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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丰二年六月初一
槐州府里已经乱成了一片,上到将军下到士兵,甚至跟着绿臂军逃难的百姓,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慌慌张张四处乱窜。绿臂军现任大将军杨廉找个人都找不到,身边的亲信都派出去联络各地将军打探消息了,杨廉自已也有点慌了神,今天早上的时候传来消息,说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神少帅”林顷已经攻破了望槐关,奔着槐州府来了。
这个事本也是预料之中的,不算什么大事,小小的望槐关若真能挡的住这位少年猛将那才叫怪事呢,凭着这位少帅的能耐,估计一个兵不用带就在关下喊一嗓子,望槐关上的守军就吓尿裤子了。
但这个事情有两个意外发展,让杨廉始料不及,也是造成了如今槐州府里乱成一锅粥的两个主要原因。一个是望槐关其实三天前就被攻破了,槐州的地界很小,若是快马加鞭从望槐关到槐州府报信一天时间足够了。可是林顷打破望槐关,攻进槐州地界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来报信,杨廉连绿臂军在望槐关的守将是死是活现在都还不知道。
林顷在槐州府打着“血翅军”的旗号走一路杀一路,不论军民不管老少,遇村屠村进城屠城,高高兴兴的杀了三天,不知道屠杀了多少绿臂军将士和无辜的灾民,一直杀到槐州府城外不知道五十里的地方,杨廉才知道。
而第二个意外就更让杨廉气的直骂娘了,不知道哪个笨蛋把林顷杀到槐州府城外的消息走露了出去,而且说的添油加醋,什么“神兵天降”啊,什么“三头六臂”啊,什么“手一挥死一片”之类的,众口烁金越传越邪乎。导致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槐州府人心惶惶,不管军民个个都只想着收拾包裹跑路,搞的杨廉这个绿臂军大将军连想组织防御反击都组织不起来。
杨廉正愁着在槐州府衙大堂里直转圈圈呢,忽然听到外面喊了一声:“秦营将军到。”
杨廉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秦营虽然不擅长言辞,但可能是绿臂军中最会打仗的人。前两天秦营下去地方检查军队的骡马分配和运输能力,为之前商量的分兵北进的转移战略做准备,估计是今天早上听到消息就赶回来了。
外面那一嗓子通报还没喊完,身着重铠腰挂刀剑的将军秦营就带着几个全副武装的亲兵风急火燎的冲进了大堂,杨廉都还没来的及出去迎接。
看着秦营,杨廉正准备说几句感激的话,还没开口,却听秦营皱着眉头看着杨廉说:“二哥,你怎么还穿便服?”
语气里有很重的不满意,杨廉一愣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我穿什么衣服,你是二愣子么?”嘴上却说:“秦营兄弟觉得我这样穿有什么不妥?”
秦营说:“二哥是我义军大首领,也是精神领袖,如今敌人已经兵临城下,正是人心浮动之际,二哥穿便服会让下面的兄弟们觉得首领没有战意,二哥应该披甲执刀,去城里走一圈,这样兄弟们看到二哥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也会有信心去打仗。”
杨廉一拍脑袋,说:“兄弟你说的对,来人啊!快把我的盔甲兵器拿来,备好马,我要去各营巡视。”
说着便急急忙忙的开着穿盔甲,一边穿着一边问:“秦营兄弟,林顷那个魔神已经杀到城外不到五十里的地方了,你可有退敌良策?”
秦营说:“二哥你不必担心,我猜测林顷此次人手肯定不多,说不定还是他那几百亲兵,而且肯定没有粮草,他就算再猛孤军深入这么远,他的父亲也肯定不会放心。只要我们层层阻击,坚壁清野,限制他的活动范围,让他抢不到粮食,很快他就会退回去和大部队会合。这样我们就有喘息的时间,等他第二次再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在槐州了。”
杨廉听他说的这么有信心,自己心里也踏实了,说:“好,各营兵马都归你调动,阻击的事情你来安排,坚臂清野的事情我去做。”
秦营说:“二哥不必着急,林顷离槐州府还有几十里,现在最要紧的是要稳定军心,现在军心不稳,士兵一听到林顷的名字就人人都想当逃兵,这样的军队是没办法打仗的。”
杨廉穿好盔甲,拿着大刀,说:“好,我们先去稳定军心,走!”
