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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太上皇和皇太后启程去南京。临行前没忘了把已经死去的喜红追封为太妃, 垂垂老矣的王喜姐也封为惠太妃。
朱佑桢举行了晋封皇后的典礼, 随即册封了太子, 又去祭告太庙, 回来之后歇了一夜,又起了个大早开始朝会。下朝莫名的非常感动:“妙真,父皇一定是为了让群臣不必左右为难,让朕的政令畅通无阻, 才远离京城故土。”
徐妙真闷闷的点头:“是啊, 父皇母后不仅是千载难逢的明君,还是慈父慈母, 臣妾正是三生有幸。”
她发现丈夫非常喜欢听人夸父皇和母后,尤其是夸母后,大概是因为群臣在早年间,暗暗的对她有些许非议。现在已经不是了,现在围绕在万皇后身边的尽是贤名, 慈悲仁爱、端庄健康、贤妻良母, 无数形容贤后的词汇堆在她身上,就连太上皇少有嫔妃也成了皇后的贤德——妾侍纳的少, 皇帝活得长,这是皇后的功德。
朱佑桢很高兴, 拉着皇后的小胖手开始畅想未来:“将来, 等厚煜(太子)三十岁时, 朕也退位给他, 朕带着你和易妃出海下西洋去。”
徐妙真花容失色:“大海多可怕呀!皇上三思,大海是龙王的疆域,您是真龙天子,岂能相遇!”
朱佑桢逗她:“那你在宫里等着朕,朕和易妃下西洋看稀罕物去,看她怎么嘲讽。”
徐妙真也不愿意,嘟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左右为难:“厚煜还是个孩子呢,别说那么远的事儿,要和你一起出海,我可怕海,要是不去,我又舍不得。”
朱佑桢大笑:“老夫人说了什么,你为何闷闷不乐?”
上午时,皇后的母亲进宫来拜见她,两人聊了很长时间。
徐妙真下意识的双手掩面,低声说:“我娘说我现在胖的不好看了……”仔细想想,每年都要做更宽松的新衣服,肚兜和亵衣总要做的更宽松一些,好像是胖了很多。自从生了二宝之后,就胖的不可收拾。
朱佑桢想了想:“很久没看到你跳剑器舞,或许你应该练一练,以后好教给咱们的女儿。”是胖了不少。
徐妙真有点不高兴,还有点担心,沉吟了一会:“公主学剑器舞是不是不够端庄?”
朱佑桢笑道:“母后教过三妹刀法,她现在依然是个受人赞誉的好公主。”
徐妙真心说那是因为有朱佑杲和朱佑机的对比呀,而且所有大臣都知道,你非常宠爱小公主。
屋中的小公主好像听到了什么,大叫起来:“爹爹?是爹爹吗?”
朱佑桢兴致勃勃的跑进屋里,小女儿在软乎乎的垫子上用一种脚软的姿势走着路,他过去一把抄起女儿,举高高:“你要长得和你姑姑一样可爱呀!”
小公主开心的拍手,笑的口水掉下来:“姑姑!姑姑!”
年富力强的皇帝哈哈大笑,徒留胖福福的皇后在外屋捏着自己的肚子,面露忧愁。
她思考了一整夜,自己为什么会越来越胖,未出嫁时在家中养成了吃八分饱的好习惯,后来陪母后吃饭的时候,看到母后吃很多东西不会胖,也会跟着吃很多东西,可是母后每天练武,颇有些‘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豪迈气概,而自己……吃的饱饱,回来看书。啊!
过了没几天,太上皇的书信来了,信中说‘朕亲眼目睹过龙兵,海上有巨大黑鱼俯仰期间,大鱼长有数丈,能飞出海面。龙兵对朕叩首,百姓无不拜服。’‘你娘吃了一只很大很丑的大螃蟹,次日浑身起红疹子,狠喝了几天绿豆粥萝卜汤才解了毒素,萎靡不振数日。海物太丑一定有毒,不能吃。’‘虾酱很好吃,送去十五坛。给你和皇后一人两坛,天师两坛,厚煜一坛,佑杲和佑星、佑机各一坛。余下的随你赏人,或用在宴会上。’
其实只是海面上游过一群鲸鱼,鲸鱼在这里嬉戏玩耍,一只鲸鱼跳起来冲着皇帝的龙船拍水。万贞儿也只是对大海螃蟹过敏……
朱佑桢听的怅然向往,可是他也只能向往一番。
到了冬天,皇太后万贞儿给他写信:“大海在冬天也不会上冻,真是太奇妙了。”
皇帝抓心挠肝的想去看,又放不下朝政,只好跑到南海上滑冰解闷,刚玩了两天,又要去祭天。忙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过年放假,父母远在温暖的南方可真叫人伤心呐,他又写信给二老:“年节已至,儿祝二圣千秋万岁。儿子已有一年未睹父母尊容,儿子心中甚是挂念,听大臣说江南湿冷,特送上儿子亲手狩得的狐裘两袭,熊裘两件。前些日子听经筵讲父母在,不远游,儿子心中哭笑不得。……敢问归期?”啥时候回来啊!
