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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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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庆历新政最后的丧钟,是当初一心想要富国强兵的仁宗皇帝亲手敲响的。

    宋仁宗庆历四年十一月,就在新政党羽苏舜钦等人被清除后不久,仁宗皇帝一道诏书,宣告了新政的彻底终结。仁宗皇帝在这道诏书中以少有的严励口气说:

    朕昃食厉志,庶几治古,而承平之弊,浇竞相蒙,人务交游,家为激讦,更相附离,以沽声誉,至阴招贿赂,阳托荐贤。又:按察将命者,悉为苛刻,构织罪端,奏鞫纵横,以重多辟。至于属文之人,类亡体要,诋斥前圣,放肆异言,以讪上为能,以行怪为美。自今委中书、门下、御史台采察以闻!

    仁宗皇帝这封措辞严励的诏书,斥责新政实施以来大臣们朋比为引,又对苏舜钦、王益柔辈的轻狂加以责难。但是,仁宗皇帝把新政实施派出按察使一事也给连带进来,进行如此严励的批评,实际上是对新政改革完全、彻底的予以了否定。

    当然,天子是不会为改革失败承担半点责任的。

    有错,大臣们担其责。

    如果说仁宗皇帝的这道诏书,除上述意思之外还另有所指的话,那就不妨把它看作是对内阁新政大员硕果仅存的副相杜衍、枢密副使韩琦的警告。呵呵,今日的宋仁宗,和当初开天章阁时的宋仁宗,何其天壤之别也。

    事实上,朝廷一旦实施新政,将会招来反对派的激烈反对,以及会受到别有用心之人的构陷,这一点早就在韩琦的意料之中,早在他上书《救弊八事奏》时就提醒过仁宗皇帝:“数事之举,谤必随之,愿委信辅臣,听其措置,虽有怨谤,断在不疑,则纲纪渐振,而太平可期”。然而,昔日之言犹响在耳,新政大员就在种种构陷下伤痕累累,现在仁宗皇帝又把提拔新生力量视作“朋党”而大张挞伐,其罪名之重仍然出乎了韩琦的预料。

    本来,做为主管军事的枢密副使,韩琦更多精力是放在帝国西北和北方边陲的安危上,对朝廷推行的新政,除了有时提几点中肯的意见外,没有过多参与到具体事务当中。但是现在,仁宗皇帝对当初委任之切的新政大员,不分青红皂白以“朋党”诫之,并且意有所指,使忠诚为国之士蒙受不白之冤,韩琦便不能不站出来为他们说句公道话了。

    宋仁宗庆历四年十二月,当仁宗皇帝南郊祭祀大典过后,韩琦向仁宗皇帝上了一封奏折《乞别白朋党奏》,为新政大员辩白:

    臣切闻朝廷已经下诏书申诫朋党,臣知道陛下此举含有恢善治、劝薄俗的深意,臣有几点不全面的见解,提出来或许有助于圣上思考。纵观历史,自古迄今,朝中大臣就有忠贤的人;有奸邪的人;有一心为公的人;也有挟私之党,既然品性不同,自然各自就会聚到一块儿。那些忠正一心为公的人,提一份建议或者补一名官员,必会公开透明,坦荡从容,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一切都从公出发,这是政治达到清明、使国家兴旺的依赖,忠正的人自然会推荐忠正的人,不能说这就是朋党。而如果是奸邪和挟私之人,他们提一份建议或者补一名官员,必然会掩盖真相,颠到是非、混淆黑白,把对的说成错的,把错的说成对的,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致使黑白不分,这些以此蒙蔽圣上的人才是真正在结朋党,只在于圣君明察秋毫,断然采取措施,如果有这样的朋党,还望陛下重加贬责,严惩不贷,以使忠心正直、一心为公的人能相互引进,奸邪和挟私之人则以党而退,这样自然朝廷清明,朋党也会不戒而息。但是,如果今天只下诏戒谕,而没有区分谁是谁非,臣恐怕天下缙绅自今而后,想提什么建议或者称赞哪个人忠心正直之前,都会再三思考:这样做会不会有朋党嫌疑啊?这样思来想去,想说的也就不再说了。即使有忠义的人不避嫌疑,提了一份建议、称赞了一个人,如果反对他的人向圣上进谗言,说这是在搞朋党,那么,好的建议也就无法采用,忠正的人也难以为用了。希望陛下仔细辨别,采取正确措施,那天下幸甚。