杨廉自已的亲兵大部分都派出去了,但秦营此次回来,带了不少精兵,个个盔明甲亮,仪仗整齐,精神焕发。杨廉看了心里暗暗佩服,秦营带兵的水平,比自已强太多了。
槐州的地方虽然小,但槐州府却是一座大城。杨廉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秦营紧跟在他身后,再往后骑兵,步兵,弓箭手,队列整齐,旗帜鲜明,沿着槐州府中心大道一路走过去,气势非凡。
绿臂军的将士和逃难的百姓看到这支军队,心里一下子又有了信心,杨廉再传令城内外各个军营集合士兵去校场听令。
到了中午就已经在校场集结了三万多人的整装军队,还有其他几个比较远的军营里的士兵正在陆续赶来。
杨廉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几万人的军队在校场列队整齐,信心大增,对秦营的佩服又增加了几分。就在此时,校场外冲进一匹探马,直奔点将台来。
杨廉还没来的及招呼,那探子已经连滚带爬的冲上点将台,气喘吁吁扑到他脚下说:“大将军,林顷带血翅军进逼到槐州府城北三十里的地方了,此次将军们随军家属大部分都在城北三十里的营里暂住,杨正将军已经带人前去支援了。”
杨廉一开始不以为意,听到第二句就跳脚了,说:“随军家属不是早让他们转移到槐州府城里来了么?怎么还在城北三十里?”
其他将军此时也都脸色大变,原来他们的家属自从匀州鸿瑞县出来之后,便一直由杨正和朱率的后军保护这些老弱妇孺。他们跟着杨廉和秦营的前军一路打到槐州,朱率投降朝廷之后,后军保护家属的任务便归杨正管,一路上虽然走的慢了些,但也算照顾的周全,将军和士兵也能安心在前线打仗。本来他们到了槐州之后,按计划是要住进府城里的,那里又舒适又安全。只是一来这些老弱家属东西多走的慢,二来他们在半路上又听到了会往北转移的事情,想着千辛万苦走过去还要再调头回来,便在原地磨蹭不肯走,一直赖在城北三十里的军营里。
连杨廉和秦营的妻儿老小也都在这个军营里,他们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林顷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若是遇到这些人,那简直就是狼入羊群,后果不堪设想啊。
杨廉气的直跳脚,这个事情他弟弟杨正要占很大责任,不过杨正估计也是知道自己惹了祸,冒着有去无回的危险,带人先去增援了。想到这里,杨廉更是生气,杨正手下的兵本来就不多,战斗力又弱,他能带去的更少。林顷哪是一般人啊,杨正这点人马去了,都不够林顷砍一刀的。
杨廉想的直冒火,转地转了好几圈,秦营已经点齐了自己的亲兵,有三千多人,就等杨廉一声令下好去城北增援了。杨廉想了好一会,众将眼光都聚在他身上,他反而越来越冷静。
终于杨廉停下了转圈,说:“秦营将军,你不要去。”
杨廉又看向众将说:“你们都不要去,秦营将军你按之前我们的计划,安排排兵布阵,层层阻击林顷,我相信他孤兵深入撑不了几天。”
有将领不满的说:“我们都不去增援,难道就看着林顷屠杀我们的家小?”
杨廉绝然的说:“不,我去增援,我向诸位将军保证,拼了这命性命也会将各位的亲人平安带出来。”说着杨廉解下了佩剑,双手递给秦营说:“秦将军,若我回不来,几十万义军兄弟就靠你了。”说着又对众将说:“秦营将军有大将之才,我走之后诸位将军一定要全力配合秦营将军部署,我绿臂义军能否冲出槐州,全靠各位了。”
众将军心情都有点沉重,此次去救援家属是非常危险的,林顷那小儿的武力简直不能用常识来理解,谁正面对上他基本就有去无回了。杨廉身为大将军,却把这个最危险的任务承担下来,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让最有能力的人来排兵布阵,这一举动称的上是义薄云天。
杨廉也顾不上叙情,带上自已的亲兵,再点了两千精兵奔出校场往城北去。刚出校场不远,就听得有人在呼喊自已名字,远远的杨廉就认出了是那个叫丰收的高大的壮汉正在追赶自己。
原来丰收虽然跟着杨廉一路打进了槐州府,但他的媳妇和一双儿女一直跟在杨廉的家属身边,此时也在城北三十里的军营里。丰收听说了消息便来找杨廉,但因为他一直没有入绿臂军,所以进不了校场,只能在外面等着。
见到杨廉出来,便追上来要一起去,杨廉想着这兄弟救过自己的命,不忍心带他送死,却不想丰收坚持要去。杨廉便安排了一匹马给他,可是丰收太高大,一般的马他坐上去,脚都能蹭到地,杨廉又把自己的高头大马让给他。
