敌人的陷阱,又担心顾越涵不懂照顾自己,累出毛病,那阵子,夏姜芙消瘦了许多。
那次只有顾越涵一个人,这次他们是四兄弟出门,可想而知夏姜芙有多牵挂他们,不让他们写信估计是怕自己看了信更放不下的缘故吧。
“我想好了,回到京城后我就老老实实地去翰林院,日子清闲,多陪娘去别庄泡温泉。”顾越白拉起车帘,目光眷恋的望着起伏的山峦,下定决心道。
顾越武赞同,“我也不离开京了,还是待在娘身边好。”
顾越流吸了吸鼻子,“是啊,还是娘好,四哥,你要听娘的话好好敷脸,别以为皮肤白就不当回事,等你晒成塞婉公主,想白都白不回来了。”
几兄弟里,顾越白最不爱敷脸,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黑成塞婉公主,这辈子都没救了,没救就算了,还会连累子嗣,试问,如果儿子女儿嫌弃自己丑,问他们原因,他们有脸说,“因为你们老子丑所以你们也丑吗?”
不能,会伤害到他们的。
所以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脸蛋,争取对自己的孩子无愧于心。
夏姜芙说顾泊远在生他们前也是白俊的,有了他们后就不注意保养了,他们想黑成顾泊远,起码得等有了孩子后,不然愧对孩子。
顾越白撇嘴,“塞婉公主很黑吗?”
在驿站里,没和塞婉打过照面,倒是见过塞婉身边的丫鬟侍从......确实有些黑就是了。
顾越流以为顾越白怀疑自己,笃定道,“黑,非常黑,她是我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最黑的人了,比爹黑多了,你是没见着,啧啧啧,要是晚上出来,我都不知道跟前有个人。”
话没说完,额头吃了顾越泽一记,顾越泽严肃道,“不得对公主品头论足,南蛮人都黑,你说公主黑,没准她是南蛮最白的人呢?标准不同,不得以偏概全。”
顾越流吃痛,小声道,“南蛮使者我是见过的,可没公主黑,她的丫鬟侍从也没她黑,反正,她是真的黑,你们见着她的脸都知道了。”
顾越泽微微一滞,“我要照顾你们,没心思应付其他,公主的黑,你自己观赏吧。”
顾越流咧嘴笑,“你还教训我,你敢说你不嫌弃公主长得黑?”
要遇着稀奇古怪的,顾越泽跑得比谁都快,难得丁点不好奇公主的长相,摆明了不想被公主黑到。
“再说你自己敷吧。”顾越涵阴测测道。
顾越流顿时老实了,转着眼珠子,目光落到肤若凝脂的顾越武脸上,喟叹道,“五哥是咱兄弟里最白的一个了,他要能分些给塞婉公主,塞婉公主估计会感激一辈子。”
塞婉公主是他见过的最黑的人,而顾越武是他见过的最白的男子,他问过夏姜芙原因,夏姜芙说顾越武在她肚子里待得最久,所以最白,而且常常敷脸,不到处乱跑,比他们几兄弟白很多。
顾越武抬起头,弯唇微微一笑,“我的白是娘给的,塞婉公主想白,只有换娘了。”
四人口中的塞婉公主正追在他们队伍的后边,文琴中毒,她请随行的太医瞧过,脉象无异,估计要到发作的时候才有症状,至于瓶子上的毒,他医术不精,分辨不出是哪种毒,安宁国几千年的历史,古人著有《齐名要术》《千金方》《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医术精湛,岂是他能比拟的?别说他看不出是什么毒,连毒在瓶子上哪儿他都分辨不出来,此毒无色无味无形,难琢磨啊。
文琴中了这种毒,除非有下毒之人的解药,否则回天乏术,只有等死了。
文琴恹恹的坐在马车里,望着两道倒退的风景,鼻尖泛红,人之将死,万物皆为景,以前,她哪儿会注意外边风景,快死了,再不多看几眼就什么都看不了了。
“文琴你别担心,侯府下人肯定有解药,我会为你寻来的。”说来,要不是她自尊心作祟也不会让文琴偷东西,不偷的话就不会中毒,是她害了文琴。
