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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秋生和杨绻操练门人到了一半,想跑出去买酒喝,被鲁奎追了出来。杜秋生提议用猜豆子比输赢,若是他俩赢了,鲁奎就得放他们走。
鲁奎有些愣:“怎么猜?”
杜秋生指着房檐下的一笸箩青豆:“咱们各自抓一把青豆,放在一起数一数,如果是单数,就是你赢;双数则是我们赢,怎么样?这法子简单,而且绝对公平。”
鲁奎绞尽脑汁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他能使什么诈,又见杜秋生一脸正色,最后终于点了点头:“好,那就如此!”
云小鱼在假山后瞧得直摇头,心想:“这个鲁奎可真是头笨牛,明明他占理,怎么反倒被这两个小子牵着鼻子走?”
杜秋生把百香晒在门廊上的笸箩拿到院子中间,抓了一把,鲁奎、杨绻也各自抓了一把。
杜秋生把笸箩放回到门廊下,走回到两人面前,蹲下身来,把手中的青豆洒在地上,然后抬头对剩下两人说道:“来,你们也扔下来,咱们一起数数。”
鲁奎和杨绻也蹲了下来,把自己手里的豆子堆到中间,三个大老爷们抱着膝盖撅着屁股就开始数青豆。
不过片刻,三人就数完了。
鲁奎粗声粗气道:“377颗!”
杜秋生问杨绻:“你数的多少?”
杨绻支吾不语,杜秋生笑道:“多少便是多少,说出来无妨。”
杨绻叹道:“我数的也是377颗。”
鲁奎起身得意地哈哈大笑,连胡子都跟着直颤:“是单数,你们输了!”
杜秋生也站起来,微微一笑:“不,我们赢了。”说着摊开手掌,手中赫然还有一粒,“378颗,双数。”
鲁奎瞪着牛眼,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最后直接气绿了。
杜秋生一把揪住杨绻的后衣领子,说道:“你还发什么呆!等赏钱呐?还不快溜!”说着自己率先翻墙而过。
杨绻立时领悟,紧跟着也翻出了墙头。只听墙的那侧踏踏一阵小跑,声音渐远,转眼两人就跑得没了影。
墙内的院子里只剩下气得发抖的鲁奎,他紧攥双拳,嘶声怒吼:“杜秋生杨绻你们两个龟孙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说完就像一只暴怒的公牛,卷尘而去。
云小鱼在假山后险些笑出声来,心中暗道:“那个杜秋生好鬼的心眼!他手里一直攥着一颗,若数完是双数他就不吭声;是单数就拿出来。”她笑着摇了摇头,走到院中将散落了一地的青豆扫了起来,丢在草丛里,然后回了房间。
云小鱼在房中睡了个午觉,到了快傍晚的时候,被院中一阵吵杂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走到窗边,把窗户支起一个小缝往外看去,这一看她立刻醒了一大半。
宗子忠、宗子孝还有宗子义均都站在院中,周围围满了家奴,宗子忠神情严肃,他身边站着一脸怒气的鲁奎。
云小鱼往墙边儿扫去,赫然见到杜秋生和杨绻正站在墙根上,一人手里还拎着一壶酒,两人耷拉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宗子忠负手瞧着两人,沉声问道:“鲁奎说你俩不操练新收的门人,跑出去买酒,你们两个可知道错了么!”
杨绻嘟囔道:“大爷,我不认为这有啥错,表面上我俩是去买酒,实际上是让新来的休息休息,劳逸结合、有张有弛,才能事倍功半……”
他话没说完,宗子忠叱道:“油嘴滑舌!你俩从小做老二的陪读,跟他一起长大,结果他整日里读书写字,踏实稳妥,你俩倒上蹿下跳、上房揭瓦,都不知道到底是谁陪谁读书!老二的忠厚老实、本本分分你和秋生怎么不学,倒学了些巧舌如簧的本事!”
