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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说起旅游这件事，还有俩段往事让老刘头感到，一提起来就伤心，即使现在日子富裕了，也难以释怀。
第一件事发生在儿子刘翰林上小学的时候。
刘翰林这个名字是老刘头给儿子起的。
别看老刘头没念过几年书，自打进城做买卖时，就常从收音机里听评书，多多少少知道了不少历史典故，知道古时候，翰林是个有学问的大官。
老刘头心思，老爹老娘给自己起了个刘二狗的名字，虽然是为了自己好养活，可毕竟让外人叫起来不响亮，太土里土气。
也是望子成龙，老刘头捉摸了好几个晚上，翻来覆去掂量，最后决定就给儿子起名叫翰林。
说来可笑，具体翰林是个啥意思，到现在老刘头也不会写，也不认识这俩字。
开学前，老刘头的儿子拿着户口本去报名，临行前儿子问老刘头说：“爸爸，上学要有个大名啊，我叫啥？”
老刘头摸着儿子的脑袋瓜子说道：“你爹我大名叫刘二狗，不响亮，爹考虑了多日，给你起个洋气点的。古代那大官叫啥来？宰相？驸马？对了，hanlin，老师问你，你就说叫刘hanlin。”
儿子问道：“名字咋写啊？爸爸。”老刘头摸摸脑袋，咂摸了半天，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爸爸只念了不到三年书，那会还是‘文化大革命’，也不正经上课，整天在坡里干活，爹认不了几个字，也不会写，不过不要紧，你去学校里只管对老师说，俺叫刘hanlin，你就说是俺爹说的，就是古代的大官，你老师就会告诉你咋写了。”
老刘头不放心，又找来一张白纸，写了一个“刘”字，后面画了一个人，头上戴着一个官帽，帽子上，一边探出一个大圆圈。
到了学校，轮到老刘头的儿子报名时，老师问道：“你叫啥名字？”
老刘头的儿子拿出爸爸画的纸放到桌子上，说道：“俺爸爸说了，俺叫刘hanlin。”
老师拿起那张纸看看，又望望刘翰林，笑着说：“不对吧，你是不是叫刘县官？”
老刘头的儿子头摇得似拨浪鼓，着急说道：“俺爸爸说了，俺叫刘hanlin。俺爸爸说是古代的大官。”
老师笑了，说道：“真是个奇葩爹，咋不起个刘宰相。”
老刘头的儿子的头又摇晃得似拨浪鼓，更加急切地说道：“不，俺才不叫刘县官，俺就叫刘hanlin。”
瞅瞅，刘翰林的倔强劲一点都不输老刘头。唉，有啥爹就有啥儿子。没法子，这就叫种性，遗传。
二
刘翰林上小学时。当时家里还没赚到钱，老刘头在鲁东县县城边上租了三间民房住着。
自己家里没有房子，户口就没办法在县城里落户，儿子刘翰林上学就得交借读费，一个学年好几百元。
当时，老刘头正和媳妇在商城租了个摊位卖小杂货，一年到头忙活着，无奈本钱太少，也赚不到多少钱。尤其是周六周天，或者节假日，商城里人多，就更忙得不可开交，因此尽管对刘翰林也很疼爱，但是根本没时间照顾。
有一天晚上，刘翰林放学回来，一进家门就嘟嘟着个嘴生气。老刘头媳妇问道：“咋了？在学校和同学吵架了？”
刘翰林低着头，眼圈子通红，自顾玩着自己的手指头，说道：“没有。”
“那咋不高兴啊，惹老师生气了？”老刘头媳妇追问道。
刘翰林“哇”地一声哭了，对着爹娘哭哭啼啼说道：“今天上语文课，老师问同学们，都去过啥地方旅游？同学有说去过bj的，还有说去过南京的，还有说去过sh的，还有说去过qd的。就剩下我，我啥地方也没去过，同学们都笑话我。”
