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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兰走了上来,推开钟永杰,伸出手指指着婉如的鼻尖就嚷:“奥哟,大小姐啊,你真是脑西搭牢(杭州话‘傻瓜’)哦!活在梦里的,你现在如果离开了我们夫妻俩,连饭都没得吃,居然还在为方家说话!方家那个老狐狸是骗你的!”
“我告诉你,我们夫妻俩可养不起那么多人,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既然方家把你给休了,那我就再给你找一家,包你下半辈子穿金戴银。你被人休过,名声不好,做富贵人家的正室是不成了,不过论你的样貌,随便说一家偏房那是绰绰有余的。” 吴大兰双手绞在胸前,斜眼打量着婉如。
“不……” 婉如刚要拒绝,话音未落,突然月梅大喊一声:
“不行!” 月梅再次挡在婉如面前:“方老爷不过是一时生气才会将小姐赶回来的,等到方少爷有了消息,他就会回心转意,方钟两家是正式有媒有聘的,方家并没有写下退亲文书,就什么都不能作数!方少爷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他很爱很爱小姐,一定会娶小姐的!”
“还有,你们养不起我们就别养!这里是钟家大宅,你们两本来就是远房亲戚而已,让你们住在这里,称呼你们一声叔老爷,叔太太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你们要走随时请便!但是……如果你们想要推小姐进火坑!我告诉你们……只要,只要有我月梅一天,就不会让你们得逞……”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月梅的脸上,顿时浮起五根暗红色手指印来,屋内静了两秒钟,吴大兰气的发抖恶狠狠的骂道:“你这个死丫头,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你也敢教训我们?” 说着用手指重重掐在月梅的手臂上,月梅吃疼大哭起来。
钟永杰也火起来,嘴里咒骂着:“妈的,老子在外面已经受够了姓方的气,回到家里,还要受你这个下人的气!看我不打死你!”
骂着举起手来也要打月梅,婉如赶紧一把将月梅拉到自己身后,挺身而出站了出来,仰起头,死死的瞪着钟永杰那张恶毒扭曲的脸,迎着钟永杰的高举在空中正要落下的手!
她的神情是那样的严肃镇定,勇敢高贵,钟永杰心头一震,赶紧收住手中的力,钟婉如是自己的摇钱树,如果打坏了不是砸了自己的金饭碗吗?
吴大兰也赶忙拉住丈夫的手臂,她知道丈夫是下了死力要打月梅的,这力道要是打在婉如身上,打伤了,打坏了,都是老划不来的事。
月梅吓得半死,急急扑到婉如身上:“小姐,您没事吧,没打到您吧?”
婉如摇摇头,安慰她:“我没事。” 转头对钟永杰夫妇冷冷道:“这里是我的家,留你们住是亲戚道理,并不是我欠你们的。你们要是住着不舒服就走吧,我是死是活跟你们没关系。”
钟永杰夫妇见她突然拿出了主人家的架势,下了逐客令,两人交换了眼神,心领神会,立马变了嘴脸,吴大兰忙堆笑道:“哎哟,侄女儿啊,其实啊,我们是担心你的未来啊……你看,我们再不好,也没饿着你对吧。再说,你今年也17了,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你放心,婶定给你找个家世人才都……”
“不用你操心。” 婉如正色打断她的话:“现在你俩给我出去。以后不准你们再进我的房间。”
钟永杰假模假样的唉声叹气:“婉如啊,你啊,真是小孩子,一点也不懂这里面的厉害,把你爷爷和爹爹留下来的产业就这样白白拱手送给了别人,真是不孝啊!”
说着,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拉着吴大兰走出了房门。
钟永杰的这句话,像黄蜂尾上的毒针刺进了婉如的心脏,待他们离开,婉如突然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倒坐在椅子里,轻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心中隐隐作痛,涌起一股强烈的对不起家族的念头,不孝,是的,自己是不孝,违背了父母定下的亲事,对自己家的家产不闻不问……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家族的罪人,祖父,父亲两辈人的心血,自己竟然连过问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月梅伏在婉如的腿上含泪望着她:“小姐,我们要怎么办?他们两个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婉如半晌不言不语,只是愣愣的看着地面,很久,吸了下鼻子,擦去脸颊上的泪水说:“月梅,带上值钱的东西,我们走。”
“走?去哪?” 月梅慌张的问。
“去找伯谨!我给伯谨画幅画像,你去收拾东西,趁他们不注意,我们从后门走,我不想呆在这。”
没多做思考,月梅忙忙点头,“嗯。” 去寻找方伯谨,她自然是高兴的,她心中无时无刻不在为他担心,“只不过,小姐,我们要去哪里找方少爷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呆在这里,呆在这里我会疯掉死掉,伯谨应该已经离开了杭州,不然凭方伯伯在杭州城里的势力早就找到他。”
“那他会不会回去北平大学里?” 月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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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婉如摇摇头,“不会,方伯伯已经联系过大学了。他是故意离家,想要避开所有人,又怎么会让我们轻易找到?”
