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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尽风沙,天昏地暗。
—片朦朦中,—幢幢模糊的院落渐渐地出现在小见深的眼前。墙颓壁塌,荒草凄凄。只有黄风吹着摇摇欲倒的断垣残壁发出“呜呜”的悲鸣。
旋风打着转迎面扑来,带来—股股嗜血的腥气,天地慢慢地浸泡在冒着血泡的大缸里,到处都飘荡着森然的哀嚎声。
见深意识自己又走进从童年以来—直纠缠在自己左右的循环以往的可怕梦境中,“醒来!快醒来!”他不断的呼唤着自己之时,他还是身不由己地迈进了向自己敞开着的嗜血的大门,走进了可怕的梦境:
一座座破败的宫殿无门无窗,在阴风里悄然不动,静静地瞪着红红的眼睛,张着血洞般的大口,等着他—步步走近,一步步钻入口中……
静,真静。耳边只有小见深自已不勻的呼吸声和“咚咚”的心跳声。
“砰”,身后的大门嘎然关上,在循声转头的瞬间,面前的宫殿突地变成一个长高丈许,穿着蓝色衣袍无脸的太监,如缸大手举着滴血的大刀,迈着沉重的大步向自己冲来。自己想跑,双脚被紧紧地吸住纹丝不能动,想喊,嘴也发不出任何响声……
近了!更近了!刀已举到了头顶……
近在眼前的太监,刹那间幻变成了—个个大大的滴血的眼睛,苍苍的眼白,黑沉沉瞳仁,似死鱼死死盯着他,在他的身边旋转,旋转……
“唔,唔……”他惊恐无助地叫着。
贞儿忙让寒絮在缠枝菊花香炉里放一把安息香,自己伸出双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仿佛幼儿在摇篮中,得到妈妈的抚慰。
……
—只纤纤玉手从蓝天上伸向,轻俏兰花玉指罩住了一切。天蓝了,地阔了,清风拂面,吹去了眼前的尘埃,柔美的歌声传入他沉沉的耳际,迷人的香甜渗入鼻端,身上的重压慢慢施放,—切又回复了平靜……。终于走出噩梦的见深翻了身,伸展开四肢重新睡去。
贞儿轻轻拍着,看着见深在梦中静静地睡去,才弯起有些僵硬腰。香烟细细飘在空中轻笼着已汗水岑岑的贞儿。
寒絮在—旁看着刚刚发生在眼前并不陌生的画面,想起这个画面在伍儿枉死后不久曾出现过;曹吉祥叛乱之时出现过;刚登皇位时也出现过。每一次旁观的寒絮都从心里淡出一个同样的感觉。寒絮轻轻地长叹一声,缓缓地在贞儿的耳边说道:“娘娘,您活着并不舒心。”贞儿微愣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
五更未到,贞儿还没有等到司礼监的太监顶着祖训在宫门口跪诵就起床了,等着见深在床上听完祖训,再让见深喝了一杯早晨从鹿宛内采来的鹿乳后,亲送到宫门,看着见深上朝的轿辇远去,转身又亲自下厨房准备给见深做一些爱吃的早点。
寒絮看着贞儿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也赶过来给贞儿打下手。
这时,一个小宫女进来报:“娘娘,玉娘娘已在门口等候,说是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来了。”
听到禀告,贞儿的神情微微一顿,沉默了一下。寒絮听说玉蔓上门请安后,一边帮着贞儿抽着风箱,一边愤愤里说:“玉婕妤已将近一年多,未踏进的咱们昭和宫的大门了,今天不知是什么风把她送来了,昨天晚上皇上前脚刚进,她今天早晨后脚就到了,咱们娘娘不缺她这个安!”
贞儿一听对小宫女说,:“知道了,你退下吧。”看着宫女消失在门边的背影,转头责备着寒絮:“看你的嘴,现在越发的厉害了,玉蔓心心念念惦记着皇上,有什么不好?何况她现在有孕在身,一大清早过来请安,可见她也是不容易。另外有什么话不能自己回去说,当着宫人的面,好像昭和宫的人没有度量似的。”
寒絮听着,眼中露出不平之色:“娘娘教导的是,只是娘娘太善了,什么事情总是把人往好处想。”
贞儿温婉一笑:“好与不好都无所谓,只是要对皇上好,对皇上用心就是了。”话音刚落,只听珠帘响起,玉蔓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抱着包裹的侍女。
玉蔓见了贞儿,不带贞儿开口,满面是泪,盈盈然跪下说:“皇妃姐姐,蔓儿没有侍候好皇上,辜负了姐姐一片相托之情,请姐姐责罚。”
贞儿看了看跪在面前淡妆素颜的玉蔓,轻轻一叹道;“快起来吧,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这样,做事不知轻重,急功近利,你和皇上来日方长,以后多多注意方好。”说完,示意寒絮把玉蔓扶起。
玉蔓刚刚站起来,贞儿和颜悦色地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仔细地上下打量一遍说:“蔓儿,这几天让太医诊脉了吗?太医说胎儿如何?”
玉蔓脸一红,低头说:“太医说脉象平稳,一切安好。”
贞儿点点头:“一切安好,为姐也就放心了。皇上要下朝了,看一下给皇上做的点心好了没有?”
玉蔓撒娇道:“皇妃姐姐,蔓儿好长时间都没有吃姐姐做的点心了,肚子里的宝宝也想吃皇母妃做的好吃的。今儿,也赏我们娘儿俩一口吧!”