云小鱼听到这里瞟了一眼宗子孝,只见宗子孝在旁边垂手而立,一脸的人畜无害,心道:“这人真能装,我怎么看不出来他忠厚老实、本本分分?”
杨绻正想辩解,杜秋生用酒壶碰了他一下,忙道:“大爷说得是,我们错了。”
宗子忠道:“如今举事在即,不想着在这种关键时刻怎么光大我宗门,还跑出去喝酒看戏!你俩就在这里跪着,跪到我叫你们起来为止!”
杜秋生和杨绻默默对视了一眼,不再吭气,一起跪了下来。
宗子忠转身对宗子孝和宗子义说道:“前些日子派你们出去探查群真会的动向,你俩今天正好一块回来了,爹现在就在前厅等咱们,你们跟我去和他老人家说说。”
宗子忠和宗子义齐声道:“是。”
说罢,三人带着众人离开了庭院,只剩下杜秋生和杨绻两人跪在院中。
云小鱼缓缓走回到床边坐下,心想:“原来这些日子宗子孝是出去打探群真会的动向了。陈天河、江上仙还有沈瀚亭都是群真会的,这个组织究竟是做什么的?不管沈瀚亭怎么想,但显然陈天河和于锦堂都想要那张图。可那到底是张什么图,他们要它做什么呢?而那个陈天河,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开始她想等宗子孝来的时候问问他,但刚才听宗子忠的话,宗门近期似在组织策划什么大事,那么宗子孝未必会告诉她实话。
她越想越好奇,忍不住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最后一咬牙站定了,决定去听听他们的谈话。于是她赶紧换了身便装,小心地拉开门,轻手轻脚地跨出门去。
入秋后天越来越短了,黄昏已过暮色降临,院中已经一片漆黑。
云小鱼怕院中的两人听见动静,慢慢地轻轻拉门,出了门之后,又悄悄地把门关起来。她怕发出声音,不敢把门关死,只好虚掩着。
她蹑手蹑脚地溜着墙根的边儿往月门走,连灯笼都不敢拿。不过她心中早算计好的,过了月门那边就是主院,很亮堂,到时候她就算坦然地走路也不会有人问。而这府中丫鬟多了去,谁还都能认得全?
她深吸了口气,凝神屏气慢慢地往月门蹭,一边蹭一边听院中两人的动静。但院中安静极了,那两人倒像是睡着了似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云小鱼心中暗笑:“他们根本猜不到,这庭院里还住了一个我。”
但其实杜秋生和杨绻早从她一拉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她:原本两人跪着没事,正打算偷喝口酒,结果壶盖儿刚打开,云小鱼就出来了。
杜秋生看见云小鱼猫着腰蹭出门来,用胳膊肘杵了杨绻一下,杨绻一看云小鱼的姿势,差点笑出声。
两人不吭声,想看云小鱼去哪儿。
云小鱼听庭院中非常安静,心虽砰砰直跳,却也暗自庆幸没有被发现。
终于蹭到了月门口,她背贴着墙转到了月门背后,长长舒了口气,然后疾步跑了开去。
杜秋生这时才悠悠地问杨绻:“那丫头肯定不是咱们府里的,你猜她是什么来头?你猜对了,这两壶酒都是你的,要是我猜对了,这两壶就都是我的。”
杨绻道:“我猜她是三爷的人。”
“那你就猜错了,张翠莲来了,又有夫人压着,我看三爷最近这段日子不敢。”
“那还能是谁?”
