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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嘉也不清楚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大混战中，自己竟然活了下来，毫发无伤。但他却跟思萱彻底失去了联系。
在茫茫的山林中，没有了通讯设备，也不知道思萱往哪个方向去了。他虽然也有地图，但没有思萱的经验，他不可能推测出思萱会在哪里逗留。
三天之后，宇嘉把瓶装水全部喝光了。
水成了最大的问题。他有足够吃到最后的食物，却没有解口头之渴的干净水，树林里虽然比城市要凉快一些，晚上甚至会觉得有些冷，但在其中跋涉穿行异常消耗体力，流汗就需要喝水。
比赛一开始的新奇与刺激过后，只留下仿佛无穷无尽的疲惫和不适。神经无时不刻不在紧绷着，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伴随着枪响，草木皆兵。宇嘉记得第一天，森林里的枪声最为密集，到后面就越来越淡，现在完全消失了。
在森林里隐蔽，蚊虫也很猖獗，得不到水洗澡，身上也发出难闻的味道。好在学校配给的防蚊液非常强力，喷一点可以有效一整天。
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剩下，但既然手环还没有提示，比赛还在继续进行。
面前出现了一片城镇。
这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也是军训开始的地方：建筑众多的中心小镇。这里就是最后的包围圈，很可能还藏着很多人，他必须小心才行。
为什么一定要继续坚持呢，宇嘉也在一直想着这个问题。如果说想要获得校长奖学金，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光是思萱他就对抗不了。
那为什么还想继续呢？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理由。
有些勉强地说，这跟李家有关。医生说过，自己是他们的王牌。虽然他觉得李家只是说说而已，但他不想让管家失望。
他还记得在那个压抑的巨大墓穴之中管家的表情。
这是一场痛苦的修行，也是自己因为愧疚而选择的必不可少的过程。从他向莉莉丝开枪的那一刻起，他就被从寻常生活中彻底抛出。他已经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一句话：这个世界很广阔，但属于用过武器之人的那部分却逼仄得可怜。
他跟林子和杜尚不一样，他的手上沾着血。
放松，调整呼吸，手指放松，缓缓扣动扳机，屏住呼吸，无意识击发，宇嘉在心里默念道。
他瞄准了对面楼上的一个微微晃动的帽子。似乎是有人在那里偷瞄着外面的动静。但他的手指缓缓放开了。在城中开枪无异于自杀，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在这里，而且那未必就不是另一个陷阱。
这里安静的出奇。
宇嘉改进了声音陷阱，把罐头设置在门上，只要推门就会掉落下来发出声音。这样更加隐蔽，但只能在门尚且完好的地方使用。
水，已经没有水了。
训练的时候教官教过净化野外水源的办法，但宇嘉根本就没有看到过野外水源。好在早上他看到了朝霞，这意味着水汽正在聚集，最近会下雨。
如果外面下起了大雨，他在室内也会比野外扎营的人更有优势。
雨一直拖到了第二天。
宇嘉把容器接在自制的集雨器上，把空塑料瓶都灌满了。但他仍然不敢喝这些水，等到光线明亮，酒精炉的火光不再明显的时候，他才点燃了炉子，把水煮沸。
他睡在房间里黑暗的角落，整栋楼都是种类不同的陷阱，只要有一个被触发他都可能被惊醒，但这几天晚上都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枪声和直升机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宇嘉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可以这样继续下去，他可以一辈子住在这个破败的地方，靠罐头，能量棒，和煮沸的浑浊雨水活下去。
离最后一天只剩下一天不到了。
思萱……是不是猜错了？
会不会这里不是最后的集合地，而比赛已经结束了，他已经被学校彻底遗忘。
宇嘉这两天一直在盯着那顶帽子，那似乎是一顶挂在木头窗框上的遗留物，偶尔随着风摆动。
他从瞄准镜里盯着那顶帽子，有些出神。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小手伸了出来拿起了那顶帽子。这让原本平静的宇嘉心脏开始狂跳，那人转过身来，看向了宇嘉的方向。
这怎么可能？
那是莉莉丝，穿着黑白色的洛丽塔洋装，她纤细的手臂上白色的手套一直延伸到上臂，末尾是花瓣的形状。
她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楼下的陷阱被触动了，罐头盒一个接一个叮铃桄榔地掉在了地上。她似乎是故意要显露自己的到来，把几乎所有的陷阱都逐一触动，响声越来越近，如同鬼魅。
宇嘉的身体几乎无法动弹，被巨大的恐惧压制了。
“亚当……你又在等待着什么呢？”莉莉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有冰凉的小手摸上了宇嘉的手背，莉莉丝从背后拥抱着她，他甚至能感受到莉莉丝的白色丝袜在他身上摩擦的柔和触感。
“亚当，大家都离开了，大家都放弃了，就只剩下我们两人了，但我们之间仍然隔着很多东西……物质的，繁复的东西，就算隔得这么近也会感觉孤独。”
她跟思萱射击训练时一样，伏在他的耳边说话，只是他听不到莉莉丝的心跳，只有衣物不断摩挲的声响。
“亚当，想要与我合二为一吗？”莉莉丝如恶魔般耳语，“我会让你觉得幸福。”
“你是幻觉。”宇嘉轻身说。
“我是你的影子，我是你的**本身，为什么要掩饰呢？接受我吧，这一点也不肮脏啊……”
“我喜欢……这个世界。”宇嘉犹豫了一下。
莉莉丝轻笑起来，像是在讥讽他。
远处的哥特少女戴上了帽子，站在空荡荡的窗户中央。
他突然间觉得一阵恍惚，十字准线套上了那顶帽子，以及正对着他看的那个少女。
“杀死她，你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莉莉丝在耳边说，宇嘉马上就明白了那个人是谁。
身上的重量消失了，他看到思萱正站在阳台上，对他轻轻挥起手臂。
莉莉丝到底想说什么？
她的确是恶魔。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个莉莉丝跟领航员没有关系，她们说法的方式完全不同。倒像是蛰伏在自己内心的某种东西苏醒了，以莉莉丝的形象不断拷问着自己。她不是外星人，是内心的恶魔本身。
让宇嘉羞于启齿的是，自从从山洞里出来，他就一直没有睡过好觉，梦境中不断出现哭泣的思萱。
“你能就像刚才那样抱着我吗……”她伸出了双手。
他在梦中紧紧抱着她，就好像一松手她就会如泡沫般消失。思萱的味道随着指甲嵌入皮肤中，让他有一种满足而安全的感觉……梦境中越是美好，现实就愈加显得空虚。
莉莉丝咯咯的讥笑声还在耳畔。
瞄准镜中，思萱对自己举起了枪。她的头上还戴着那顶帽子，宇嘉这才想起这顶帽子就是第一次见到思萱时她戴的帽子，那时候她胳膊上还有伤。她站的地方就是他们第一次探索小镇时莉莉丝出现的地方，这一切都好像是命运的安排。
亚当，宇嘉问自己，你又在等待着什么呢？
屏住呼吸，无意识击发，宇嘉在心里默念道。
思萱的mp5也同时响起。
此刻他们就如陌生人一般，既没有重逢的寒暄，也没有热切的问候，直接向对方举起了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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