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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换一个能通用全文的bgm
他们出门时已是沉夜,如今走走停停,夜又深了一层。
街上的人比白天还要多得多,个个笑容满面,花灯橙红,迎着面皮照下,男男女女都添了几分喜色。街铺小贩鳞次栉比地摆满了道两侧,宜不宜夜间开张的生意此时也都热火朝天的叫卖起来。捏糖人儿,画宫灯,卖胭脂,猜灯谜,就连青楼里的姑娘也较往日多了一份端庄,让那些寻欢的公子哥还误以为抱了嫦娥。孩童们手握着纸糊花灯笼撒丫子地跑,绾了两个冲天髻,欢声笑语勾勒出人群的熙熙攘攘。
复季珩的侧脸从氤氲的光斑里逐而显现,清峻雅致得不食人间烟火,一颗朱砂痣在流光溢彩的灯影中鲜亮夺目,仿佛隐世谪仙。
秋风卷着芙蓉香,花瓣如雨,落在发间鬓上又引得人们赞一段风花雪月,唱一曲花好月圆。隔着如织的行人,沈时笙看见他不动声色的回望了过来。月夜飞花映衬出他的容颜,纸灯丝竹渲染了那双眉眼。
真是美不胜收。
行至街心,酒楼与茶寮里早已充满了嘈杂与笑闹,说书人兴味正浓,讲那天上人间的爱恨离愁,说那前世今生的恩怨纠葛。座下的男女老少皆是侧耳倾听,待到手中的醒木一拍,停顿处爆出一片叫好声。
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足足吊够了人们的胃口。
因复惜阑与沈时笙是女子,每逢经过首饰时都要驻足片刻,其余三人虽不厌其烦地等着却也无聊,命苏彦去说一声,才绕过摩肩接踵的人堆,坐进了明月楼。男子行事向来干净利落,出了王府也省去诸多礼节,三人挑了间僻静雅致的厢房,点上一壶好茶,便由着街面上那两个女子去耗。
厢房素净,缀以层层细纱流苏的窗帘被风吹动起来,宛如佛龛前缭绕的烟光。月色清透,从天心幽幽地照了进来,依稀是一层银网,将红尘世俗统统收拢,令人无从脱逃。骨瓷花瓶立在木桌中央,斜插了枝刚刚摘剪下木芙蓉,它姿色慵懒地发着香。
…………
复惜阑见四周的人头攒动,谁还顾得上谁是谁,不由分说,便将跟在身后的沈时笙挽了过来,神色自然,动作亲昵,全没有容汀的假惺惺。
“时笙,这不是王府,你大可不必端着那礼节不放,我自小便将你当做妹妹,这同你的身份无关,”她抬手替沈时笙理了理额间被风吹散的一缕青丝,轻轻别在耳后,复道:“我不是眼拙的人,方才瞧见容汀的态度,我就猜她认出了你来。怕是你还不知,她嫁来并非心甘情愿。”
“我心里明白。”为了地位,为了权势,女儿家的真心算什么,子女有时也可以当做交易的东西,在这基础上情投意合,方知有多不易。
“那你可知,她钟情于三弟?”
“怎么…”
复惜阑取过红绒台上的镯子,看了看又放下,叹了一声,“有些话本不该对你说,可是,说不说都是错,我也不想委屈了你。”
沈时笙望了回天,等着复惜阑斟酌后的话。
当年南殊王与沈太傅的交好朝野皆知,有点眼力见儿的人心知肚明,这沈家的一双儿女必定是一个要嫁,一个要娶。说到这儿,复惜阑也甚是无奈,沈祈比复季珩还小上几岁,还担心自己嫁过去多少是难为情了些。不过,哪知事后变故。
自沈太傅入狱,朝堂重心也发生倾移,皇帝因前者的缘故对南殊王疏远了,言语之间也颇有忌惮,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势力分作几股,拉帮结伙,结党营私者皆有之,朝野之局如纷乱棋盘,每一步都险象环生,稍不注意,便会被打压下水,再无翻身之地。谁料是那刑部侍郎容连海有了什么能耐,竟使自家姊妹被圣上一眼看中,纳作贵妃,甚得宠爱,后来怀了龙种,生下皇子,群臣便眼瞅着容连海一个小小的侍郎平步青云,最后将太傅之位手到擒来。
尽管私下也都不忿,道他是托了美色的福,可终究是架不住位高权重的容太傅,群臣嚼过舌根,鄙弃了一阵子后,依然忙不迭地前去示好。同处于这样的漩涡之中,南殊王也不能例外。
“当年你家破人亡的时候,我们府里过的也十分辛苦。”复惜阑苦笑了一下,
“我们两家是有缘的,不管是如何的缘分,好好坏坏,总牵连在一起。”
说罢,她静静地看着沈时笙,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自复惜阑懂事后,明白了大人们的心思,就始终将沈绪初当作亲妹妹对待,只盼望有朝一日,这个爱哭爱笑的女娃娃出落得亭亭玉立,就着了凤冠霞帔,一路热闹地嫁过来。她偶尔还会想,等到了那个时候,沈绪初可以叫她一声二姐,她亦可以唤她一句弟妹。虽然沈绪初和自己的三弟打第一眼就不对付,不过年长几分的的她,仍是能看出一些小姑娘家心思稀薄的端倪来。
