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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情深难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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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锦堂和丁渔带着陈天河去看云小鱼,其他人又回到了长寿堂上。

    褚兰舟端着茶碗茶具,还提着一茶壶开水,走到沈瀚亭身边坐下,先放了一小碗茶在沈瀚亭面前,然后不急不慢地说道:“这茶是我从北陵拿回来的雪山极品好茶,你尝尝如何。”

    沈瀚亭面沉似水,不喝茶也不说话。

    褚兰舟自己端着茶碗品了半天,边喝边赞道:“好茶!北陵气候寒冷,常年大雪冰封,才会出这种沁人心脾的稀有珍品,你不尝尝真可惜。”

    沈瀚亭拿起茶碗喝了几大口,又放了下来,那表情跟喝了几口白水没什么分别。

    褚兰舟摇头道:“如牛饮水,暴殄天物。”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又给沈瀚亭倒了一碗,说道:“那位叫云小鱼的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倒真想见见。她跟你有什么渊源么?”

    沈瀚亭道:“哪有什么渊源,她是我遇上的一个可怜女子,带回寨里给她瞧病,没有什么特别的。”

    “哦?”褚兰舟一边慢条斯理地沏着茶,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在想这位云姑娘到底有多可怜,不光你对她倍加关心,连于堂主和那边那位新来的宗堂主,都不约而同地关心她。”

    沈瀚亭听了抬头一看,果见宗子孝正向他和褚兰舟这边看,沈瀚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目光却在宗子孝身上没动。宗子孝见他看着自己,神色似颇不平静,半晌,忽然起身离开了长寿堂。

    沈瀚亭这才收回目光,猛喝了几口茶,才放下茶碗。

    褚兰舟见状笑道:“你要是真渴了,我给你倒白水喝饱它,可是莫要再糟蹋我的好茶了。”他见沈瀚亭不语,又道:“男人关心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不是可怜她便是喜欢她,即便是可怜,通常最后都是由怜生爱,分不清是怜还是爱了。”

    沈瀚亭神色有些黯然,半天才道:“我只是希望她能快些好起来。”

    “那你刚才又为何阻拦于堂主呢?”

    “因为我知道她将来定会后悔。”

    “那你为何不实话实说?”

    “我……”沈瀚亭说了一个字却停住不说了,最后叹道:“我不能说。”他拿起茶杯又要喝,看着像是把茶当酒了,但是茶碗已空。

    褚兰舟这次却并未再多问,而是默默又给他倒了一碗。

    ———————

    宗子孝回到青龙堂院,关上房门,他胸中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悲痛和愤怒,让他觉得整个人都要炸了,他大吼一声将桌上的茶杯碗碟摔了满地。

    小鱼生命垂危,生死就在今夜。

    此刻他多想守在她身边陪着她照顾她,可是现在谁都有这个资格 — 于锦堂、沈瀚亭,他们只要想去立刻就能去。只有他不行,因为他已答应楚菁娥迎娶苏离。

    他知道云小鱼饱受煎熬,他日夜都在挂念她,可是从她悄然搬走那日起,他知道自己和她之间最后的一丝联系也断了。

    门上一声轻响,是苏离推门走了进来。她看见满地狼藉,心中顿时像被刀割一样疼,她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苏离走到宗子孝身边,轻轻跪了下来,双手紧紧抓住宗子孝的胳膊,话没说出口,泪水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二爷,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云姑娘。你虽然答应娶我,但你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我也想过放手,去跟老夫人说我不嫁,那样二爷就自由了。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二爷,我想嫁给二爷做妻子,想一辈子跟二爷在一起,让我去说那样违心的话,对我难道不残忍么?”

    苏离哭得泣不成声:“云姑娘是个好人,我知道她是为了成全我,怕给大家添麻烦才搬走的。可是你知道么,我真的很怕她再回来,只要她在,二爷的心就永远都不会在我身上。”

    宗子孝像没听见一样,只是出神,直到苏离持续不断的哭声把他拉了回来。

    这时苏离已经不知哭了多久,宗子孝看着她哭肿的双眼,轻叹一声:“即使你去找我娘说你不嫁,她也不会同意的。别哭了。”

    他不是没试过跟楚菁娥坚持自己的想法,但自从上次撞伤后,楚菁娥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每次见到宗子孝都会提到自己时日不多,最大的愿望就是阖眼之前看见他跟苏离成婚,尽快抱上孙子,给宗门留后。这让宗子孝再难开口,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话就愈加难说了。

    天色已晚,日薄西山,把屋里映得一片血红。

    苏离伏在宗子孝身上低声抽泣,而宗子孝的心却像是空了。

    ——————

    云小鱼在地煞堂院,躺在于锦堂的床上。

    于锦堂和丁渔守在房外,而陈天河正在屋里为云小鱼治病疗伤。

    两人坐在院中正等得有些心烦,忽然天空中炸开一声脆生生的响雷,把丁渔吓了一跳,连于锦堂也是一凛。紧接着忽然下起了大雨,起先是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到后来雨点连成了串,就像直接从天上往下泼水一样。

    二人急忙跑到檐下,丁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道:“乖乖,才四月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这雨够邪门的,连点预兆都没有。”于锦堂往屋内扫了一眼,没说话。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雨骤然停了,这雨来得突然,停得也突然。就在两人正纳闷的时候,陈天河忽然拉开门走了出来。

    于锦堂忙上前问道:“陈长老,小鱼如何了?”

