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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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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廷宦官在财物支领上玩的这些小猫腻,深居内宫的仁宗皇帝是不会知道的。在仁宗心目中,大娘娘对宫中用度一向很节俭,便是她自己,以太后之尊,只要不是对外的场合,也是经常穿着很普通的粗绸练裙。有一次,太后身边的宫女见仁宗身边侍女都是簪珥珍丽、衣饰鲜艳,便也想仿效,结果遭到刘太后一顿训戒:比什么比?那是只有皇帝嫔御才能带的佩饰,你们怎么能比?!

    13岁登基的宋仁宗,或许是受大娘娘影响至深,终其一生亦是非常节俭。欧阳修曾记述仁宗至和二年发生过的一件事,有一次仁宗皇帝生病,大臣们进宫问候,欧阳修发现仁宗用的痰盂、喝药的茶碗等都是素色的瓷器,就连御榻上的被褥也是粗绸子所做,而且已经用的很旧了。或许当时仁宗身边的宫女们不想让大臣们看见皇帝如此寒酸,于是连忙给仁宗抱来了一床新被子,但面料用的也还是粗绸子。

    用度节俭的宋仁宗,在见到韩琦的奏折前,哪里能想到大内皇宫在用度支出上,已经被宦官们给搅的如此混乱?千里之堤可是能溃于蚁穴,因此,监左藏库韩琦这份奏折,虽不是什么惊天大事,但却让仁宗皇帝满心忧急,于是仁宗立刻下诏,连同韩琦要求取消贡品入库须由宦官来监称的奏请,一概予以批准。

    我们今天很难猜想,当仁宗皇帝批阅韩琦这份奏折时,是否还记得这个韩琦就是当年他第一次临轩试进士、唱名至第二名恰有太史奏报五色云出的那个韩琦。反正,随着帝国中央内阁再一次改组,以及前宰相吕夷简的东山再起,韩琦的仕途生涯注定将随之再次改变。

    就在韩琦向朝廷上过《内臣支取库物乞仍用合同凭由奏》折子不久,年青的仁宗皇帝决心对中央内阁再次进行改组,原来留任的张士逊被罢为左仆射、判河南府,枢密使扬崇勋被罢为河南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判许州。

    张士逊被罢免的原因,是因为仁宗皇帝对这位当年的老师,在被自己委以首相重任之后,几个月来居然没有做出任何让人眼前一亮的建树太失望了。没有高山,显不出平地,张士逊执政的能力,无论在处理朝政上,还是处理国家突发事件上,可以说和吕夷简无法相比。就在仁宗亲政后几个月,帝国发生了一场大旱,紧接着又发生了蝗灾。这可是上天降下的警示啊,难道是自己在哪些地方做错了?引起上天不满?于是,刚登基不久的仁宗,为此又是下诏去掉自己尊号中“睿智文武”四个字以告天地宗庙,又是下诏让中外大臣直言朝政阙失。而做为首相的张士逊,除了只知道陪着皇帝,请求对自己降官一级以告苍天之外,对帝国面临如此的灾害竟然无所建明,拿不出任何有效对策。这不能不让仁宗皇帝面对一群唯唯喏喏、本然呆立的朝臣时,想起才智超群、足能为他分忧解难的吕夷简,进而产生重新起用这位前首相的想法。倘若吕夷简还在,这些事情哪里会让自己劳心费神!?

    更让仁宗皇帝生气的是,张士逊无所建明倒也罢了,偏偏这位老糊涂的首辅大臣,居然在朝廷百官到洪福院为自己母亲庄懿太后(李氏)上完谥册,返回朝中时跑到枢密使扬崇勋家去喝酒,结果让一班大臣伸长脖子一直等到中午,张士逊还是踪影不见。真是岂有此理!岂有些理!御史中丞范讽对张士逊很是生气,立刻上书弹劾。

    其实,张士逊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张大宰相在朝中有着“和鼓”的雅号,意思就是老好人。这个雅号还要追述到真宗朝时他和曹利用一块儿共事,当时曹利用仗着真宗皇帝宠信,有些专权,张士逊置身其间,遇事往往不置可否,时人于是就给他起了个“和鼓”的雅号。

    范讽对张士逊的弹劾,坚定了仁宗改组内阁的决心,同时也为吕夷简重回中央打开了大门。宋仁宗明道二年十月,离开中央仅半年的吕夷简重新被仁宗召回京城,再次出任首相,同时以王曙为枢密使,王德用、蔡齐为枢密副使,宋绶为参知政事。

    吕夷简重任首相,毫无疑问,也将意味着韩琦监左藏库一职的终结。但是,吕夷简现在还顾不上关照这位他颇为赏识的年青官员,因为回到中央不久的吕夷简正卷入皇家内宫发生的一件大事——仁宗皇帝要废掉皇后郭氏的正宫之位。吕大宰相为了此事,正被范仲淹等一班台谏官给弄的焦头烂额、忙于应付。

