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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情深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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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隆冬。

    北陵皇宫含凉轩内,褚兰舟、沈瀚亭和于锦堂正围坐在桌边喝茶说话。此时屋外飘着细碎的飞雪,冷风刺骨,屋内的炉火却烧得很旺,温暖如春。

    褚兰舟泡了三杯清茶,在每人面前放了一杯,然后说道:“如今大局已定,朝局已稳,朝堂已无内忧,但还有个外患。”

    于锦堂道:“你是说科尔哈茨?”

    “对,镇守云湖关的李煜前两日回朝,说科尔哈茨在云湖关以南养精蓄锐,如今兵强马壮,不可轻视。我将此事禀报给了陛下,但陛下觉得李煜所言有夸大其词的嫌疑,怀疑他或是为了增兵。”

    沈瀚亭问道:“陛下是什么想法?”

    褚兰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陛下认为现在不是当年了,如果科尔哈刺肯接受招降,再给他一个让他满意的官衔,则无须动武。”

    于锦堂口中的茶差点吐出来:“招降?人家可是想当皇帝!科尔哈茨哪里会跟人平分天下,更不会甘当人臣。况且李煜镇守云湖关以来,用的是坚壁清野的策略,此时增兵对他来说并无特别的好处,陛下是在说笑么?”

    褚兰舟默默瞟了于锦堂一眼,似在暗示他说话注意分寸。于锦堂也不瞧他,拿过茶壶倒满了一杯,神情不置可否。

    沈瀚亭这时道:“我同意于将军的看法,科尔哈茨这个人刚愎自用、作风张扬,倒不如劝劝陛下,趁早谋划出兵更为妥当。”

    褚兰舟道:“我也是这么想,我看国师大人的意思也是如此,但陛下坚持己见,他也没办法。国师大人说陛下登基不久,要想立威于天下,便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事事靠咱们给他拿主意,他的意思是只要陛下的看法不是太错,就都听他的。”

    于锦堂听罢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正如于锦堂所言,圣祖563年春,北陵朝廷与科尔哈茨谈判不成,两军在云湖关以南的小寒岭交战数日。

    向南霄未听沈瀚亭劝阻,疏忽大意导致兵马不足,北陵朝廷在小寒岭败北,一路向北撤退,最后勉强守住了云湖关。

    向南霄自此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完全想错了,科尔哈茨全无谈判的诚意,这让他心中甚是窝火。

    而这时北陵朝廷与起义军对战并战败的消息也传到了东陵,袁长志闻讯后,立即奏请苍涟,建议与科尔哈茨联手对抗北陵朝廷,苍涟也认为现在是个好时机,随即应允,并派使者去找科尔哈茨商谈。

    然而此时的科尔哈茨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他拥兵自重、心高气傲,自认为凭自己的实力完全可以独自打败北陵朝廷,轻易就把东陵派来的使者打发了回去。

    科尔哈茨拒绝跟东陵朝廷联手的消息传到北陵,让陈天河和褚兰舟等人松了口气:北陵经过前朝的多年内战,精兵已经所剩无几,而群真会自己的部队在跟科尔哈茨的交战中又损失了不少,东陵与科尔哈茨如果现在联手,北陵朝廷难以应对。所幸科尔哈茨刚愎自用、自视过高,给了北陵朝廷喘息应对的机会。但科尔哈茨在小寒岭一战告捷,此时气焰正盛,势必会乘胜追击,再战云湖关不可避免。

    最后经陈天河提议,向南霄决定立即将留守在北陵边境的六万人马调到云湖关,同时派于锦堂率兵两万驻守云湖关的白城,以阻止科尔哈茨的起义军部队入关。

    圣祖563年三月,于锦堂率兵抵达云湖关后,不出半个月就先清扫了起义军驻扎在关外的库布部队。

    库布被于锦堂打得难以招架,急忙给科尔哈茨送信求援。科尔哈茨收到库布的书信后,即刻召集文武大臣商讨对策,期间库布再次告急,科尔哈茨于是在圣祖563年的四月初三,命副将哈喇达尔率兵六万向云湖关进发。