杨廉带着这一票人马,一路往北,沿途看到不少惊慌失措的百姓,一打听大部分都是随军家属和绿臂军带来的灾民。这些人告诉杨廉,城北军营里的家属损失不大,他们这些腿脚快的看到官兵来了就自己往槐州府跑,杨正将军已经带人截住了血翅军,边打边掩护那些腿脚慢的往南走。
不过杨廉和丰收的家属都不在这些人里,杨廉心里更焦急,到了快傍晚,家属和灾民越来越多,杨廉不得不分出兵去引导他们疏散。打听之下,有人看到杨正将军在北边的山谷里正和血翅军激战。
杨廉赶快带人继续往北边赶,绕过一座山,就看到山那边,绿臂军的将士大概有几千人列成阵势,依托地利,死死堵住山谷入口。而血翅军的骑兵虽然只有几百人,但他们打仗完全不讲究章法,就是一顿冲锋,上来砍杀一阵,杀翻了不少绿臂军的兄弟再扬长退去。看那意思,他们只是不想杀进山谷里来,不然的话绿臂军这些人根本拦不住他们。绿臂军伤亡很大,但斗志奇高,他们用生命守住山谷入口,一步也不肯退去,而山谷里的平地上,正是绿臂军将军们的家属正在缓慢后撤,杨廉和丰收的家人也在这里。
杨廉让人赶快鸣炮,众军齐声呐喊,这些声音在山谷里回响,如有千军万马一般,血翅军竟然全线撤退,他们马快,杨廉还没看清,便跑的没影了。
杨廉自然是不敢追的,赶快安排士兵去山谷帮助携老扶弱,希望他们能快点走,自己刚是跑去山谷口查看战况。越到前线,杨廉越是心惊,因为满地的都是绿臂军将士的尸体,竟然一个血翅军的尸体都没有,而其他还活着的绿臂军将士,也几乎人人带伤,看起来他们是遭遇了一场恶战。杨廉双眼焦急的寻找弟弟杨正的身影,杨正被人搀扶着从坡上下来,看样子受伤不轻。
杨廉一把抢过去,只见他弟弟杨正头盔早就不见了,脸上鲜血直流,身上也全都是血,不知道受了多少伤。杨廉激动的抱着杨正,反复打量了几眼,说:“伤到哪里了?”
杨正嘿嘿笑道:“没有,只是几处小伤。”
杨正的几个亲兵七嘴八舌的说:“刚才杨正将军厉害啊,一个人挡住了血翅军三四个人呢。”
听他们说了好一会,杨廉才大概知道,原来杨正自己的亲兵,加上一路收集的散兵也有几千人。他早就截住了血翅军,杨正也是非常聪明,他看出来血翅军虽然厉害,但人数太少。于是杨正把手里的绿臂军分成几路,交替掩护,边打边退,一直拖到现在。结果在这个山谷这里被血翅军咬住绿臂军将领们的家属,这里已经不能再靠耍小聪明了,就只能硬守。杨正也是异常勇猛,守在第一线阵地,血战不退。绿臂军的兄弟们都被他的勇猛感染了,士气很高,所以虽然损失很大,但没有后退,算是挨到了援军来,吓退了血翅军。
杨廉简单激励了大家一下,便又组织没伤的照顾有伤的跟着家属队伍缓缓退出山谷。
刚退出不远,身后突然传来了预警的锣声,杨廉吓了一跳,赶快问是什么情况,有探子跑过来报告,血翅军又杀了回来。
杨廉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中计了。”
刚才血翅军局面是占优的,却一直不攻进山谷,只是不断的冲锋杀伤绿臂军,杨廉就觉得有点不动劲。现在看来血翅军其实是在逼绿臂军后退,好让出来山谷入口。不然血翅军人数太少,没办法保护后路,冲进了山谷一旦形势不利,想撤出来就不那么容易了。而见到绿臂军有援军来,血翅军并不是害怕才撤退的,他们就是在诈败好让绿臂军先撤出山谷,他们趁势再杀回来。
如今自己身后已经是一马平川了,又带着大量的伤兵家属,机动力大大受限制,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分散成几路。面对几百人恶狼般的血翅军,跑是跑不了了,而且自已的家小就在身边,无论如何不可能扔下他们跑的,现在就只能硬着头皮应战了。
杨廉来到后军,顺着探子指的方向看去,一票人马正朝自己这边疾奔而来,为首一人白马白袍银盔银枪,英姿飒爽,相貌俊美,白面无须长的非常漂亮。有士兵喊道:“那个就是林顷。”
刚才在山谷林顷没有亲自出手,现在杨廉才算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魔神少帅。来不及多想,赶快列阵迎敌,盾牌兵、长枪兵在前面顶住,钩镰枪和大刀手在中间克制骑兵,弓箭手和杨廉压住后阵,只有几十匹马的骑兵护住两侧。绿臂军的人数是血翅军的好几倍,为了集中力量,杨廉把兵力在面对林顷追兵的纵向分三层排成三道防线。按杨廉的设想,三道防线节节抵抗,依次交替后退,把血翅军和家属伤兵隔开,凭借人数优势消耗血翅军的实力。
血翅军的马非常快,杨廉匆忙指挥布好阵,血翅军当先一匹马已经快冲到眼前了,正是白马白袍的魔神少帅——林顷。