杜秋生微微一笑:“她肯定是二爷的人。”
云小鱼一路疾走,又怕跑得太急让人怀疑,所以她走走跑跑,一边走一边找宗子忠说的前厅。好在宗府是大户,但凡大户建宅的格局都大同小异,她仔细辨认后,认准了方向,直冲着前厅跑去。
果然走了不过片刻,就看前方出现一个会客的大堂,堂上灯火通明。
云小鱼掩身望去,看见堂上正中间坐着一位方脸阔额、满面胡渣的老人,他面色红润,高颧骨,双目炯炯有神,看着五十岁不到,而他两边下首正做着宗家三兄弟和另外几人。
云小鱼曾听方德恩说宗门的掌门叫宗九,是三兄弟的父亲,她猜堂上端坐正中之人应该就是他。
她小心翼翼地溜到前厅门前花坛的一片竹子后,再探头往里看去,发现除了宗家三兄弟,旁边坐的分别是鲁奎,一名年轻的紫衫女子,另外还有一人竟然是冯暮春。
她立时想起在青石村张员外家见过冯暮春,隐约记得他好像是什么宗门五将,也是张巧云的表哥。因为巧云的关系,她对冯暮春觉得有几分亲近,所以更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可是她离前厅还有几步的距离,听得甚是模糊不清,倒是那宗九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这时忽然道:“苏离,你去把门关上。”
堂上那紫衫女子应了一声,起身走到门口,关上了门。
这下云小鱼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心中焦急,四处瞧了瞧。此时正是女眷们用晚膳的时间,丫鬟们都在后院,外加宗九在前厅谈事时都会交代闲杂人等勿入,所以前院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轻手轻脚摸到门旁,本来猫着腰趴着门缝往里看,后来觉得这样反而像个贼似的,就干脆站了起来,手搭身前,端端正正大大方方地站着。这样要是万一有人看见了问她干嘛,就说自己是新来的丫鬟,刚走到这里迷路了。
这时屋内的宗九开口说道:“今日把你们叫来有两件事,一来是想说说接下来的打算。前段日子我去了阳关还有静窑两个县,这一去所闻所见,甚是触动我心。世风日下,官府对百姓横征暴敛,没有人管,天下早晚是要乱的。”
他站起身走下地台,继续说道:“无极门被打压后,灵州陆续起来的民间组织也有几个,但都不成气候,不及咱们。咱们宗门与他们不同,当年日子太平时,咱们是正经市商出身,虽得官府之便,却并没有像其他大户一样压榨百姓,因此这些年既攒下了家底,在百姓中间也有不错的口碑。这一年来咱们韬光养晦,如今有五百多门人在灵州地界,灵州之外还有八百有余,这就大约有了一千多人。这么多年来我运筹帷幄,为的就是光大宗门,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万万不能失去!”
宗九说这话时眼中闪动着一团火焰,他顿了顿,又道:“接下来的事我已交代给子忠,子忠你跟大家说说。”
宗子忠起身道:“诸位,昨日我和爹商议之后,认为首要之事就是加紧操练。最近半年以来,越来越多人加入我宗门,成为门下子弟。这虽是好事,但光靠一条命蛮打是不行的,咱们不能再打无准备之仗,要趁着现在广收门人,对他们加以规范的操练……”
他话没说完,鲁奎忽然粗声粗气道:“说得对!老爷和大爷早就说要加紧操练,杜秋生和杨绻那两个小子还顶风作案,可恶至极!”
他还想再说,被宗九制止道:“行了,今日本来你们五将都应该听听,但子忠说不能因此坏了规矩,我才同意让他俩在外面跪着,以示惩戒,你就不要再说了。”
鲁奎嘟囔了一声,不再言语。宗九对宗子忠道:“继续说。”
宗子忠于是道:“除了加紧操练外,更为紧要之事便是稳定人心。从前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人心不稳、操之过急,人心不坚定就不能够成事。因此我和爹商量之后,打算把布行的绢帛价格每匹调低一百五十钱,茶场每斤茶叶价格调低三成,如果是老百姓来买换,可视实际情况随行就市,最低可按收购的价格反卖回给他们。”
此话一出,宗子义面色大变:“大哥是说笑么?绢帛每匹降一百五十钱,茶叶每斤再降低三成,那就比官市的价格还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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