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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连绵,又到了多雨的八月。李仕明坐在听雨斋中,望着窗上犹如一片珠帘般滴落的雨水,思绪飘到了两年前的五月。
那年袁长志出兵闽州后不久,五月的一天东魂把李仕明叫到了国师府,告诉他云小鱼找到了。但还没等李仕明来得及欣喜,东魂紧接着又告诉他云小鱼已经加入了群真会。
“云小鱼现在是群真会的人,她就是朝廷的敌人。”东魂身子微侧,背靠扶手椅,对李仕明道:“我可以把她带回皇城,但是朝廷与群真会势不两立,她回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仕明心知东魂绝非说笑,心中登时一凛,一咬牙跪倒在地:“四海万神图现在就在下官手中!只是云小鱼加入群真会多半另有隐情,况且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对群真会微不足道,对朝廷更不值一谈。下官恳请国师大人放她一马,只要她能平安回来,下官定将此图双手奉上!”
东魂听李仕明说图纸在他手上,却好似并不意外,冷笑了一声:“恳请?我听着倒像是威胁!”他走下地台,缓步踱到他跟前:“讨价还价看的是筹码。云小鱼说话间便可到我手上,我若以她要挟让你即刻交出图纸,你可以不顾她的生死么?”
李仕明顿时冷汗涔涔,心痛不语。
东魂没再看他,走到飞云阁门口,负手而立。
门外起风了,天上浓云翻滚,此时刚过晌午,天却暗得好像到了傍晚。
东魂远眺山峦之间的云海,望了好一会儿,才缓声道:“你对朝廷忠心耿耿,为了百姓推行改制,也算殚精竭力。”他转过身,对李仕明道:“我可以赦她无罪,图纸也可以暂由你保管,但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东魂回到案后,从金匣里拿出一本很厚的册子,递给李仕明。李仕明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后宫起居注》,标注的年份是圣祖520-圣祖522这三年间。
东魂道:“打开看看。”
李仕明依言打开,这册子不但厚,字也小,他仔细看了几页,发现里面逐条记录的全是后宫嫔妃侍寝、月事、妊娠以及产子的具体时间、地点和各种细节。
他一时不解,看向东魂。
东魂伸手一指:“可看见中间少了一页?”
李仕明用拇指卡住册子边缘,哗啦啦地快速翻过,果见其中一页被撕走了。
东魂道:“我要那页纸。”
———————
李仕明的思绪被一声响雷打断,雨忽然下大了。
那日之后,东魂果然信守承诺,派人去了闽州。但千水寨是群真会总堂所在,更是军事重地,深沟高垒,固若金汤,防御极为严密,想伺机潜入绝非易事。
东魂派去的人一时接近不了云小鱼,却意外探听到云小鱼旧伤未痊、群真会长老陈天河还在给她疗伤的消息,那探子说云小鱼记忆全失,听那群真会长老的意思,要给她治疗三年后才能恢复。
探子将这消息带回皇城,李仕明考虑再三,决定让云小鱼暂时留在千水寨,待三年后她彻底痊愈了再接她回宫。
当时东魂和袁长志正在遥江北岸率领水军镇压十八坞,战事紧急,他得知此事后一时无暇顾及,但并无异议,似对图纸在李仕明手里颇为放心,于是这件事最后还是按照李仕明的意思办了。
转眼两年已经过去。
窗外大雨滂沱,但李仕明的心情却如见天光般明亮。他在窗前伫立半晌,正准备回案前看会书,淮胜却端着晚饭走了进来:“大人,该吃晚饭了。”
李仕明道:“好,吃饭。”他话音刚落,忽然又有一人推门进来,那人一边低头掸着身上的雨水,嘴中一边说道:“好大的雨!”
淮胜吓了一跳,再一看是王二,猛地一拍脑门:“诶呀,我忘记锁院门了!”
王二把蓑衣斗笠除下来放在地上:“我帮你锁上了。”
淮胜笑道:“谢谢王掌柜了!”
李仕明等王二把身上的雨水擦干,对他说道:“我正要吃饭,一起吃点吧。”
王二笑道:“我今天还真是要蹭你的饭了。”他走到桌边坐下,挨个菜看了一遍,说道:“好香好香!”淮胜拿来了一副碗筷给王二,王二毫不客气,当即夹了一口凉拌笋丝放在嘴里。
李仕明拿起筷子,余光一扫却看见王二腰间系了个耦合色的荷包,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荷包精致小巧,两只鸳鸯绣得更是活灵活现、相偎相依。
李仕明微微一笑,对王二道:“难怪你最近来得少了,原来是有好事。”
王二见李仕明瞧自己的荷包,干脆解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满脸喜色地问李仕明:“绣得好不好看?”
李仕明细看了几眼,笑道:“绣这荷包的人心灵手巧,当然好看,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王二乐得不行,把荷包又别了回去:“说来也是太巧了,她也是西陵人,而且还是云姑娘的好姐妹!”
李仕明这下还真有些意外,问道:“是谁?”
王二笑道:“她叫明月,也在西陵皇宫内当过宫女,当初跟云姑娘一起在昭阳殿奉过茶。”
王二这么一说,李仕明当真有些印象:“是那个白白净净、眉心好像有颗红痣的姑娘?”
“就是她。”
“她现在也在东陵?”