林顷与身后最近的血翅军亲兵也有三四十步的距离,几乎就是单枪匹马的冲着绿臂军的防御阵地直直杀了过来。守第一阵的是杨廉手下的心腹将军苏谷,苏谷也是一个年轻人,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杀过人,在匀州很有恶名,他也是绿臂军里少有的对林顷不服的人,认为林顷的实力只是谣传。
其实凭借血翅军的快马,绕过杨廉的三道阵地,直接攻击家属和伤兵更容易,林顷要正面硬闯绿臂军的防线正是说明这个少年勇猛无匹。
等到林顷和第一道防线接上火,杨廉才明白这个少年不绕过防线,不是因为勇猛,而是因为在他眼里,自己手下拿着刀枪的汉子和那些手无寸铁的家属伤兵并没有太大区别。
苏谷先是让弓箭手稀稀拉拉的射了一通,弓箭手并不多,弓也不强,没有给林顷造成一丁点的威胁。苏谷高喊一声:“列阵!”
盾牌手肩并肩紧密靠在一起,身体顶住盾牌,长枪兵把枪架在盾牌上,握紧枪杆,明晃晃的枪尖冲外直指林顷。
就在一两个呼吸之间,林顷已经冲到眼前。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是林顷的铁枪砸在盾牌上的声音。随着这声音一起的,还有倒了一片的盾牌手。
林顷就这样冲进了第一道防线,没有丝毫的减速,枪一扫盾牌手倒了一片。再一挥钩镰枪又倒了一片。他冲的实在太快,后阵的人只听到前阵的人一片哀嚎,武器还没举起来,林顷就已经冲破了后阵。
苏谷骑在马上,位置很高也很显眼。哪怕他是在第一道防线的最后面,林顷也一眼看到了他,林顷一开始冲阵就是直奔着苏谷来的,一杆铁枪左挥右扫之下,胯下战马丝毫不减速,眨眼功夫就已经杀到苏谷面前。
苏谷是最早跟着“天公将军”王琐杀官造反的,望槐关的施豪追杀杨廉的时候,他就在杨廉身边,觉得天下猛将也不过如此。可是这林顷实在太猛了,单枪匹马的杀进重围,如同一把快刀劈开一张薄纸般丝毫感觉不到阻碍。那一瞬间,苏谷想转身逃跑,可是下一瞬间林顷的枪就已经刺进了他的胸口。
主将被杀,第一道防线就这样被林顷轻易打散,还活着的绿臂军兄弟只能抱头鼠窜。林顷身后几十步就跟着他的亲兵,此时杀了上来,各个挥刀舞枪如同老鹰抓小鸡一样,屠杀着绿臂军将士。
第一道防线的人被林顷的骑兵追赶着,拼命的往回跑,本来应该从两侧绕过第二道防线。可是血翅军的骑兵把两侧围住,驱赶他们冲阵。结果第二道防线不战自溃,再往第三道防线溃退。
几千人的绿臂军就这样被几百人的血翅军包围驱赶,阵型防线全都没有了。杨廉站在第三道防线的最后,感觉脑门发凉,他抬头望去,对上了一副杀气腾腾的目光。
林顷在很远的地方像盯着肥羊的饿狼一样看着他。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是少帅林顷最喜欢做的事,他看的出来杨廉虽然不像王琐穿的金光闪闪,但绝对是乱匪中的大人物。想到这里,林顷兴奋的双眼通红,一夹马蹬,直奔杨廉杀来。
杨廉的后背汗都下来了,也不及多想,拨马转身就跑。身前的绿臂军将士和身后的一家老小他都管不了了,他不跑就只能等着被林顷一枪戳死。
果然,一眨眼的功夫,林顷就杀穿了第三道防线,直追杨廉而来。林顷是边关少帅,马是神骏宝驹,跑起来如同旋风闪电,转眼功夫就要追上杨廉,杨廉不禁后悔把自己的马让给了丰收,如果有那匹高头大马在,说不定有机会逃的性命。
眼瞅着林顷追到自己不过十几步远了,杨廉感觉林顷的枪尖仿佛就抵在自己后背上,后背的皮肤都被枪尖的凉意激的起了鸡皮疙瘩,吓得不敢回头看,只顾埋头逃命。
林顷眼看就要得手,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暴喝,再一看一个大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拎着一根齐眉短棍迎面赶来,挡在自己和杨廉中间。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大个子他见得多了,随手一枪扫过去,满以为这大汉不死也重伤,最少也要摔下马去。不想大汉双手握棍,不仅硬接了他这一枪,反而借力左手向下右手向上顺势劈出一棍。
林顷惊奇的“咦”了一声,侧身一抽枪杆,单手举枪一封,轻轻的化解了大汉这一棍的攻势。然后勒住马调转马头,打量起这个大汉来。
大汉正是丰收,杨廉接了家属后丰收就一直在家属队里,和自己媳妇帮着照顾老幼伤兵。因为不在行军队伍里,前面打起来家属队伍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丰收一听说官兵又追上来了,就赶忙骑马赶过来帮忙,又一次恰好及时的救了杨廉。