“公主,奴婢能为您死是奴婢的荣幸,顾少爷狗眼看人低,您别低声下气求她,奴婢死了不打紧,就希望您将奴婢火化后带回南蛮,奴婢不想孤零零待在安宁国成孤魂野鬼,若是有可能,将奴婢的骨灰埋在公主府,让奴婢生生世世陪着您。”估计快死了,脑子特别清晰,塞婉是南蛮唯一的公主,以后是要出宫立府的,埋在公主府,就能永远陪着公主了。
塞婉鼻尖泛红,抓着文琴,哽咽道,“文琴,你信本宫,本宫不会让人死的。”
驶入蜀州,两道连绵的群山陡峭险峻起来,道路弯弯曲曲盘旋峻山而过,探头往下瞧,万丈深渊不见底,顾越流害怕,要顾越白把窗帘拉上,“向春,你慢些,赶稳了,要掉下去,尸体都找不到。”
其他马车里的少爷们俱探头瞄了眼,随后胆战心惊缩回了身子,兀自佯装镇定,闭目假寐,再也不敢吆喝李良和魏忠停下游玩。
甚至李良和魏忠主动问他们用不用停下吃了午饭休息片刻再走他们都没点头,梁冲态度尤为坚决:赶路,往死里赶路,千万别停,他们有精神得很,什么时候到蜀州城了再停下歇息。
李良不干了,日夜兼程赶路,少爷们没事,他身子骨可吃不消,太阳落山,官道陡然昏暗不少,他命队伍在山脚的客栈前停下,休息一宿,明日继续赶路。
蜀州地势险峻,朝廷修建的驿站少了许多,驿站与驿站见离得又远,说起来,入蜀州境内后,他们只途径一处驿站,那会还是上午,他没让队伍停留,这会儿却是不成了,山路崎岖,官道要绕过这个山顶,连夜赶路,只怕会出事。
客栈是一座农家小院,篱笆栅栏中间有道破败的门,梁冲下马车,抬头望了眼耸入云端的山,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下定决心,下回再遇着这种事,就是升他当侯爷他都不来了,太恐怖了,随时把命搭着玩啊。
客栈总共只有八间屋子,且不分上房下房,并一排的茅草屋,二楼有阁楼,但不住人。
顾越泽主动提出他们四兄弟住一间,这可高兴了李良和魏忠,就八间屋子,顾越泽如果硬要四间,他们也不敢拦着,毕竟夏姜芙威胁他们的事儿就在不久前呢,顾越泽回京要说他们不给住屋子,夏姜芙还不得扒了他们层皮?
顾越泽自己提出来,再好不过。
陆宇郭少安还有李冠一间,李良皱了皱眉,见梁冲一间屋一间屋的蹿,说道,“四人一间屋子,先将就一宿,梁少爷和你们一间。”
房间不多,很快就全部分完了,至于没分到房间的官兵侍从,在马车里将就过一宿。
山里凉,赶路的时候不觉得,坐下后就浑身发抖了。
夏姜芙备了四季衣衫,顾越泽他们倒不怕,可其他少爷们不同了,府里人想着入夏了,又给他们带了足够多的钱财,并没有备冬□□衫,几位少爷冷得瑟瑟发抖,寒风呼啸,好些人承受不住,坐在大堂里抖着腿。
客栈老板是个中年男子,带着一家老小住在这,未接纳过这么多人,忙得团团转,连八十高龄的老母都出来帮忙了。
顾越泽让欢喜在院子里升锅和炉子,不劳烦客栈的人准备吃食。
听说有鸡汤,梁冲谄媚得跑到顾越泽身边,“越泽哥,我晚上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吃,我祖母要我好好跟着你们,以后就多靠你们关照了。”
京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以前他祖母耳提面命要远着长宁侯府的人,说会把他带坏,这次不知怎么回事,要他好好和顾越泽他们打好关系,顾越泽赌技好,此事正合他心意,自然要百般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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