刘翰林嘟嘟囔囔说了一大通，越说越生气，晚饭也不吃，自己去了卧室里，躺在铺上蒙着头耍埋汰。
老刘头媳妇进来咋劝也不听。
当时老刘头正在为生意忙得不可开交，让刘翰林哭得心烦意乱，一下子火了，从门口拿鞋朝着刘翰林屁股煽了两鞋底，对着刘翰林吼道：
“先读书，再走路！”
其实就是文化人说的——先读万卷书，再走万里路。
老刘头想告诉刘翰林这个道理，说咱们家里暂时困难，你先好好念书，等家里有了钱再出去旅游。
但老刘头文化水平达不到，不会表达。
等刘翰林睡了，媳妇扭着老刘头的耳朵来里屋，看到刘翰林屁股通红通红的，俩个肿胀的鞋印，一边一个。
媳妇心疼，双眼通红，流着泪埋怨说：“干别的没本事，就知道打儿子。”
老刘头自知理亏，回不上话，看着儿子通红的屁股，也很心疼，默默退到屋外闷着头抽烟，一宿没睡踏实。
三
星期五傍晚，老刘头在商城关了门面，和媳妇商量说道：“要不，明天也带孩子去qd耍耍？”
老刘头媳妇点点头。
第二天，老刘头和媳妇没去店里做生意，给刘翰林穿上新衣服，老刘头和媳妇也打扮了一番，哄着刘翰林说道：“今天咱们一家子也出去旅游。
刘翰林很高兴，问道：“好啊！去哪里？”
“你爸和我还得照顾商城的买卖，不敢远处去，就去qd耍耍吧。”老刘头媳妇说道。
“行，去qd也中。”刘翰林一下子蹦了起来。
一大早，就坐上客车，去qd耍。
第一站是去栈桥，在那里又专门给游客照相的。一家三口照了相，又单独给刘翰林照了张。刘翰林握着笔歪歪扭扭填了地址，照相的说了，过些日子就寄回家里了。
“等拿了相片，你也给你同学看看。”老刘头媳妇对刘翰林说。
刘翰林说：“中。”眼睛却盯着卖冰激凌的小贩，对妈妈说道：“俺想吃个冰激凌。”
老刘头媳妇刚付了照相的钱，听见刘翰林又要吃的，不愿意了，说道：“咋见一样就要一样啊，再这样，就不领你出来玩了。”
老刘头呵斥自己媳妇说道：“儿子要就给买一个呗。俗话说，穷家富路，出了门子该花点钱就花点吧，要省钱在家里省。”
老刘头媳妇心疼钱，看到老刘头生气，咬着牙掏钱买了一个大冰激凌，鸡蛋卷的，递给刘翰林，瞪着眼说道：“出了门子，光乱花钱。”
刘翰林双手接过来，抱着咬一口，奶油流了出来，刘翰林不停地用舌头舔，滋润地呲着牙咧着嘴到处跑。
在栈桥玩完了，又坐车去海水浴场，还去了水族馆，买了一个大海螺壳，用嘴一吹，“呜呜”直响。又去了海军博物馆，看了大军舰。
回到家，天已黑了。老刘头媳妇赶紧去厨房做了饭，一家三口围着茶几子，吃饭。
老刘头边吃饭边开始教育刘翰林说道：“今天领你出去耍了，满足了你的要求，回来你要好好学习。”
刘翰林玩了一天，肚子饿了，埋头大口大口地吞饭，顾不上答应。
老刘头媳妇对儿子说：“你爸和你说话呢。好好听着，别光顾着吃饭。”
“孩子，你记住了，人分三六九等，不能攀比。”老刘头继续说道：“你现在上五年级，我和你这么大时，已在山上放两年养了，我找谁诉苦去？埋怨你爷爷奶奶？”
刘翰林望着老刘头，摇摇头。
老刘头说道:“我十多岁来县城，啥人也不认识，也没有钱，饿了，就去饭店里吃客人剩下的饭，困了咋办？爬大杨树上把自己绑树上和喜鹊作伴。”
老刘头说到这里，心里一阵反酸，说不下去了。刘翰林上前拉拉老刘头的手，说道：“爸爸，你别说了，我一定好好念书。”
老刘头拍拍刘翰林的肩膀说道：“天下做父母的，没一个不心疼孩子的，我和你妈拼命赚钱，没时间陪你，也是为了你长大以后的各种花销。”
刘翰林使劲点头，说道：“我保证不再出去玩了，好好念书，长大了一定考个好大学。”
老刘头瞅瞅儿子，叹息说道：“没法子，穷人家的孩子就地早当家。”
四