    这时于锦堂在云湖关驻守白城,其分部驻守紧邻的白石滩城,两城中人马加起来还不到两万。他听闻哈喇达尔挥师入关,料不能敌,便派人送信给司空破,叫他尽快赶到。

    司空破在赶往云湖关的半路遇上了于锦堂派去的人,于是日夜兼程,疾趋云湖关。

    圣祖563年四月十二,哈喇达尔的部队抵达关口,但对司空破的援军已经在路上的事毫不知情。

    当日于锦堂的部队就在关下与哈喇达尔形成了对峙之势,同日下午哈喇达尔率军开始猛攻白城和白石滩两城。

    次日的四月十三,科尔哈茨率领另外六万人马抵达云湖关,并向于锦堂发出逼降通牒,遭于锦堂断然拒绝后,科尔哈茨令两万人断于锦堂退路,另外以主力四万对白城展开猛攻。

    科尔哈茨对攻下白城势在必得,不顾伤亡,在几日内对白城展开了连续数波猛烈的进攻。

    科尔哈茨起义军的土炮炮弹和弓箭手的飞箭遮天蔽日、源源不断地往城里飞去,可是眼见城墙上的北陵朝廷士兵像被割断的稻草一样倒下,等到起义军步兵重甲阵冲到城下,□□飞石又像雨点般从城墙上砸了下来,被炸开的城墙又被迅速堵住。

    四月二十一辰时,镇守白石滩的分部无法支撑,向哈喇达尔投降。

    白石滩分部投降后,哈喇达尔与科尔哈茨部汇合,一起向于锦堂镇守的白城展开了集中猛攻。

    科尔哈茨的起义军如同飞蛾扑火一波又一波地横扫过来,像蝗虫般涌入城下,用尽爬城、用土药炸城墙、□□种种办法,几乎要把白城的城墙磨平了一半,可就死活攻不进去。

    科尔哈茨眼见五六次冲杀没有一次能够得手,他亲自指挥上阵,下令把利箭、石弹全都绑上稻草点燃投入白城。

    铺天盖地的火球吐着熊熊烈火向白城上空飞去,不一会儿就见城里冒出浓烟滚滚,科尔哈茨满以为这下可入无人之境,谁知等到步兵一攻城,城上依然弓箭齐发、碎石乱滚。

    起义军攻势顿挫,硬是爬不上去,科尔哈茨怒不可遏、暴跳如雷,连斩两名军将。

    接下来数日,科尔哈茨连续发动三次进攻,但由于于锦堂军队的顽强抵抗,起义军再次无功而返。

    这场惨烈的守城战至此已经坚持了快半个月,于锦堂的部队虽伤亡惨重,但白城却巍然不倒,最终迫使科尔哈茨改变战略,变攻为困。

    但此时的白城内,于锦堂其实已经身处绝境。

    部队初入城时,于锦堂就责令对城内军民全部实行计口授粮,无奈科尔哈茨攻城势头太猛,持久不停,城中存粮已经近乎殆尽。

    于锦堂无法,把造酒、甚至喂马所存的杂粮全部征收以供食用,然而不日又尽,只好接着吃酒糟、树皮。守城的兵士死伤惨重又饥肠辘辘,整个白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眼见就快支撑不住了。

    为摆脱困境,于锦堂在城内做了最后一番部署,在城楼上插上白旗,诈降以引诱科尔哈茨的大部队靠近城墙。

    科尔哈茨此时也已经疲惫不堪,见于锦堂举旗投降,料想他已是弹尽粮绝,无力使诈了。谁知他的部队刚入城下,城上突然炮箭齐发,起义军死伤甚众,被迫后撤。

    司空破的援军这时离云湖关还有不到两日的路程,却从探路的探子口中听说于锦堂在白城投降了。他并不知道这是于锦堂的缓兵之计,只道是科尔哈茨的部队太厉害。

    司空破立刻命令全军停止前进,犹豫一番后,竟然决定暂时按兵不动,观望清楚后再走。

    于是这支原本可救于锦堂于水火之中的六万大军,硬生生地就停在了离云湖关不到三百里的地方。

    于锦堂一再催兵,司空破的援兵却迟迟不到,四月二十七清晨,于锦堂见形势危急不可再等,命轻骑冲出重围,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向沈瀚亭求援。