两人商量好,先离开杭州这个令她们左右为难,身不由己的是非之地,离开前两人悄悄的来到蚕丝厂看了一眼,两根满是岁月痕迹的石柱夹着一扇漆黑的大铁门,铁门上头是一个大大的招牌:“云霞蚕丝厂”,云霞,是婉如母亲的名字,想来是父亲为了表达对妻子深深的爱恋而取的。
仰着头,痴痴看着那有了岁月痕迹的大招牌,婉如将手放在石柱上,掌心传来的是一股浓浓的亲情,或许,有一天她会走进它,或许有一天她会继承它,她想,但肯定不是现在,现在的她太弱小,太懵懂,很多很多事她搞不清楚,很多很多的情她理不清楚。
就这样钟婉如和月梅悄悄地,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杭州,掀开崭新的生命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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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上海,是个很特别的城市,洋房与弄堂,时髦与陈旧,富贵与贫贱,奢靡与小气,交织融汇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灯红酒绿,繁华熙攘的商业大街也无法掩盖住时不时从横七竖八的小弄堂里传来的锅碗瓢盆和孩童啼哭声。
尤其是到了傍晚,家家户户挤在公用的厨房里洗菜做饭,当真是热闹。
“奥哟,阿庆姆妈,那窝里相今早呀到吃素鸡啊(你家里今天晚上吃素鸡啊)!蛮好,蛮好。”
“似啊,侬烧嗳萨(你烧啥啊)?红烧排骨啊,哎哟,香的来……”
“今早收了房租,买了两块排骨烧烧。”
“伊拉小菜铜钿八伐啦?(他们给不给你买菜钱?)”
“八嗳,小夫妻拧蛮好。(给的,小夫妻人挺好)男的药房里做的,女的报社里做的,蛮本分的。”
“嗯,卖相阿好的来。(恩,长相也很好呢。)”
两个女人在楼下的厨房里一边炒菜,一边叽里呱啦的闲聊着。
一个身着旗袍,穿着羊毛开衫的女子,挎着手提包,踩着高跟鞋走到信箱旁,一边取出信箱里的报纸信件,一边用生硬蹩脚的上海话和厨房里的两个女人打招呼:“何太太,王家姆妈,烧饭啊。”
两个女人笑着回应着她,上了年纪的王老太在锅边敲了两下锅铲:“赵太太,回来啦,侬特赵先生港,马尚可以翘饭了。(你和赵先生说,马上可以吃饭了)”
“好呃,夏夏侬 (谢谢你。)”
齐欣欣缓步踩在那年代久远的木质楼梯上,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来到二楼,用钥匙开了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香烟味,屋子里烟雾缭绕,她被呛的又退出了房门,皱着眉头挥着手,咳嗽了两声,不满的喊了声:“正礼!”
这是一间不到二十平的小房间,房间里头有个小楼梯,楼梯上面是一个四五平的小阁楼。
房内的书桌前伏着一个男人,正拿着钢笔在稿纸上写东西,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个烟头。他没有回应她,依然在纸上写着划着。
欣欣赶紧上前推开所有的窗户:“你就不怕被熏死啊。” 夺下了他中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这才意识到她的存在,有点木然的看了她一眼:“哦,你回来啦。”
欣欣将烟灰缸里的烟蒂倒掉,给他重新沏了杯茶:“你午饭没吃吗?”
“嗯?好像吃过了。”
“好像?” 欣欣翻翻白眼,摇头:“你快成仙了吧。”
正礼微微一笑,又伸手去摸桌子上的香烟盒子,欣欣眼疾手快,一把收了过去:“够了,我知道你想立功,可是任何时候都是健康第一,你不想一事无成就得肺癌死去吧。”
“呵呵,也是,好吧,听你的。” 他直了下酸麻的腰,转了转快僵化了的脖子,酸疼感让他龇了下牙。
楼下厨房里的阵阵饭菜香味飘进了小房间里,两人顿时觉得饥肠辘辘。正礼伸手抓起盘子里最后一块饼干,塞到嘴里,继续伏在桌子上写东西。
欣欣拿了块湿毛巾来:“也不擦擦手再吃,你看看你的手指上都是墨汁。”
正礼一愣,看看自己的手指,果然是被那支旧钢笔里漏出来的墨水弄得一大片的黑蓝。
“呵呵,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呢。唉,不写了,现在肚子空空,脑袋也空空。” 他站起身来,走到脸盆旁倒了些清水进去,擦了点肥皂将手洗净,嘴里说着:“王阿姨的晚饭烧好了没有,快饿死了。”
“闻味道我想是快好了,今晚应该有红烧肉吃。” 她笑着将毛巾递给他,从刚拿上来的一叠报纸宣传单里抽出一封信来:“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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