林顷打量着丰收,看丰收身材高大魁梧,夏天的粗布衣服都包不住他那一身肌肉。手里一根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棍子,竟然挡得住他千钧之力的一扫。左手握缰,右手持棍,人高马大,竟然很有几分气势。
略微一打量,林顷挺枪催马冲着丰收杀来,丰收也催马应战。林顷对着丰收胸口。直直刺出一枪,这一枪是最朴实最平淡的刺,也是最凶最狠的刺。丰收眼睛死死盯着枪尖,右手抓棍尾左手持棍身挑开林顷刺来的这一枪,再顺势左手抓棍头,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反刺了林顷一棍。
虽然棍子没有枪头,林顷不敢大意,挡开丰收刺来的一棍,再次拨马跳出圈外。
林顷看向丰收的两眼里,兴致愈浓。
林顷问到:“壮士怎么称呼?哪里人士?”
丰收说:“卑贱白丁,无根草民,不值得公子问。”
林顷冷笑一声,说:“能接我一招的人肯定不是无名之辈。”
丰收盯着林顷的枪尖抿着嘴不说话,林顷又说:“壮士可敢仔细过几招?”
丰收说:“不敢拂了公子的兴致。”
林顷“唰”的把枪举过头顶,战场上马上响起了“当当当!”的锣声。血翅军的骑兵迅速脱离了战团,重新列阵。杨廉此时大难不死,虎口逃生,也汗流浃背的跑回来,把绿臂军士兵重新聚在一起。绿臂军将士互相搀扶,追着家属队伍向南撤去。
杨廉见丰收与林顷对峙,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高声嘱咐他小心。丰收救了杨廉两次命,这份恩情杨廉记得,但大概只能下辈子报了。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西边的太阳挂在山顶上摇摇欲坠,不那么穿透的阳光映着被千军万马反复践踏蹂躏的黄土地上扬起来的灰尘,污浊干燥。
林顷看着他面前十几步远的丰收,兴奋的额上都渗出汗珠了。这位少年白净的脸上,汗水混着尘土划下痕迹,俊美的脸变的狰狞起来。林顷是天府军镇守西北的大将林禾的小儿子,从小林少帅就知道自已不是普通人,自己是天之骄子。在他小时候林家就发现林顷力大无穷,家里有一把百余斤的大刀,平时要两三个大汉才能扛的动,林顷八岁就能单手举过头顶。有了这个天赋林禾就教他习武,林顷学的很认真很刻苦,他天赋极高,力量、耐力、反应、意识都远超常人。别人几年学一件兵器,他拿过来就能用。等到他十六岁时第一次登上校场,就轻易摘得了各项比武的所有第一。十八岁的时候整个西北军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甚至没有人能扛的住他十枪。林顷用的枪也是和别人的非常不一样,他用的长枪,枪杆看起来和木杆枪差不多,实际却是镔铁打造的实心铁杆枪,重达一百多斤,就算是个大汉最多也只能勉强拿的起来,可是林顷舞起这大铁枪来跟耍根筷子一样,很多人和他交手往往都接不住他一枪的重击。
此次入关,是林顷第一次上战场,也是林家对这位未来之星的考验和历练。而这位十九岁的少年,异常抢眼,冲锋陷阵如履平地,斩将夺关唾手可得,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更是易如反掌。林顷这次入关,从匀州一路打到槐州,大大小小的打了十几仗,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没有一个人能接的住他一枪的,对于一个十九岁的热血少年来说,这种毫无挑战性的战争,让他感到失望。
今天突然遇到这么一个无名壮汉,竟然两次都轻易的接下了自已的大枪,而且两次都能做出反击。林顷身上的战斗细胞已经瞬间被调动起来了,他要好好伸展一下身手。
太阳已经变的血红,大地也被夕阳照的一片金黄。林顷与丰收对峙了好一会,血翅军护在林顷身后百步左右,而丰收身后的绿臂军家属与伤兵,已经缓缓走上了山坡。杨廉心里很焦急,翻过这座山,也许就安全了,可是再想想今天恐惧的遭遇,和林顷做敌人,哪里都是不安全的。
从山上看下去,就像丰收一个大汉独自一人拦住了血翅军几百精兵,那身影在夕阳下高大而孤独。
杨廉没敢去找自己的家人,因为丰收的媳妇和孩子也在那里,他怕他们问丰收在干什么。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打起来了!”