    就在吕夷简重回中书不久,仁宗皇帝下了一道诏书:追封天圣六年死去的美人张氏为皇后。宋仁宗弄出的这场后宫闹剧,虽然是出于几年来和郭皇后的感情不睦,但废后之举,最初其实并非是仁宗皇帝的本意。在北宋王朝几位皇帝中,宋仁宗大概是最优柔寡断、心慈仁厚、又最是情种的皇帝。仁宗追封张氏这个举措,多多少少不排除他还带着对大娘娘的一丝怨气,更妥贴地说,仁宗做这一切时近乎于一种少年心态:他就是想气气这位曾经仗着刘太后撑腰、一贯颐指气使的郭皇后。

    郭氏是已故平卢军节度使郭崇的孙女,在天圣二年由刘太后一手操持,立为仁宗皇后。当时,做为皇后候选人的还有已故骁骑卫上将军张美的曾孙女张氏,那一年,仁宗皇帝才15岁。

    15岁的少年天子已经情窦初开,对异性最根本的选择标准,当然是看哪个女孩子风姿绰约、漂亮美貌。仁宗当时一眼就相中了张氏,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郭氏就不漂亮,而是张、郭两人相比,一个春花一个秋实,而郭氏只是稍逊风骚罢了。

    仁宗可以凭脸蛋选择皇后。但做为王朝的统治者,垂帘听政的刘太后在选择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时,却有着更深远的考虑。这位通晓经史、颇具政治思想的杰出女性,对于前代屡屡出现过的后宫干政、外戚依附裙带关系祸乱朝纲的史实刻骨铭心,甚而她自己就可以算是个鲜活例子,只不过刘太后后族凋零,没有这层隐患而已。因此,她必须要防患自己百年之后,这种后宫悲剧在仁宗身上重演。

    都说从小能看到老,先皇真宗留下的这个子嗣,性格实在是太懦弱了,因此必须有一个精明强干、而又不存在外戚危及朝纲的皇后来主持后宫,帮小皇帝撑起后宫大内半壁江山。正是出于身后的各种考虑,因此,尽管仁宗皇帝看中了张氏,但刘太后还是不顾小皇帝的感情,断然否定了仁宗的选择,诏命中书立郭氏为皇后,并在诏书中毫不隐瞒写出自己的担忧:自古外戚之家,鲜有能以得到荣华富贵为满足的,总是会生出点别的野心。因此我为天子选一个出身衰落门庭的人做皇后,或许能避免日后外戚干政、祸乱朝纲的危险。

    刘太后苦心孤诣,为大宋王朝选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但她的专断,无疑却深深刺伤了少年皇帝那颗不知家国、只知怜香惜玉的心。更可悲的是,精明强干的刘太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此时犯了一个严重错误,她不该以妇人之仁,在已决定立郭氏为皇后之后,又同意仁宗把张氏留在宫里,并封为“才人”,从而种下了今日郭氏被废的祸根。

    郭氏在刘太后支持下得到了皇后之位,但却因此失去了皇帝丈夫的心,仁宗对皇后颇有些疏远,受宠的还是张才人。

    或许是女人醋意的天性,要么就是刘太后授意过郭氏,要她拿出皇后的身份,整肃后宫,不可以让年青的皇帝太过骄淫,因而,郭皇后对皇宗后宫嫔妃们便缺少了一种皇后应有的宽容、贤淑和谦让,仗着有太后的支持,对仁宗宫庭生活横加干涉,阻止仁宗和更多的嫔妃接近。

    做为皇后和一个正当青春妙龄的女人,郭氏这种做法本也无可厚非,但她却忽略了自古皇家就是三宫六院,佳丽三千的事实,以及仁宗正当年少,做为男人“食色性也”的本性。尽管郭皇后在仁宗面前也有温柔、可人的一面,但怎奈仁宗为当初没能立张氏为后一直心存芥蒂,任凭郭氏怎样在自己面前表现,仁宗还是和她很少亲近。

    或许是红颜自古多薄命?要么,就是一件再也不会为世人所知的宫纬秘案?仁宗宠爱的才人张氏入宫仅仅两年便香消玉郧,一命归西。这让17岁的情种宋仁宗倍尝生离死别之痛,就在张氏临死前5天,将她进封为“美人”,总算给了这位心爱女人身份上的一点补偿。

    食色性也。如果说在刚毅、冷峻的刘太后垂帘时期,仁宗对男女之间的鱼水之欢还有所克制的话,那么,现在没有了刘太后的帝国大内后宫一个最显著变化,就是被压抑太久的小皇帝,现在,仁宗身边就有两个最受宠的女人:尚氏和扬氏。

    如果郭皇后有自知之明,在没有了刘太后这座靠山之后能一改往昔悍妒性情,对仁宗的放纵稍加宽容;或者尚、扬二美人懂得检点自爱,不去仗着仁宗宠爱挑衅皇后的尊严;再或者,做为首相的吕夷简大肚能容,多一点宰相的气度,不去挟嫌报复、推波助澜(暂且先这么说着),那么大宋帝国这场搅的朝堂纷然的废后闹剧或许不会发生。但我们所有这些“如果”,都不过是一种理性的推测,而只能存之于历史的虚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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