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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舒灵拖着行李箱, 和徐星河约在虹桥站正门碰头。
舒灵老远就认出了哥哥, 他轻装上路,只背了一只Herschel的纯黑双肩包, 穿着也简单得很,白T黑裤, 可他个高皮白, 立在灰压压的人流里,像一枝出头的青嫩松枝。
行李箱的圆轱辘加快滚动起来, 舒灵一路小跑冲到了他面前,笑着大喊:“哥——”
行人纷纷侧目。
徐星河敛眼, 看到面前的小矮丁:“叫什么叫,丢人现眼。”
舒灵摊手:“what?”
徐星河主动拉过她行李箱, 迈开长腿:“走了,取票。”
舒灵马上跟紧, 顺便瞅到他手上拎了盒包装高档的养身酒:“你要去看长辈啊?”
徐星河点头:“先去爷爷那再回家。”
“真孝顺啊——”舒灵大力拍了下他后背:“我也跟你一块去吧,我也想外婆外公呢。”
她又瞄了瞄那盒酒,突地灵光一现, 锤手心道:“要不再买点粽子回去吧, 过节嘛, ”舒灵环顾四下:“我看这边店还挺多。”
徐星河顿步:“也行。”
从店里出来, 徐星河手里又多了三袋嘉兴鲜肉粽。舒灵两手空空, 走路大摇大摆, 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兄长的特别照顾。
上了车, 两人对号找座,舒灵的坐椅不靠窗,求着徐星河调换了下,青年也好气应允。
稍候片刻,动车启动,驶出了站台。
车厢里陡然变亮,徐星河瞥了眼窗外,远方林木葱郁,熟透的麦田如澄黄之海,金绿交织,被速涂出鲜亮的油画质地。
收回视线,他按亮手机,打开天气软件,定位到金陵,5月27日,15-27℃,多云,微风,空气质量,良好。
与此同时,也贴着窗朝外望的舒灵,也感慨了一句:
“天气真好啊。”
——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行进到一半时,
歪头挨着U形枕,抱臂合眼,好不容易才有点睡着的舒灵,搁大腿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不爽地瞥瞥眉,睁开眼,把手机拿起来觑了眼,又是那位跟热水器风水不和的房客的电话。
接通后,舒灵懒洋洋歪了声。
女人的嗓音:“你今天来吗?”
舒灵打了个哈欠:“我在回金陵路上,别急啊朋友。”
女人回:“大概什么时候?”
舒灵看看腕表:“还不到一小时吧。”
女人:“我公司节前活动,可能晚一点才能回去。”
“多晚?”
“最迟一点半。”
“行吧,我会去看的。”
“我下午就回老家,你这热水器,出问题不是一次两次了。”
“您别担心——我到金陵就帮你约师傅,实在不行就重装一个成吧。”
“嗯。”
“拜。”
挂了电话,舒灵重新靠回椅背,低哼了声:什么态度啊。
拿kindle看书的徐星河瞟她一眼,随口问:“谁啊?”
“能有谁啊,房客呗——”
青年翻页的手指一顿,迟疑少倾,刚要开口问些什么,舒灵已经侧过个身,完全对向窗子,背朝他,似乎不想说话。
徐星河无声地呵了口气,放低手里kindle,垂了垂眼,继而自嘲一笑,哪会那么巧,哪有那么多巧合。
——
十二点多,动车准时抵达金陵南站。
取了行李,穿过熙攘人群,舒灵用滴滴叫了辆出租车。
小黄的士来得很快,把行李塞到后备箱,徐星河也坐到了后排。
刚带上门,司机小幅度回头问:“锦城公寓是吧?”
舒灵伸长脖子瞅瞅他方向盘边上的手机导航:“对昂。”
徐星河拿着手机的五指一紧,以为自己没听清:“去哪?”
“锦城公寓,就刚车上给我打电话那房客啊,”舒灵从衣兜里掏出一袋小饼干,拆着袋答,“娘的她热水器又出毛病了,正好顺路,先去帮她看一眼,我这房东当得,太尽责了,真的。”
说完还一顿自夸。
胸腔倏地被勒紧,徐星河镇压着突如其来的惊疑和窒息感,故作不经心问:“你锦城也有房客?”
舒灵咯嘣咯嘣嚼着饼干:“去年年底刚买的,四十多平的小公寓,我都后悔买二手房了,什么鬼家电啊,半年给我搞事两三回。”
“幸亏只买了一套。”舒灵心有余悸。
“……”徐星河不再接话,心肌急剧的起伏波动,让他几乎无法开腔。
见哥哥突然不吱声,舒灵偏眼看他:“你要不想去你可以先去外公那,我给司机加个单。”
她又坏笑:“不过行李你得全拿回去哦。”
“没事。”青年看向窗外,似乎只有那点透进来的温和日光,才能稍稍抚平他狂乱的心情。
——
到了锦城公寓,舒灵直接让司机开到32栋楼下,省得还要再拎着大包小包跑。
站楼道口,舒灵抬手看看腕表,一点出头,那女的还没来电话,估计还没回来。
舒灵给她电话,说已经散了,在路上,让她再等会。
挂掉通话,舒灵坐到行李箱上,伸着两双小细腿,无聊晃晃,而后抬眼看徐星河:“那女的聚餐刚回,还得等。”
她又望向茫茫日头,有点烦躁,“啊——”地哈了口气。
徐星河倒是好整以暇站着,他今天罕见的话少,走在她旁边,一直悄无声息。
一夜之间成熟长大?