杨廉下意识的停住脚步,转身去看,只见远远的山下,丰收与林顷已经缠斗在一起。
杨廉不忍心去想丰收能坚持几个回合,也许丰收死了,林顷那个魔头就要追过来了,赶快命令大家加速前进,天黑之前务必翻过山去。
山坡上的人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有没有分出胜负。他们毕竟离的太远,只看到两匹马搅在一起,马蹄乱踏,卷起了阵阵烟尘,马上的人分分合合你来我往。
虽然离的远,但也看的出来丰收是挡住了林顷了,而且一时半会看不到落败的迹象。这些今天被林顷和血翅军反复蹂躏的士兵,心里不禁又升起一点点希望,也许丰收真的能拦住杀神林顷呢?
绿臂军离的远看不清,可是林顷的亲兵,血翅军将士却看呆了。血翅军本来就是西北军百里挑一的汉子,论武艺各个都能一打十个普通士兵,他们又是林顷的亲兵,对林顷实力的了解更远胜旁人。之前说西北军已经没有人能接住林顷十枪,那是旁人说的,林顷的亲兵知道这都是少帅没有好好打,因为少帅枪重力气大,轮圆了一枪杆砸下来少说有千斤分量,寻常人若是硬接,人扛住了兵器也要被少帅打折了。所以少帅和人比武也不讲究套路,直接大力出奇迹,一力降十会,把那大铁枪当成棍子一顿乱拍,就算是高手,顶个三五回合也要认输。其实这些亲兵都知道,林少帅不光力气大,枪法更是厉害,什么出神入化、变化无穷都不够形容的。林少帅几岁就开始学枪法,集天下各家枪法大乘,至今每天早上都要先舞枪半个时辰,不论刮风下雨行军打仗、从不耽误,就这份毅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就在血翅军议论纷纷的时候,林顷和丰收已经打完了十几回合,林顷率先勒马跳出圈外。刚才十几回合,林顷仍然用了以力降会的路数,把枪当做棍子使,生劈硬砸,一通猛攻,企图迅速拿下丰收。
这一次一交上手林顷就用上了全力,铁枪甩的又快又狠,呼啸生风。按他之前的经验,丰收如果硬接他的大铁枪,那根不起眼的棍子估计要被他一枪拍烂。
可是结果大大出乎林顷的意料,这个不起眼的布衣大汉,不仅力气不输自己天生神力。而且那根棍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材料的,又坚又韧,大铁枪打上去不但打不断,还能反弹不少力道回来。十几回合下来,林顷一顿泰山压顶般的猛攻,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震的自己虎口发麻。
跳出圈外的林顷既没有慌张也没有生气,反而兴奋的两眼通红哈哈大笑,单手持枪用枪尖指着丰收吼道:“好汉,身手了得。之前父亲说中原高手如云,我这一路杀过来,是没什么感觉的,今天遇到好汉你,才知道我父亲说的不错。”
丰收瞪着眼睛,也不答话。
林顷右手微收,枪尖向前做出了进攻的架势,说:“我可要认真了。”
说着便狠踩马蹬,直冲过来。两个人又是搅到一起,再次杀的昏天暗地。这一次林顷一改之前大开大阖的打法,放弃扫、劈、砸,多用刺、拨、挑,之前的大力进攻改成了快攻快打。一杆百余斤重的大枪,被他耍的轻若无物,枪尖犹如一条藏在洞里的毒蛇,每次刺出来都疾如闪电,直取要害,一击不中,再全身而退,蓄力再刺,一枪快过一枪,一枪狠过一枪。
林顷的亲兵远远看来,他们少帅手里的枪快的只剩下一条虚影,这条虚影围着那个大汉,上下翻飞、左右盘旋、颠倒飞舞。
而丰收这边沉着应战,一根棍子耍得天花乱坠、泼水不进、密不透风。
又是鏖战了十几回合,林顷虽然进攻凶猛,却占不到太大便宜。丰收力气不输他,速度也不比他慢,大力强攻和快速抢攻明显都拿不下丰收。林顷倒也没有特别着急,他一开始确实计划想快速打败这个大汉。虽然现在攻击效果不好,但这一阵子下来,林顷感觉自己浑身发热,眼睛也明亮了,手感也好了,筋骨也活动开了,战斗思维也活络了。和丰收的这一通交锋,才算热身,把林顷的状态完全提起来了,正是可以发挥十成功力的时候。