又过了三年,徐皇后成功的瘦了一些。
朱佑桢依然躲在屋子里喝着酒看她跳剑器舞,他和皇后都认同皇后不能当众跳舞献艺,那样有失身份,关上门就好了。关上门来,无论什么有失身份的事儿都能做。
屋外的侍女敲门禀报:“启禀圣上,娘娘,雍王进宫了。”
屋中一阵慌乱——徐妙真正试着来一个婀娜多姿的下腰,被这句话吓到了,几乎摔倒。
皇帝赶忙冲上去救她,袖子不小心把酒瓶带翻在地上,徐妙真用剑器拄着地努力让自己不摔下去,朱佑桢搂着她的腰,把她拉起来,一股暧昧的情绪在他们眼中传递。
很可惜,一个漂亮的人打断了这股浓情蜜意的气氛。
朱佑机穿了一件粉色的衣服,外罩一件素纱鹤氅,头上戴了金花,脸上涂了薄薄的脂粉,唇上点了淡淡的唇脂,雌雄莫辩:“哥哥,嫂嫂~”
朱佑桢打了个冷颤,他总是不适应四弟打扮成女人模样,唔,仔细分辨的话,能看出来这是一件男人的道袍,那件纤薄的笼在身上的鹤氅让他看起来更加婀娜。这不是好风尚,京城中有不少男人学着雍王的样子,穿少女的颜色,涂脂抹粉,戴上装饰更大的金簪。
雍王想要去南京,皇帝准许了。
于是德王朱佑杲也想去,皇帝下意识的拒绝了,虽然时隔很久,他还是以反驳弟弟的要求为乐事。
又过了六年,太上皇夫妻忽然写信回来,说要回京了。
朱佑桢非常高兴,他一个四十岁的人,高堂父母尚在人世,不仅慈爱宽和而且非常健康,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儿啊!
皇帝得到消息之后把奏折扔到一边:“去告诉皇后,好好准备,迎接太上皇和皇太后。请天师出关迎接太上皇,晓谕诸王及诸公主,一同去京郊迎接父皇母后。”他自己跑到慈宁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看了一圈,慈宁宫久无人居(宫女不算,宫女只能住在角房里),屋里稍微有点凄冷的感觉。
房子就是这样,要是好几年没人住,哪怕有人每天打扫,乍一进去也觉得荒凉。
宫里从不曾预备太上皇的居所,因为修建皇宫的永乐爷没想过宫里会出现太上皇这种生物——皇帝永不退休!
按照别的朝代,有过太上皇的朝代的历时经验来说,太上皇和皇太后不会住在同一座宫殿中,可能得新建宫殿。但这对于朱佑桢来说不是烦恼,他知道的,在他有生以来,在他的记忆中,爹娘会住在一起,除非娘有喜了要生孩子。
朱佑桢转悠了一大圈,也算是故地重游了,颇为感慨的叉着腰站在台阶上,□□宫女仆役:“尔等要尽心伺候,凡事唯恐不周到,无比谨遵懿旨,假若有人胆敢偷奸耍滑,发配到岭南去种地!”
众人都很害怕。
太上皇和皇太后的车驾在锦衣卫的护送下,还有一百里地才到京城。
朱见深坐在车里,万贞儿也坐在车里,抚摸着鬓边的白发,颇有些感慨:“前些年你出宫时,我能戎装随行呢,现在不行了。多有意思啊,见深,几十年过去了,可我想起年轻时的事,还是那么……那么清楚。”
朱见深笑呵呵的说:“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哪能忘得掉呢。”
万贞儿笑眯眯的看着这个白胡子小老头,伸手扯了扯他的胡子:“我命可真好,那些想求个好夫婿的女人不该去拜观音,应该来拜我。”
朱见深仔细想了想,咱们能白头偕老,主要要归功于我呀,是我这个人道德高尚,重情重义,才有如今的千古佳话:“难道不应该拜朕么?”
万贞儿心说我每天都哄着你,说话总要注意分寸,上有混蛋婆婆下有混蛋兄弟和混蛋儿子,还要自己约束着自己,不要恃宠而骄,不要奢靡无度,我还得帮你监视群臣,我很不容易的!你带着没事儿就哼哼唧唧的叫我哄你,我可从来都不用你哄。
朱见深看她脸上带出不赞同来,顿时生气:“怎么?你觉得朕和普通的皇帝没有区别吗?”