过了几年，老刘头在商城的生意已经有了起色，两口子忙忙碌碌，赚了些钱。当时商品房已开始出现，不过一套房子也将近十万，买不起，就去买了个别人换下来的二手房子，房子是人家企业的福利房，没有暖气，房子也破旧。两口子却很高兴，尤其刘翰林，终于有了自己的单间。
搬了新家，户口也从老家办出来，落户进了城，成了城市户口。
这一天晚上，邻居要了些灯具，老刘头和老伴去送货，安装好了灯，收了钱，就坐下拉家常，拉呱起孩子来，邻居说道：“俺家孩子去新、马、泰旅游了。”
老刘头媳妇没听明白，随口问道：“新马泰是哪个省的啊？头一回听说。”
邻居听了一愣，假装没听明白，笑了笑，说道：”反正挺远的，是外地。”
老刘头看到邻居说话时的表情，分明有些瞧不起，估计媳妇问错话了，但也不知道错在哪里，就没法言语，坐了一会，匆匆领着媳妇回家。回来的路上，老刘头媳妇双手抱着老刘头的一只胳膊，贴在老刘头身旁，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似得，一声不敢不吭。
回家后，老刘头呆坐了半天，发恨说道：“等咱有了钱，我也领你娘俩好好出去耍耍。”
老刘头媳妇赶紧点头，应道：“那感情好，不过，等咱们有了钱，还不知猴年马月呢。”
老刘头一跺脚，把抽了半截的烟掐了，鼓励老伴说道：“咱俩好好做买卖，我就不信咱熬不到那一天。”
老刘头觉得自己很窝囊，连个家也顶不起来，很对不起自己媳妇，对不起儿子。
五
老刘头五十多岁时，做了个决定，把门面店关了，不做生意了，每年光指着自己的网点房出租，靠着一年五六十万的租金，做起了包租公，带老伴出去旅游，兑现自己前些年对老伴的承诺。
老刘头买了面包，方便面，火腿肠，瓶装水。装了满满一大包，带老伴报夕阳红旅游团。
第一站，先去bj，逛故宫，看看皇帝老儿到底住啥地方。
逛tam广场，拍照片，回来去照相馆洗出来，放大了弄个相框，摆放在客厅里，感觉倍有面子。
去颐和园坐游船。坐在游船上，感觉自己就是老佛爷了，看着湖里的景色，享老福了。
还去爬长城，呼哧呼哧累半天，心里却高兴地乐开了花，回来见了乡邻，聊不几句，话题就转到bj，跟邻居们炫耀说：“前些天，俺和老伴去了趟bj，哎呀来那故宫；哎呀来那tam；哎呀来，那长城。。。。。。。。”
去的时候，带一大包吃的，回来又买回一大包吃的。
再后来，就去南方。去苏州看看园林，看院子里奇奇怪怪的假山奇石，看湖里的大红金鲤鱼。
去hz逛逛西湖，看看《白蛇传》里许仙和白娘子相逢的断桥。
去sh看东方明珠，坐电梯升到好几百米高，整个sh，浦东浦西全看了个遍。
再后来去yn看雪山，买个大氧气包带着，一直爬到雪山山顶。
去蒙古大草原，到蒙古包里吃大块的烤羊肉，喝大碗奶茶。
国内逛遍了，后来，就去逛香港，，台湾。
再后来，直接出国游。
这不，老刘头带着老伴去了新、马、泰，就是以前老伴在邻居家里，问人家新马泰在哪个省的地方。
在泰国的时候，老刘头和老伴站到大象跟前照了相，感慨说道：“出来逛逛真开眼界啊。”
去时，还是捎着一大包吃的，回来还是买回一大包吃的。
外国人笑话中国人这是穷游，香港人讥讽大陆观光客这是“刮地皮”。
老刘头却不管那一套，这不，自己带着老伴，要去欧洲旅游了。
在飞机上，老刘头遇到了在欧洲留学的富二代杨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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