贞儿用溺爱的神情看着玉蔓,手指轻轻抿了一下她的头:“馋丫头,还跟小时一样。”
玉蔓顺势撒娇地依偎在贞儿的怀中。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一声声长长的通报声,见深早已等不得贞儿与宫人们出宫门相迎,就已兴冲冲走进昭和宫。贞儿和玉蔓一看赶快裣衽施礼,见深快步走到贞儿的身边,握住贞儿的手说:
“贞儿说了多少遍了,咱们都是老夫老妻了,何须再多礼。”
贞儿微微一笑,见深扫了玉蔓一眼:“玉婕妤也起来吧!”玉蔓听到冰冷的口吻,心中微微一沉,含笑悄悄地退到一旁。
贞儿不经意地扫了玉蔓一眼,然后转向见深:“,皇上,今天怎么这么高兴?说出来,让我们也沾个喜气。”
见深哈哈一笑,先卖了一个关子说:“深儿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不知给深儿做了什么好吃的,深儿都等不及了。”
贞儿微微一笑:“早就给皇上预备好了,都是平时爱吃的,快快摆上。”
在人们的忙碌和欢笑中摆上了早膳,贞儿指着这一桌点心:“这里有玫瑰馅儿的酥点,蜂蜜栗子糕,油炸春卷,豆腐皮儿虾仁包子,特别还有芝麻千层饼。”
站在饭桌旁准备伺候见深吃饭的玉蔓一看黑芝麻千层饼,指着千层饼笑着说:“我记得咱们那时在沂王府时,皇贵妃姐姐烤出黑芝麻的千层饼,深儿哥,啊,不,是皇上和臣妾,抢着吃上面掉下来的芝麻。有一个芝麻粘在臣妾脸上,皇上也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儿地追着臣妾跑,最后终于追上了臣妾,把臣妾脸上的芝麻粘得吃了。”说完,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玉蔓低头看了一眼沉靜不语慢慢吃饭的见深,朝阳金辉下,见深的侧面温润如玉,素色家常儒衫,一身拒人千里傲气慢慢收敛,一举手—投足尽显舒靜风雅。玉蔓怔怔楞住,曾几何时,她也曾希盼着皇上可以这样与她吃顿家常饭,就像幼年的时光,气氛如此和美,如此温馨,然而现在,她做不到,皇后也做不到,看遍六宫,也只有昭和宫了。
泪未落下,心已成歾。
贞儿半晌听不到玉蔓的说话声,抬头看了—眼玉蔓,心中明白了几许,她轻轻—笑,打破了这略显太静的气氛。
贞儿笑着说:“玉蔓就是热闹,走到哪儿哪儿就不静。哎!昭和宫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接着看了见深—眼道;“蔓儿又怀有身孕,不必拘妾妃之礼。今儿是一大家子吃饭,热热闹闹才好。”
见深看了玉蔓的肚子一眼:“玉婕妤坐下吧,不要累着朕的皇子。”
玉蔓闻言微笑的脸上掠过了—丝不豫之色,但,转瞬间巧笑倩兮,忙欠身告坐。
玉蔓落坐后,—面为见深舀着糯米红枣桂圆粥,—边又转过头,苦着脸:“皇妃姐姐就是偏心,给皇上做了这么多的好吃的。我那小厨房的厨师呆呆笨笨做的饭,蔓儿一点都没有味口,蔓儿从怀上宝宝就瘦了两圈。”
贞儿看了见深道:“要是玉蔓不嫌弃,还是搬回昭和宫住吧,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点什么,别让大人和孩子受罪。”
玉蔓一听,喜上眉梢,但她却委屈地看了见深一眼,低下头去。见深看了看贞儿,又看了看玉蔓,无奈的说道:“你皇妃姐姐让你回来,你想回来就回来,不要勉强。”
玉蔓含着泪点点头。
早膳完毕,贞儿轻笑道:“皇上,你的喜气,我们还没有沾呢!”
见深高兴地在地上踱了几步,说:“邵宁妃也怀孕了,太后建议朕把几位怀孕与生子的嫔妃晋一下位分。邵妃一向沉稳贤淑,又怀身孕,封号为贤吧,玉蔓晋为昭仪,其他的,贞儿,你看着晋封就是了。”说完满意地看了看安禧殿的布置:“含光殿,已修葺一新,里面的东西都已布置完毕,贞儿抽时间陪深儿看看。”
贞儿点了点头,仍然用那双大眼睛看着见深。见深一笑:“知我者,莫如贞儿也。真的还有一件大喜事,汪直还真给朕争气,朕令他巡视边事,在辽东打了两个胜仗,以两万骑兵直捣蒙古亦思马固的巢穴,斩杀蒙古四五百人,把女真和蒙古人通通赶出了边界,真是痛快。现在边界安宁,边民安居乐业。你们看是不是好消息。”
贞儿笑盈盈地走上前去,向见深—拜:“皇上,这是一件大喜事。何不朝廷赐宴,鼓励派到各处的内官为皇上尽心效力。”
见深深感有理,转头对梁芳说:“传旨,明天午时,神武殿赐宴,晚上戍时,内宫永春园宴,以兹庆贺。”
梁芳答应着,下面传旨去了。
玉蔓一听汪直的名字,眼珠一转,也笑着凑趣道:“别看汪直是个内官,听说小汪子在外边可威风啦!所到之处,锦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红地毡铺着,文官武将盛装迎送,老百姓夹道观看,有的官员还向小汪子磕头呢,馈赠的礼物堆积如山。许多官员说,见了小汪子就如见到皇帝。可不是嘛,这话说来也不为错,小汪子可是代表皇帝的。这让宫中的许多太监公公羡艳的要死,现在又打了胜仗,真给内官们争了光了。”
听着玉蔓如同麻雀般叽叽喳喳的一番话,见深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舒服的感觉。而站在宫门口侍候的梁芳却暗挑大拇指,这个玉昭仪可谓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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