舒灵觉得他很异常,不由多看他几眼。
徐星河完全沉浸在难以描述的激动,期待,紧张糅杂的情绪之间,哪里留意到妹妹的视线。
他只记得她说她聚餐将回,忍不住拿出手机,去微信看了眼小徒弟朋友圈,一个小时前,她果然po了一张草坪露天自助料理的照片,并有趣配字:感谢老板,感激公司,烈日炎炎,粒粒皆辛苦。
徐星河失笑,是她,完全吻合,一定是她,早该是她,哪有那么巧,就有这么巧。
“哥?”
舒灵觉得他很反常。
“干嘛?”徐星河回神,瞬间绷回面色。
“你盯着手机笑啥?”
“微博段子。”徐星河垂手,随意道。
“也跟我分享分享?”
“刷过去了。”
“哦。”绝逼有情况,舒灵才不傻,只是暗暗为她家暄暄扼腕叹息。
又呆等了一会,在徐星河快要被躁动的心跳和午后热度逼出耳鸣的时候,身畔突然响起铃音,舒灵蹦起来,冲不远处招手:“哎!这里!”
心脏迅猛一提,徐星河循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
日光下,视野里,一个纤瘦高挑的女人放下手机,由远及近,她穿这水蓝色休闲衬衣,浅灰及膝裙。
到他身前,女人微眯的眼才恢复原样,腮边还有久晒过后的淡淡红晕,她扎着低马尾,耳坠是不显眼的钻,像悬着一粒星,摇曳轻盈。
徐星河隐约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清甜不腻,似一种白色的小花。
她目光落到舒灵身上,莞尔一笑,与她打招呼。
接着,她扬眸看向自己。
一刻间,楼道的风蓦地停息,仿佛在宣告宿命。
徐星河移不开视线。
他防备不及。
那曾经沉静无澜的心湖,刹那被搅浑,砂石打旋,风起云涌。
恍惚之间,光晃得四周如梦,一切变得不再真切,陌生朦胧。
——
原莱开了楼道铁门,回头让他俩先进,她又忍不住多瞄了那个高瘦白皙的大男孩一眼,心猜是小矮子房东的男友,接而默默叹气:
哎,真好运啊,有钱有颜,连对象都这么帅。
她拉着门,小房东先窜进去了,倒是男孩子一动未动,似乎在等人。
原莱疑惑:“进啊。”
男孩子没吭声,微微抬手示意她先行。
还挺有教养,原莱笑了笑,自己先走一步,男孩子这才跟上。
三个人上了楼,原莱住得不高,开了门,两位年轻人都乖巧并排站在玄关,似是等换鞋。
原莱说:“不用换了,直接进来吧。”
舒灵拨着电话,一边毫不犹豫奔进卫生间,男孩子在门口地毯踌躇须臾,才去了客厅。
“喂——”原莱去厨房倒茶,能清楚听见小房东被狭小卫生间扩大的嗓音:“哎,蒋师傅,又要打扰您啦……啊?今天没空啊?哦哦,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嗯,没事……”
原莱端着两只玻璃杯,疾步跑到桌边放下,早上刚烧的水,这会还烫得很,她嘶了口气,赶紧吹凉指尖。
再抬眼,却发现那男孩站在卫生间门口,注视着她,一眨不眨。
四目相对,他飞快垂了眼,脸又偏去别处,随后拐身进了卫生间。
怎么感觉他好像在笑她?似乎捕捉到他唇角上扬,原莱细思自己刚刚动作,莫名脸热,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也跟去了他们那。
“还是不出热水?”小房东把花洒关了,站回热水器下面,这边看看,那边摸摸,煞有介事的样子。
“嗯。”原莱环臂,倚门而立。
小房东回头:“你下午要回老家?”
“嗯,我端午休假。”
“那今天不用热水器了吧。”小房东下意识回。
原莱抿了抿唇,“回来还是要用啊。”
“师傅说下午要跑三家,估计没空来你这,要不节后吧,”小房东露出为难脸色:“我跟他约好了,节后就来你这。”
原莱无声几秒,虽然不大情愿,还是答应了:“行吧。”
更何况,他们也风尘仆仆,也一副刚回家乡探亲模样。
“那我们先走了。”小房东走到洗脸池,掰开水龙头,冲了冲手,才越过原莱。
男孩子依旧没动,好像又在礼让,“女士优先”。
“哥!走了!”小房东唤了声。
原来是她哥啊,原莱心里平衡了一点,又觉得这小帅哥真有意思,不爱讲话就算了,主客颠倒,比她这个住这的还客气。
她微微一笑,下巴指了指门,也学他,不说话。
男孩眼光一顿,这才迈开两条长腿,走了出去。
原莱没有送他们,径自留在卫生间里,她走到镜子前,摘了发绳和耳坠,解放自己。听见开门声后,她对那嘱咐了句:“把门带好啊。”
片刻,传来轰咚关门的重响。
每次都这样,原莱摇头,搓了搓发,走回客厅,刚要把渐凉的两杯水端开倒光,却瞥见同一张桌面上,多了一袋五芳斋蛋黄鲜肉粽。
不小心落下来的?
还是送她的?
托着包装袋,原莱猜疑地眨着眼,静待几分钟,也没见门板再有动静,才基本确定是后者。
她那房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原莱难以置信地笑了下,把它揣到冰箱里。
——
小区里,舒灵拖着箱子,不知是被太阳晒得,还是情绪所动,她眉心皱得极紧,不断质问身边的徐星河:
“徐星河你搞毛啊?这几袋粽子是花我钱买的诶——”
“就这么把1/3送出去了?外公外婆还不够吃呢。”
“你只是搬运工凭啥动我的大肉粽决定它们的去向?”
“……”
舒灵叽叽喳喳怒斥声讨半天,徐星河根本不搭腔,只是平视正前方,一言不发走着。
舒灵气不打一处来,走近他身边,横眉竖眼瞪过去,想看清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下一秒,她困惑道:“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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