万贞儿道:“当然有,你是我的丈夫。”
朱见深更生气了,怎么着,你还想多尝几位皇帝么?气哼哼的看向窗外不搭理她。
朱佑桢率领着弟弟们和文武群臣迎接到郊外九十里地处,激动万分的迎接了父母,看到亲爹居然在车外骑马!他远远望见了太上皇的车驾,连忙下马,徒步上前迎接:“父皇!父皇!”
朱见深看见健壮又英俊威严的儿子,赶紧下马:“佑桢,好啊,长得真结实。”
朱佑桢扑通一下就跪下来,当时落下泪来:“爹!”往前一扑,抱住亲爹的双腿。
“大宝,哭什么呀,这么大的人了,当着群臣面前居然还哭……”
朱佑桢泪眼汪汪的说:“爹……土里有小石头,膈的我膝盖好疼啊。”
朱见深又好笑又无语:“起来吧。”
朱佑桢往车驾中张望:“娘呢?娘怎么没骑马随行?”
朱见深一撇嘴:“一个八十多岁的傻老太太,你还想怎么折腾她?”
“哎?爹您和娘吵架了?”
“没有!”
短暂的交谈之后,太子朱厚煜连忙上前给爷爷叩首问安,文武群臣也一同叩首问安,又在道路两旁对皇太后的车驾叩首。
朱佑桢又上前:“娘。”
宫人掀开车帘,让他上车同娘娘说话。
万贞儿也有点生闷气:“佑桢,你又瘦了,国事就这样累么?怎么你爹越忙越胖,你越忙越瘦?”
朱佑桢觉得自己没瘦,笑呵呵的答应下来,又坐在旁边代徐妙真和小公主问安,又说起叫人高兴的事儿:“娘,从您宫里出来的汪直终于考中进士了。”
万贞儿乐了:“他也四十多岁了,怎么才中进士?”
“有道是四十少进士,五十老明经,他虽然中进士中的晚,却不耽误当官。”
哄的母亲开心了,皇帝又赶忙回去和父亲并辔而行,拿朝政哄他开心:“爹,这些年来,宫里除了天阉之外没有新收容的太监,一切都按旧例,多用各地父母双亡的男童及绝户女入宫充当仆役。”
朱见深也高兴起来:“这是朕的功德呢。”
“是啊是啊,上至三皇五帝,下至列祖列宗,这几千年来的皇帝没有一个人的功勋德政能与您相匹配。”
朱见深笑呵呵的点头,捏着胡子:“这话不假。”
朱佑桢可乐不出来,四十年了他头一回夹在吵架的父母之间,茫然无措,两边都哄的笑了,可是这两位互不搭理。他挠头,想回去之后让皇后劝一劝……
一天时间可行不完九十里地,当夜只能住在郊外的行营中。
白天的事儿让谁都不肯服软,吃饭都留在自己的营帐中吃,到夜里熄灯睡觉,也都等着对方来找自己,默默的躺着,觉得枕冷衾寒。
万贞儿只得披衣起身,悄悄的拎着灯笼,不欲大声喧哗。
她来到皇帝的营帐外,刚要掀帘子,却见朱见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一副要去找自己的模样。两人呆立了一会,又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朱见深的一个喷嚏打断了这场美妙的月下对视。
回到京城中一切如旧,唯有朱天师的鹤发童颜把他们都惊着了。朱佑桢又引荐王守仁去见父皇:“父皇,此子甚有才干。”
又过了半年,万贞儿年高八十,无疾而终。
太上皇大哭:“贞儿不在了,我也活不长了!”
两个月后,刚出了七七,太上皇溘然长逝。
朱佑桢哭的快吐血了:“从此之后,朕就父母双亡了……”
又过了很多年,朱佑桢退位成为太上皇,开始他向往很久的大航海时代。
明帝国的皇家舰队在太上皇的带领下乘风破浪,载着金银珠宝、丝绸瓷器、火炮火铳以及骁勇善战的战士驶向远方。
徐妙真没有去,她上了大船才发现自己晕船。
朱厚煜作为一个怕水的死宅,在码头上腿软的目送父亲远去的身影。
隔着大海,书信无法传递。
新君朱厚煜为了寻找自己始终了一年多的父亲,只好鼓励那些敢于出海经商的人走的更远,无论是谁,只要能带回太上皇的音讯和书信,就能得到重赏。
太上皇:“海的另一边有你想象不到的辽阔土地!这些地方都将成为大明的疆域!无论是顶着羽毛的野人还是浑身漆黑的昆仑奴,都将接受王道教化。”
“朕最遗憾的事只有一件——没有带史官来,没有人记录朕开疆扩土的壮举!”随信附上三船礼物。
看到信的的朱厚煜很茫然。
他二叔油糕一脸懵逼。
他姑姑有点兴奋。
他三叔也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