    陈天河道:“这只小鱼有两条尾巴,死不了,是你们多虑了!”

    于锦堂面有不解:“此话怎讲,还请陈长老明示。”

    陈天河淡淡一笑:“她注定命不该绝于此,你们去看她吧,她醒了。”

    于锦堂听了不再多问,急忙迈进屋去,丁渔紧随其后。两人一进门就见云小鱼安静地躺在床上,他们以为她睡着了,放轻脚步,刚走到床边,云小鱼却缓缓睁开了眼。她眼神迷离地看着丁渔和于锦堂,轻声问道:“我还活着么?”

    丁渔笑道:“你能看见我俩,自然是活着的了!”

    云小鱼的目光落在了于锦堂身上,于锦堂神情甚是关切,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云小鱼也看着他,忽然甜甜地笑了起来,她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似要去拉于锦堂的衣衫:“我刚才在梦里看见你了,你说跟你走,我还在想:这是黑白无常么,为什么长得跟于锦堂一样?”

    丁渔听了扑哧一笑,于锦堂的眼眶却似忽然有些红了。他俯身问云小鱼:“觉得还好么,还有哪里不舒服?”

    云小鱼轻轻摇了摇头:“不疼,也没有不舒服。就是……”

    于锦堂急问:“就是什么?”

    “……就是有一点点饿。”

    丁渔不禁轻笑道:“云姑娘,我看你是真好了。”

    这时忽听门口有人跟陈天河低语了几句,紧接着就往云小鱼这边走来,边走边道:“哎呀呀,我来看看大难不死的小美人。”

    云小鱼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江上仙,果然他白衣飘飘地飘到床前,伸手就扣上她手腕,片刻后眼中浮现出诧异却又敬佩的神色:“她的毒解了。”

    陈天河对云小鱼道:“你性命已经无碍,但恢复记忆还需要一段时间,接下来你只要按我的吩咐去做,最长三年之内,你就可以把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

    云小鱼双手撑床,坐起身来,对陈天河躬身行礼道:“多谢陈长老救命之恩。”

    陈天河却道:“要谢你更该谢谢于堂主和沈左堂,今日若没有他二人,我也不会救你。”

    云小鱼瞧了瞧于锦堂,轻声道:“多谢于堂主救命之恩。”于锦堂听她慢声细语,倒似从来没这么温柔地跟他说过话,心中不禁一荡。

    陈天河这时对于锦堂道:“你替她拿主意的那件事,莫要忘了。”

    于锦堂道:“不会忘。”

    陈天河听罢不再多说,走出房去。

    云小鱼好奇地问于锦堂:“你替谁拿了什么主意?”

    丁渔立马道:“于大哥是替你拿了主意……”他话没说完,忽然被江上仙拎住衣领,往门外拽去:“云姑娘说饿了,你跟我一起出去找点吃的。”

    丁渔还没反应过来,蒙蒙登登就被江上仙拉出屋外,关上了门。

    于锦堂等他们都出去了,对云小鱼说道:“陈长老救你的条件,是要你加入群真会,当时情况紧急,我就替你答应了。”他见云小鱼只是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心中忽然有些忐忑:“你性命垂危,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先救活你再说……”

    云小鱼不等他说完,轻轻摇了摇头,接着问道:“那么以后我在哪个堂?会归你管么?”

    于锦堂微微一怔,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一把拉过她搂在了怀里:“小鱼,你就呆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要去,无论天涯海角,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么?”

    云小鱼这一次没有推开他,泪水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她难以忘记他破门而入时痛心欲绝的神情,更无法对自己命悬一线时他的不离不弃无动于衷,她纵然铁石心肠,也要被他炙热的深情融化了。她希望这一切都是场梦,只有于锦堂的怀抱是真的,她永远都不用醒来,可以在他怀里一直躺下去。

    但她还是咬牙推开了他:“你很好,可是咱们两个是不能在一起的。我……我……”

    于锦堂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但见云小鱼流泪不止,心中顿时了然,心痛道:“傻丫头!你只是过不了你心里这关,你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不承认呢?”

    云小鱼哭道:“不是,你说的不对,我不喜欢你!我只是感激你,因为你对我好,你照顾我,关心我,我才觉得自己爱上你了,可是实际上不是!”

    于锦堂怒声道:“你这话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你为什么不肯面对自己的真心?你难道要等到咱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才想明白能找到一个自己真正爱、又爱自己的人有多不容易,但那样不是太晚了么?”

    她无法直视他迫切的目光,双手掩面,伏在床上大哭:“我求求你,你别逼我了……”于锦堂被她气得浑身直抖,却拿她丝毫没有办法。

    云小鱼刚苏醒没有多久,又哭得筋疲力尽,她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于锦堂正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见她醒了,他忙问道:“渴不渴,想不想喝点水?”云小鱼觉得嗓子干得发疼,便轻轻点了点头,于锦堂拿来一碗清水,用勺子一口一口喂她喝下。

    喝了水云小鱼觉得舒服许多,她轻声问道:“这里是哪里?”

