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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黑，夜晚来临了。
这几栋建设于上个世纪的老式板楼像是巨大的肥肉，枪声已经如血腥味把环伺的群狼招惹了过来。白天，他们忌惮楼里的火力不敢硬冲，但是晚上，宇嘉似乎都能听见树林里啪嗒的踩水声。
“今天虽然有月光，但能见度还是很低，我们不能点灯，那样的话就是靶子。”思萱小声说，“用空罐头盒在门口设置绊雷，我们全员撤离到顶楼，这样视野开阔些。”
“这个……绊雷是什么？”林子问道。
“就是用细线把罐头盒系在门后，如果有人进来的话罐头盒掉在地上就会发出很大的响声。”雨欣解释道。
“你很懂嘛！”杜尚有些惊讶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普通女生会知道这些奇怪的东西。
“电影里有过。”雨欣的解释让人无法反驳。
“白天袭击我们的那伙，目测应该有七到八人，我们可能击中了其中的两人，但无法确认。”思萱说道，“他们很可能埋伏在周围，等我们退走时伏击我们，抢夺武器和食物，所以我们务必要把他们全部消灭。”“可是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
宇嘉犯了难：“我们人太少了。”
“我……我愿意守夜！”林子自觉白天没起到什么作用，有些犹豫地说道。
“那我也帮忙吧。”杜尚一直插不上嘴，此时也主动请缨，“两个人守夜可以说说话，不会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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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明顿700是一把简洁而轻盈的枪，枪口没有多余的修饰，它的枪托由凯夫拉石墨合成材料制作，脸贴上去凉凉的。枪机被润滑得很好，拉动起来一点也不发涩，m3瞄准镜显得很修长。
宇嘉轻移头部，视野里出现了远处的树木和石头。视野的边缘因为光学畸变而被拉伸，只有视野的中心是清晰的。月光下，树木如同沉默的哨兵，石头呈现出惨白的颜色。
“放松，深呼吸，寻找目标，手指放松，屏住呼吸，缓缓扣动扳机。”
听着思萱的指导，他缓缓移动着瞄准镜，寻找目标。
“脖子不要那么僵硬，狙击手可是要好几天都保持这样的姿态，你这样用不了几分钟就会疲劳的。”
“他们守夜，你打算睡在楼顶？”宇嘉问道。
“我不用睡，”思萱说，“我不困。”
“你还是休息一下吧，两个人守夜足够了。”
“你先睡吧，你9毫米手枪射击那么准，明天恐怕得靠你。”
“我那是碰巧吧。”宇嘉有些无奈，总感觉思萱在自己这个废柴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期待。
“我才不相信，手枪的使用难度远远超过这些长枪，伯莱塔又是军用枪械，你第一次接触就能打得这么好，这是天赋。”
“我不是第一次碰。”
“那你握枪姿势那么不专业……”
“我……”宇嘉欲言又止。
“手指放松点，你看你握的那么紧，真的打出去了怎么办，我们一共才五发子弹。”思萱皱起了眉头，“把视野稳定在那块石头上，就是山坡上那块红色石头，保持十秒钟。”
“准星在自己动！”
“不要说话，这样肯定静不下心来。”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思萱对他持枪的姿势终于无法忍受了。宇嘉只感到一只温软的手握紧了自己的手背，把自己的胳膊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然而之后她伏在自己的背上，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宇嘉感觉一直有一个温热的呼吸在自己头顶上，那份重量让他莫名觉得安心。
她想干什么？
“头不要动，专注于目标。”她说。
她的话语就在耳边，如同一阵清风，就连她轻柔的呼吸声也能听见。此刻，他突然有了安静下来的意思，因为他能听到思萱的心跳。两人的心跳此时都在他的耳中，不知道为什么，宇嘉觉得她的心跳比自己的还要乱。
“思萱……你对我开枪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冷静吗？”
她的心跳急促了起来，如同年轻而温热的小鸟在扑腾。这个女孩太难以捉摸了。她从出现起，如同一头春天的小熊强行冲入自己的生活当中。宇嘉本能上觉得，两个人想要好好相处的话，他们必须更加互相了解才行。但是自己空荡荡的生活一览无遗，而她复杂的秘密却如黑夜中的冰山。他很怕哪天撞上去，撞得粉碎。