突然血翅军中传来一阵清脆急促的金锣声,“当当当当当!”这是收兵的锣声,声音很大,连山坡上的杨廉和绿臂军都听得非常清楚,擂鼓进攻、鸣锣收兵,这是要退兵?一时间绿臂军里议论纷纷,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血翅军退兵的话,无疑是撤去了顶在他们后背的那把刀子,他们才算真的捡回了一条命。
林顷毕竟只是一个热血少年,才刚打的兴起,当然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放手。对锣声充耳不闻,反而打的更凶狠了。虽然心里更着急要拿下丰收,但手上反而更加有条不紊,不再一味强攻,而是配合自己多年来练习的招数,多用连招,多加变化。刺接抹、拨接撩、挑接切,平生所学,十几年的苦练,集各家枪法之大乘,什么三十六式套路,七十二路招式,打的是眼花缭乱,精彩纷呈。
而对面的丰收虽然左支右挡,将林顷的招式封堵在圈外,但此时已经无力还击,只有被动防守的份了。虽然少帅林顷一时半会还拿不下这个大汉,但血翅军的人都看的出来,大汉的落败迟早的事。
可是血翅军的兄弟们,面对林少帅的优势局面和精彩招式,却无心喝彩,反而各个都忧虑不堪。因为刚才那通收兵锣声是接到了大帅林禾的命令,林帅治兵严厉,军法不容情,若是少帅打的久了,耽误了林帅的大事,最轻也要吃顿军棍。而西北军实行的是连坐制,主帅受罚,则手下将士要一并受罚。他们都是西北军的老兵,血翅军的精英,林家的亲兵,大帅林禾的军棍的威名他们非常清楚。见到少帅任性起来,不听军令,脑门上急的直淌汗。
林顷带的这些亲兵里有两个副将,一个是余备,是跟着林帅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兵;另外一个是林维,是林禾的义子,林顷从小的玩伴,也是武艺高强的少年郎。此二人都是血翅军的老资格,也是和林顷关系很好的人。两人商量了一下,又是一通急促的锣声,催林顷回来。
林顷被催的有些着急,抽空看了一眼血翅军方向,依然军容严整,没有敌人来犯,心里猜到应该是父亲来了军令。心里不禁有些纠结,不知道该进还是退,手上就慢了一分。
却不想这一分神,丰收突然暴起,原来他与林顷交手都是攻少守多,偶尔有还击也是为了打乱林顷的节奏。毕竟丰收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民打官那是大罪,他只想平安的全身而退,没想要与林顷分出胜负。可是没想到这林顷年纪轻轻,不仅力气大,耐力好,功夫更十分了得,这一套连招打的他只能勉强防守,性命几乎不保。到了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全力以赴拼一条性命出来。
两人都是最顶尖的高手,胜负只在毫厘之间,林顷这一分神,手上招式略微一滞,丰收就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疯狂反击。一条棍子舞的呼呼生风,只见棍子的虚影都看不到棍子的真身。丰收的棍子虽然不似铁枪那班重,但弹性极好,远远的听到都是“嗖!啪!……嗖!啪!……”棍子拍在林顷大铁枪枪身的声音。
余备和林维两个副将这下更着急了,本来看着少帅还能拿下这个大汉,却不想这个大汉的反击打的非常凶狠,竟然把局势扳了回来,而且声势上竟然占了优势。转眼间又是几十回合过去了,按这个情况估计没有几百回合两个人分不出个高低,眼看着夕阳已经挂在山头上,一会天就黑了。
林顷心里也有些着急,虽然现在看起来丰收声势惊人,但林顷心里很清楚,两个人其实差不多是一个僵局,自己只要稳住,凭借精妙枪法和过人的耐力,再过百来回合,有很大把握可以拿下这个大汉。可是军中已经响了两次锣声,催的这么急,根本没有打百回合的时间给他。林顷热血少年,杀的都已经上头了,自然不愿意就这么退回去,尤其是在稍微有劣势的时候,他先退就是认输。一边是血性,一边是军令,林顷越打越着急,只想早一回合拿下丰收。
两个高手过招,打的是越来焦灼,余备和林维两个副将更是心焦,眼瞅着是肯定耽误了交令时间了。林维突然问道:“这个大汉是什么来路,武艺如此高强定不会是无名之辈。”