    于锦堂放下水碗:“是我的房间。你这两天就住在我这里,我会好好照顾你。”

    云小鱼挣扎着坐了起来:“我不要住你这里,我要搬出去。”

    于锦堂扶住她,恼道:“你不住这里,要去哪里?宗子孝马上要跟苏离成婚,你已经不方便再回青龙堂院了。”

    “我可以搬回到养心斋去。”

    于锦堂怒道:“不行!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住在那里。你就在我这里,其他哪里也不许去!”云小鱼想跟他争执,但浑身没有力气,只好躺在床上不出声。

    于锦堂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答应了,他神色柔和下来,沉默半晌,问道:“你想吃些什么?我去给你弄。”

    云小鱼静静地瞧着他,忽道:“我想吃甜的。……想吃桂花糖。”

    于锦堂见她神情温顺,模样倒是从未有过的乖巧,心中大喜,忙道:“好,我去给你买桂花糖。”他看上去心情甚好,对云小鱼道:“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说完,跟个孩子似的转身跑了出去。

    云小鱼听于锦堂走远,撑起身子走下地来,缓缓走出了房间。

    她顺着山路来到总堂,不远处,聚贤厅上人声鼎沸。

    寨内的堂主、香主以及各路弟兄正聚在一起推杯换盏谈天说地,除了于锦堂。今日庆祝岭北胜利,他是主角之一,却没有去,云小鱼知道他为了自己。

    她扶着墙走到院门口,跟门口的侍卫说道:“这位大哥帮帮忙,我想见沈左堂,能否帮我传个话,说云小鱼在门口等他。”

    那侍卫见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眼有困惑之色,但还是走了进去。

    片刻,沈瀚亭疾步走了出来,他一看见云小鱼,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关切道:“小鱼,你怎么到这来了?”他说着话,两眼却一直看着她,眼中尽是藏不住的喜悦:“我听江上仙说你已经没事了。”

    云小鱼轻点了点头,扶着沈瀚亭的手臂,劈头就问他:“你说过你不肯教我武功,是因为我不能入群真会。现在我已经是群真会的人了,你收我做弟子,教我武功,让我入天罡堂下跟着你好吗?”

    她神情甚是急迫,紧抓着沈瀚亭的臂肘,好像一定要他马上答应下来一样。

    沈瀚亭眼中露出一丝疑惑,没有答话。

    云小鱼见他不说话,急声道:“你不肯答应我么?我现在已经是群真会的人了,我发誓绝不怕吃苦,你说什么我都做,只要让我跟着你进天罡堂,可以么?”

    沈瀚亭轻叹了口气,缓声道:“……你还没有想好。”

    “我想好了!”云小鱼原本惨白的面色上,因为着急浮现出了一抹绯红:“你既然已经救了我的命,就再帮我这一次行吗?”

    沈瀚亭凝神瞧了她良久,久到就在云小鱼已经开始绝望地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沈瀚亭却忽然说道:“好。”

    云小鱼听见这个“好”字,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沈瀚亭一把扶住了她:“还行么?”

    云小鱼点点头,靠着沈瀚亭缓缓站起身来。

    沈瀚亭道:“入群真会要发誓终生效忠不得背叛,你若真的想好了,就随我到里面的总堂参拜少当家。”

    云小鱼打起精神跟着沈瀚亭来到总堂,沈瀚亭从聚贤厅叫出向南霄,将此事跟他说了一番,向南霄欣然应允,对云小鱼道:“总舵主不在,我来接你入会。”

    云小鱼跟着沈瀚亭在总堂上香,敬天地,给向南霄敬酒,接着拜沈瀚亭为师。她跪下给沈瀚亭磕了三个头,敬上拜师酒,唤道:“师父。”

    沈瀚亭伸手扶起云小鱼:“起来吧。我现在接你入天罡堂。我说,你跟我念。”

    云小鱼誓词念到一半,于锦堂忽然出现在了总堂门口。

    他见云小鱼已经拜沈瀚亭为师,并要入天罡堂下,顿时眼冒怒火,一个飞身落在云小鱼身旁,捉住她的手腕,颤声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云小鱼紧咬着牙关,几乎都要被她咬碎了:“……放开我。”

    于锦堂痛心道:“你叫我去买桂花糖,就是为了到这里来拜他为师,还入了天罡堂,你……”他神情既震怒又悲伤,久久望着云小鱼说不出话来,最后把手里的东西猛地摔在了地上:“你这么做是自欺欺人,迟早会后悔的!”

    他愤然而去,被他扔在地上的东西滚了一地。

    那是一颗颗淡粉色的桂花糖。

    云小鱼强忍泪水,忍得喉咙生疼,仿佛要流出血来。

    她咬牙继续念道:“……我等兄弟须当循规守法,不可借势冒为,恃强欺弱,横凶作歹……今夜歃血拜盟,结为同胞兄弟,永无二心。若故违誓约,甘当自刭!”

    ————— 中部完 (待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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