“不仅在东陵,而且还在宫里。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那年战败后东陵收留西陵流民,她就跟着大伙儿来到东陵,因为她女红做得好,就被仙乐坊召去给舞女缝补舞衣。有一天碰巧嫤妃去仙乐坊挑舞女,因为明月她在西陵的时候侍候过嫤妃一段时间,嫤妃蛮喜欢她,便把她带回了宫。”
王二脸上喜气洋洋地说道:“若不是你让我去找嫤妃,我也不会遇见明月。说起来你算是我俩的月老了!”
李仕明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不过是牵线搭桥罢了。”
王二问李仕明有没有酒,李仕明从柜子里拿出一小壶来,放在桌上。王二看见说道:“这怎么够喝,我知道长志常来找你,你这里有的是好酒,还舍不得拿出来给我喝么?”
李仕明听了神色忽然有些黯然,他拿起酒壶给王二倒上一杯,说道:“自从长志当上车骑将军之后,便甚少来喝酒了。我自己本不好饮,就是为了陪他,他不喝了,我自然也不用藏酒了。”
王二手握酒杯,却没有喝,神色凝重问道:“可是因为他手下人惨死之事?”
李仕明道:“是,他始终觉得孙吴和褚云飞等人的死是他的错,这些年来一直心怀愧疚、无法释怀,人变得沉默寡言,酒也喝得少了。”
王二叹了口气,仰头喝光了手里的酒,半天没说话。
两人默默吃了会菜,王二忽道:“我今日来,其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他从怀中拿出三张纸来,在桌上铺开,推到李仕明面前:“李公子,你好好看看这三样东西。”
李仕明接过来,最上面的是张当票。
他翻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破袄一件一两,银壶一个十两……”中间写了若干杂物,最后一个写的却是:“虎符一块,二两。”
他心下一惊,问王二:“这虎符可是……”
王二不等他说完,点了点头:“就是大将军调兵用的虎符。”
李仕明甚是诧异:“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会被人拿去当了?”
王二道:“当初见到有人当虎符,那当铺老板也着实吓得不轻。这事还得从四十年前说起。”
接下来,王二便将所闻之事跟李仕明细细说了一番。
圣祖520年立春当日,隆源当铺来了一位客人。
当铺老板胡四平正在隔栏后面扒拉算盘珠子算账,听见有人进店,他抬头一看,见进来的是个破衣烂衫、蒙头垢面的乞丐。这人胡子拉碴,已经脏得看不清容貌,看身板神态,估摸大约三十岁不到。
胡四平眉头一皱,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这位客人,你当什么?”
乞丐也不多说,把一个破布包裹往他面前一放,说道:“这些都当了。”
胡四平把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破烂一堆什么都有,直犯霉味。他屏气随便翻拣了两下,说道:“这些都不值钱,当不了。”
那乞丐厉声道:“你看仔细了!”
他这一声厉喝吓得胡四平一激灵,抬头再看,见这人眼神犀利神情肃然,气势甚是威严,绝不似个乞丐。
胡四平脑子快速一转,再不说话,果然低下头又仔细翻了一遍。
这一回翻完,他脸色可就变了:只见一件破袄下面,盖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纯金伏虎令牌,旁边是一支青铜令箭。
胡四平再没见过世面,也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他脸色立刻煞白,心中暗自揣测这乞丐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吞了口口水,低声道:“这东西咱们店不能收,您还是拿回去吧……”
乞丐冷笑一声:“有什么不能收的?不过是块金子做的牌子罢了。”
胡四平正在犹豫要不要报官,那乞丐忽然闪电般从隔栏缝里伸进一只手,掐住了胡四平的脖子,沉声道:“你收还是不收?”
胡四平惊慌失措,哑着嗓子道:“收,收!”
乞丐一把拿过桌上的毛笔,沾了沾墨,又取过胡四平面前的簿子,挥笔刷刷刷写了片刻,写完把簿子往胡四平面前一掷,说道:“按这上面写的拿银两来!”
胡四平颤颤巍巍地拿起簿子一看,上面除了给一些杂物标了价之外,最后还写着“虎符一块,二两”,他立刻脑子发懵:本以为这人是来讹钱的,谁想他竟然二两银子就给当了。
乞丐道:“快些拿银子来!”
胡四平这才缓过神,连声答应着叫伙计从后面捧了一包银子来,递给那人。
乞丐扫了一眼,说道:“我只拿该我的,多的你收回去。”他从里面拿了几块,踹在兜里,转身就走了。
说到这里,王二继续道:“我做打探的营生,跟各大当铺老板都是朋友,这是胡四平有一次亲口跟我说的。他收了那块令牌之后,哪儿还敢转手再卖?好在那人只要了二两银子,所以那块纯金虎符现在还在胡四平的手上。”
李仕明道:“四十年前有资格用虎符的人,只能是当时的镇国大将军季怀礼,那乞丐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有那块虎符?”
王二没有答话,却把那张当票翻了过来,对李仕明道:“你看。”
李仕明刚才看到虎符很是惊讶,所以没有往下细看。现在经王二一指,才发现当票背面的右下角还有三个字,是落款的署名:“季秉忠。”
他猛地一惊。
王二缓声道:“季怀礼,字秉忠。……季秉忠就是季怀礼。”
李仕明看到那署名的瞬间也已经猜到,那乞丐就是季怀礼本人。他陷入沉思,沉默不语。
王二叹了口气,说道:“虎符是一国大将军身份的象征,他居然二两银子就卖了,唉!李公子,你再看看这个。”说完指了指第二张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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