    韩琦这道《乞别白朋党奏》,不可谓不深明大义;不可谓不鞭辟入理;不可谓不忠肝沥血。

    但今天的韩琦还是过去的韩琦。

    而今天的宋仁宗,却已经不是过去的宋仁宗了。

    韩琦的这道《乞别白朋党奏》,注定只能是泥牛入海,渺无回音。

    似乎是仁宗皇帝要给不长眼色、还在傻呼呼拚命“力抑侥幸”的杜衍一点颜色看看,宋仁宗庆历四年十二月南郊大典,仁宗皇帝再次加恩百官,并首开大宋王朝自立国以来从不封赐宗室子弟生母的先河,封赐了信安郡王允宁之子、左千牛卫大将军宗敏的生母。这是宋仁宗对新政“抑侥幸”具有挑战意味的公开背叛,也意味着帝国中央硕果仅存的新政大员杜衍、韩琦,在内阁中的地位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

    做为杰出的政治家,韩琦不可能不从朝廷一系列人事变化中,看出新政大员将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下场。

    没有人知道,当孤忠梗直的韩琦面对大宋王朝波谲云诡的政坛、及仁宗皇帝翻手云、覆手雨时,是否从心底深处感到了透出的阵阵凉意?

    曾几何时,仁宗皇帝对他和范仲淹、欧阳修、富弼等人是何等倚重?难道真的是昨日是者今已非,花开花落各有时吗?如今再回首;范仲淹走了,欧阳修走了,富弼走了;一批立志革故鼎新的志士们全都走了,只剩下他和杜衍身处二府举步维艰,真是身在高处,不胜其寒哪。

    很难说,此时的韩琦没有象范仲淹、富弼那样,萌生激流勇退的念头。早在是年初,韩琦出任枢密副使之后,就委托颇精堪舆的僧人保聪和侄子公彦,在家乡相州(今河南安阳)重新划整了一块茔地,准备做为父母的万世归宿。其实这个心思,早从母亲胡氏亡故后就有了,而且一直萦绕在韩琦的心头。但韩琦先是没有能力顾及于此,后来又忙于西北边事而无暇顾及,这其间,韩琦的二哥、五哥及几个侄子又相继亡故;年前朝廷南郊大典后,仁宗皇帝加恩百官,韩琦因位居两府,又蒙恩追宠三代,于情于理,做为相州韩家还惟一在世的长者,他都应当给亡灵及故去的先人一个安稳的交待。因此,从庆历四年初,韩琦就开始为归葬事宜做准备。这一点,在韩琦于庆历四年为了请好友尹洙给父亲撰写墓志,写给尹洙的《叙先考令公遗事与尹龙图书》中写的非常明白:

    今年在相州安阳新安村、距祖茔三十里的地方找到了一块好地,计划于明年二月奉父母以下韩氏去世亲人归葬故乡。孝子之心,必须求当世高才大笔撰写墓铭,以志不朽……去年秋,琦担任枢密副使,接着又逢朝廷南郊大礼,蒙朝廷恩典,得以追赠三代,永济(曾祖父)府君赠太子太保,夫人史氏(曾祖母)赠北海郡夫人,尚书(祖父)赠太子太傅,夫人李氏(祖母)赠赵郡太夫人。先君(父)赠太师,夫人罗氏(韩琦正母)赠仁寿郡太夫人……我思来想去,既有文才、对我又很了解的人,没有谁能超过师鲁(尹洙字),因此不远千里,派门人扬生奉书请铭……

    当时韩琦预定的明年二月,即是庆历五年二月。现在,距定好的日期已经不远,正好借着奉先人及亡灵归葬之事,离开朝廷这个是非混淆的旋涡。于是,韩琦上书仁宗皇帝,请求辞去枢密副使一职,出知相州或者邻近相州的某个州郡,以便能“躲亲营护坟域”。

    但仁宗皇帝没有接受韩琦的辞呈,并特降诏旨不允许,不过却批给了韩琦回乡营葬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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