    沈瀚亭接到消息后立即出兵,日夜急行,一昼夜行二百余里,仅用了四天就抵达了蓬山,距云湖关只剩不到一日的路程。

    五月初六,此时距于锦堂诈降后的最后一搏已经又过去了十日,他率领过的北陵军苦守十日,再难支撑,当日辰时科尔哈茨终于攻破白城,与于锦堂的部队展开了肉搏血战。

    当日午时,沈瀚亭终于率军共计八万从南、北、西三路挺进,他们对阵直冲科尔哈茨的起义军,云湖关内万马奔腾,飞矢如蝗。

    科尔哈茨见沈瀚亭的部队骤至,猝不及防,阵脚渐乱。申时后科尔哈茨溃败,副将哈喇达尔被斩,起义军死者数万,仓皇退出了云湖关。

    这次救援白城,云小鱼跟沈瀚亭一起来到了云湖关。

    起义军撤退后,云小鱼随沈瀚亭入城,她骑在马上,只见白城内满城浓烟滚滚,横尸遍野。

    这座城在起义军连月来几近疯狂的进攻下,几乎被夷为了平地,破城后双方的肉搏血战更是惨烈。

    云小鱼难以想象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于锦堂是如何将这座方圆十里地不到的小城,硬生生地死守了一个月。

    她骑着马跟着沈瀚亭走在白城内,沿途满目苍夷。看着这触目惊心的场面,云小鱼心里忽然没来由地慌乱起来:起义军已经撤兵了,沈瀚亭的部队也已经进了城,于锦堂为什么还不出来汇合?

    就在这时,远处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匹骏马由远及近奔到沈瀚亭和云小鱼跟前,云小鱼一眼认出马上的人是胡天下。

    胡天下勒住马缰,纵身跳下马来,对沈瀚亭抱腕行礼道:“参见沈将军!”

    沈瀚亭问道:“你们于将军呢?”

    “于将军现在中军帐内,他……”胡天下黢黑的脸上忽然隐隐露出一丝悲痛的神色,“他身受重伤,情况……很不好。”

    云小鱼听罢猛地一阵目眩,险些坐不稳。沈瀚亭也是脸色微变,疾声道:“快带我去见他!”

    胡天下二话不说,立刻飞身上马,带着沈瀚亭和云小鱼往中军帐驰去。

    一路上云小鱼的心狂跳不止,仿佛要跳出胸膛,她握着缰绳的手冰凉,凉得发抖。

    他们赶到城中的中军大帐前,看见帐前站着几名一直跟随于锦堂的将士,苗十七也在其中。他面色从未有过的阴沉,见到沈瀚亭也不多说,只是拱手行礼道:“沈将军。”

    沈瀚亭翻身下马,问道:“于将军如何了?”

    苗十七神情凝重,眼神甚是黯然:“……他在里面。”

    云小鱼看见苗十七这种神态,一股强烈的寒意猛地从心底升起,她手脚冰冷,忽然下意识地停在了原地,不敢往里面走了。

    沈瀚亭看见云小鱼的样子,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云小鱼木然地点了点头,她现在谁也不相信,甚至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愿意相信,她不想进去,更不敢进去。她请愿在门口多等一会儿,等到沈瀚亭出来告诉她于锦堂没事,是这些人瞎操心。

    是的,一定会是这样的,师父总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希望,如果是他看过于锦堂,一定会想到救他的法子,那么等他出来的时候,她就能听到好消息,现在自己只要在这里等等就好了。

    她冰冷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拼命压着猛烈跳动的胸口,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的,她现在只要等沈瀚亭出来告诉她于锦堂没事就好。可是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她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害怕,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仿佛过了许久,就在云小鱼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的时候,沈瀚亭终于出来了。

    她迎了上去,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瞧着他。

    沈瀚亭的脸色变得像苗十七一样黯然,眼神里满是遗憾和悲痛。他默默看着云小鱼,只说了一句:“他叫你。”