他会自愿想要跟思萱出去冒险，是因为冒险时两人处在互相依存的状态，但是她不为所动，依然藏在面具之下。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柔软的一面却是在那片迷雾森林，他看着这个女孩彻底崩溃的样子。那一瞬间，他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比子弹击中的痛苦还要深。
“迷雾森林中被击中，会痛吗？”她轻声问道。
“那就是点五零？你说的熊跟这个有关吗？”
思萱沉默了一会儿，在这段时间里，准星一直在左右晃动。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的事了……我爸爸是个军迷，我小时候没有洋娃娃，只有武器和空手道的训练，他把自己小时候的遗憾强加在了我的身上。从我记事起，我们家第一次去野营的时候，他却早就打算好了狩猎黑熊，带着能把人打成两半的反器材步枪。那是我第一次狙击训练，拿把枪的声音，火药的气浪和重锤一样的后坐力，都让小时候的我觉得恐惧。这种恐惧埋在记忆里，变成了莉莉丝用以的漏洞。”她的声音轻如梦呓。
“对……对不起。”宇嘉没想到她有这样的过去。
“不！错的是我，如果我没有恐惧的话，莉莉丝就无法操控我。”她迟疑了一下，“就像你。”
宇嘉心想，原来自己在思萱的眼中成为了免疫莉莉丝的存在了。他的确没有因为身处迷雾森林而发疯跳崖，但他曾被莉莉丝更加复杂的精神攻击所影响过。他想起自己在维也纳酒店所见的那轮恐怖的红日，以及那时自己异常的行动。
“你一直住在美国吗……出生在那里？”宇嘉及时撇开了话题。
“爸爸说我出生在拉斯维加斯，十岁之前我住在内华达州。那座房子建在悬崖上，下面就是一大片洼地，荒漠绵延几公里，只有一条洲际公路通过。”她贴得太近了，以致宇嘉可以听到她湿润嘴唇发出的细微声音，和两人的衣服摩擦发出的轻微沙沙声，脖子可以感觉到她呼吸的热气。
“我那个房子的卧室，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我常坐在上面看星星。但戈壁滩实在是太冷了，披几条毯子也不够，有时候闹了变扭不愿意回去，坐在那里脚冻到失去知觉，第二天会发烧。晚上洲际公路没有车，就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一样……不过麦卡伦机场的飞机会不时经过，声音很大，会显得不那么寂寞。”
宇嘉也有过独自看星星的经历，不过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想着，这些繁星里会不会有人跟他一样也看着天空。
后来长大了，他知道了这些发光的星星都是恒星，跟太阳一样是个大火球，住不了人。而且他看到的也不是真的恒星，只是这些天体在几十几百万年前发出的光。
此刻他们的头顶也是星空，饱含着宇宙深邃的秘密，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生活是如此孤寂，就像这些虚幻的光影，从那些遥远的星系一直到这位少女的眼里，没有归宿也没有目的，什么意义也没有，仅为他人身后的一点背景活了十几年。而在这清冷的月夜中，她的身体却在温暖着自己。
他突然回想到了管家形容薇薇父母的那个词，孤独之人的抱团取暖。
“十二岁那年，搬到巴黎住了半年……可能是一年。之后在基辅——就是乌克兰首都住了一阵子，那里太冷了，只有黑海的鱼子酱让人印象深刻，三年前之后就到了华夏，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国家，但按爸爸的话来说，这是回家。”
“冒昧一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公司外派人员，到世界各地负责项目，做做苦力，过了初期阶段就没他的事了。”思萱说的很模糊，“一个项目通常要持续很久，我要跟着他满世界转。”
“那你英语肯定说的很好……你会说俄语和法语？”宇嘉有些好奇了。
“没有……我都不跟当地人说话的。”思萱说道，“英语的话……你也会说不是吗？”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宇嘉没想到她这时打开了话匣子，说了很多宇嘉没有意料到的事情。
“因为你问了……而且听心跳，是很诚心地问的。”她缓缓地抬起身子，“准星控制得很好，你有成为狙击手的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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