可惜有些事情,话说得好听,却也只是说给别人听。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在如此险之又险的情况下将沈绪初带回来。她深知,父亲并非那般重情的人,利益当头,骨肉至亲又算的了什么,儿女可以再生,妻妾可以再娶,而复季珩的生母,就是个好例子。
即使不懂,她却无法再多想下去,否则难免被这世间薄凉所伤,难免为这人心难觅而失望。
“时笙,容汀对你的身世知根知底,她虽说是被哄骗才嫁给大哥,但毕竟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她对你的心思对三弟的心思,我们自家人也是再清楚不过,今后如果受了委屈,我自会替你做主。”
复惜阑是心疼沈时笙的,看她从太傅千金的位子上跌下去,摔得既痛又狠,变成了任劳任怨,为人所差遣的侍婢,刚来的那些日子因她不知做下人的苦处,受的排挤不尽其数。因府中换了一批管家侍从,没人晓得沈时笙是谁,正是如此,才只当她是个普普通通的下人,腿脚不麻利被训斥过,不懂察言观色被责骂过,自己很多次看见沈时笙一个人蹲在地上哭,都因身旁有外人,才不敢上前袒护。
自己和复珅不是不心疼,不是不关心。然而在沈家的风浪平息之前,除了苏彦,没人敢待沈时笙好,大家都需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与她的距离,生怕被外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这一晃,就过了许多年。
如今,沈时笙的确是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的眼前,可是与那意愿却南辕北辙,相差太多,不由人不嗟叹。
“容汀喜欢小侯爷么?”半晌,才瞧见沈时笙抬起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道:“难怪她此前说那样的话。”
复惜阑心只得拉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当年被人捧在掌心的少女,今日何以落魄的如此卑躬屈膝?扪心自问,复家对沈家仍然是有愧的。
“如果你还是对三弟……”她关切地盯住沈时笙的眼睛,思量着话语,“我自当想办法尽力帮你。”
沈时笙摇了摇头,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弧度,不施粉黛的脸,显出病态的苍白,“小侯爷的事情过去了就不要提,这些年想不明白事有很多,但唯独这件事,我却通透,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心意,用不着他回应我什么,我在意容汀只是怕她辜负了世子的一段姻缘。”
复惜阑顿了顿,“太辛苦了不是?”
“不辛苦,”他和她的故事开始在那一年的盛夏,无论经历多少寒冬酷暑,回忆依然是完整而美好的,“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就会明白所有的辛苦,在他对我笑的时候都没有白捱。”
沈时笙突然顿了一下,有些迷茫地问了句,“不过他何时对我笑过来着?”
“唔…你呀你呀,还能拿自个儿开玩笑,也是个不长心的。”复惜阑对沈时笙的好,忍不住掺着歉意与悔意,她的释然只会让他们永远无法得到原谅,私心想着纵是强塞给她一些关照与慰藉,或能够换得一点自以为的平静。
人人都是自私的,她不否认自己亦如此。
“就这样吧,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满月如玉盘,撒下隐晦的光尘,就着她清瘦的模样一笔描画。
沈时笙明白,这两位年长的兄妹都无比温柔可亲的人,但曾经的自己,今天的复珅,还有未来的她,究竟有谁能够幸运地逃离这被名利牢牢禁锢的枷锁?还没人是比较幸运的那个。
老天爷并不会对温柔的人格外仁慈,尽管她总想瞧瞧复季珩一脸失意的模样,总想看看他求而不得,被无常世事折磨的遍体鳞伤,好叫他也尝尝自己当初的失魂落魄,却总有些舍不得。
到底还是十分爱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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