余备苦笑一声说:“也许是我见识少了吧,这个大汉既看着面生,也看不出来用的是哪门哪派的功夫,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林维听罢摘下枪来,说:“既然这样,我们几个一起上,合力拿下他便是了。”
余备拉住他说:“少帅之前说了要单挑。”
林维咬牙切齿的说:“惹了少帅最多我一个人挨几鞭子,惹了军法几百个兄弟都要挨军棍。你上不上?你不上我自己上。”
说着猛夹马镫冲出阵来,往场中的战团杀去。
余备一把没拉住,血翅军这群当兵的最讲义气他和林维同是副将,不管是挨鞭子还是掉脑袋,绝不能让林维一个人去,不然就算自己良心过的去,也会被血翅军的兄弟看不起。赶紧背过大刀,勒马紧跟着林维杀了出来。
林顷眼看着二个副将疾马过来,还没来的及喝止,四个人就战到了一起。
一加入战团,余备和林维两个人就暗暗叫苦,若论功夫他两人也算是高手,在整个西北军武将里也是拔尖的。可就算这样,他们与林顷和丰收的差距还是太大,硬接丰收一棍子就震的两手发麻,几乎抓不住兵器,两三下之后就变成了苦苦支撑。两人毕竟也是七尺男儿,来都来了再掉头跑回去又不光彩,只能咬着牙在战团里一通瞎搅和。
林顷气的不行,这两人来简直来给他添乱的,丰收也看出来新加进来这两个看着凶狠,实力却远没有林顷这么高,所以棍子也多往这两个人身上招呼。这样一来,林顷还要多照顾余备与林维,不时的帮他们两个接下丰收的棍子,结果三个人打一个反而是守的多攻的少。
四个人越打越乱,余备和林维累的眼冒金星,震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林顷想再这么打下去,就算打赢了,传出去说三个打一个,那也是胜之不武,他才不愿意占这个便宜拖累了名声。干脆直接跳出战圈,余备和林维也求之不得往后退,丰收也不追击,四人拎着兵器隔空对峙,浓浓的战意还在四人中间化不开。
林顷说:“好汉功夫了得,但本少帅今天也不能服你,留下姓名,本少帅日后上门请教。”
丰收说:“草民只是逃荒的灾民,不小心冲撞了将军,贱名不值得将军知道。”
林顷还想说什么,余备拉了一把林顷小声说:“少帅莫急,此人武艺了得,定不是泛泛之辈,怕是乱匪中的顶尖人物,日后我们还有大把时间与乱匪打交道,想要查此人来历肯定不难,不急于今天一天。”
林顷抬头看了看日色,残阳已经落到山后,只有一道金黄色的余辉映照着,知道时候已经不早了,自己时间紧急,不能再废话了,便说:“好汉,咱们青山不改,日后定要相见。”
说着也不等林顷回话,拨转马头,往阵中驰去。余备和林维紧跟其后,血翅军中响起了一阵号声,在一片“驾!驾!驾!”的呼喝声中,几百血翅军卷起一阵烟尘,如风一般飞速撤出战场。
半山坡上的绿臂军响起了震天的吹呼,每个人都拼命的笑,拼命的叫,那种赶走煞星,捡回一条性命的喜悦非常容易传染。
在家属中有一个浑身罩着黑袍,带着黑色头巾面罩只留一双眼睛的女子,就着即将落下的夕阳,望着远去的血翅军和滚滚烟尘中的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壮汉,眨着她唯一露在外面的美丽大眼睛,若有所思。
丰收也没想到林顷刚才还杀的眼红,竟然说走就走,但余备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心里一点没有打退强敌的喜悦,一脸愁容的回到绿臂军中,先找到了媳妇和一双儿女,转身便和满脸笑意来找他的杨廉告别。杨廉自然不肯放丰收走,只说待会到槐州府再送丰收走,丰收却一刻也不愿意多待,坚持要走。两人一直争到天黑,杨廉见实在留不住,就给了丰收一口骡子一头壮牛,再加一辆大车,一些口粮盘缠。丰收也不客气,收了东西安顿好媳妇儿女,再和杨廉告别后就赶着大车离了绿臂军队伍,往西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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