    云小鱼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她强迫自己迈开僵硬的步子,掀开账帘,慢慢地走了进去。

    帐中,于锦堂平躺在床上,虽然脸上的血迹已经被人擦去,但身上却满是黑色的斑驳,他浑身几乎被鲜血浸透了。

    云小鱼奔到他床边,跪下来手扶着床沿,颤声唤道:“于锦堂,我是小鱼……我来了。”她声音在抖,浑身都在抖,就像当年她生死一线时的他一样,痛不欲生。

    于锦堂缓慢地睁开了眼,迷茫地辨别着她的声音,但在看见云小鱼的一瞬间,他脸上中流露出快乐却痛苦的神色。

    他的嘴微微动了动,半天才吐出一句:“……小鱼。”

    云小鱼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她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你很疼么?”

    于锦堂勉强地笑了笑:“……不……疼。”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深喘了半天,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前,对云小鱼道:“我身上……有一粒药,你帮我……取出来。”

    云小鱼抹去泪水,在他身上翻找了一会儿,在胸前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小粒红色的药丸,拿了一杯水给他服了下去。

    于锦堂服下这粒红色药丸后不一会儿,脸色好了很多,竟然能笑道:“……看来跟江上仙抢来一粒是对的。”

    云小鱼顿时发怔,片刻狂喜不已,颤声道:“这是什么药,你是好了么?”

    于锦堂没有答话,双眼却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眼神里全是深情和不舍。他就这样看了云小鱼很久,忽然说道:“在我的随身行囊里……有个小盒子,里面放了个东西。……是我一早就打算送给你的,现在只能让你自己去取了。”

    云小鱼听了浑身猛地一震,刚才那漫无边际的恐惧顷刻间又笼罩过来,她抖得像被冰水浸过,连话都不连贯起来:“为什么你……不能拿给我?我……我不去取,等你好了,我要你自己,你自己拿给我。”

    于锦堂微微一僵,眼中瞬间流露出万般依依不舍的温柔和眷恋,他轻轻苦笑:“……我怕是去不了了。”

    云小鱼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哭着问道:“为什么不能?你总是跟我乱开玩笑,现在也是在吓我,是不是?”

    于锦堂听到这句话,神情忽然变得万分痛苦,但他望着她的眼神却温柔得像要化了,他轻声自语道:“……我多希望是。”

    云小鱼再也支撑不住,拉着于锦堂的手失声痛哭:“我不许你走!你答应我的事都还没做到!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于锦堂凄然一笑,忽然脸色微变,一口鲜血猛地吐了出来,那血滴在地上红洇洇一片,猩红得刺眼。但他却像停不下来,伏在床边吐血不止。

    云小鱼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满脸都是泪痕地慌忙去扶他。于锦堂气喘连连,他忽然猛地握住云小鱼的手,攥得那么用力,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他眼中全是眷恋和不舍,咬牙对云小鱼道:“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从……东陵……带回来……后,没有……直接带你……去找……你梦想的家,……而是……顺……着……你的意思……回到了北陵……”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仰面瘫倒在了床上,大口地喘着气。云小鱼紧紧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恸哭着反复叫着他的名字:“于锦堂,于锦堂!”

    于锦堂痴痴地望着她,吃力地抬起手,缓缓抹去她的眼泪:“……再……好好……看看我……”这句话没有说完,那手忽然坠了下去,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散了。

    云小鱼呆呆地望着仿佛睡着了一般的她,轻轻地唤了一声:“……于锦堂。”

    可是他再也不能答应了。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但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冰冷?她忽然意识到他真的走了,她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再也听不见他调侃的语调,再也听不见他温柔的情话了。

    她瘫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想哭却像哑了一样的发不出声音。她像疯了一样地拼命抽吸着,像要窒息了。忽然之间,她放声恸哭,这一次她仿佛要把自己哭得粉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灵魂仿佛飘走了,她碎成了千万片,碎了一地。朦胧中,她听见有人疾步奔到自己身边:“小鱼!小鱼!”她浑身颤抖,静静地看了一眼沈瀚亭,轻轻地闭上了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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