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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注定无眠,提玛哈人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也许是大漠风沙养育出了他们粗壮有力的躯体与坚韧顽强的性格,这里的汉子们豪爽又乐观,哪怕生活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向内陆迁移,而是发狠地世代传承意志,硬是凿通了一条通向西方的沙西之路。
他们虽然没有神,但却活得很充实,在修尔到来之前,族人之间流传着各种有关神明的往事传说。提玛哈人对这些光怪陆离的故事抱有敬畏之心,却不失包容,他们在贫瘠的土地上高歌,对所有神明一视同仁的尊敬。
这在有信仰的国家几乎不可能得见,毕竟神与神之间的排他性之强,完全体现在了他们的信徒身上,同时成为国家之间的权谋博弈。
提玛哈的女人们会在身体与脸部涂上植物涂料,画上各种图腾纹路,麦色的皮肤裸露在外展现出野性而淳朴的美感。
佩拉一路旁观提玛哈人围着篝火跳舞的场面,眸中不自觉地淌出笑意。
这个民族拥有奇妙的魔力,能将快乐传递给每个旁观者。
“我说过,你会喜欢这里。”
慢慢地远离人群,欢闹声逐不可闻,修尔带着佩拉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一座神庙前。
神庙由几十根环形立柱构成柱廊,双大厅,两旁各依附门厅,东门厅通向内殿,内殿供奉着沙漠之神的雕像,那模样看上去跟谁都不像。
佩拉收回目光,跟着修尔拾阶而上,清寒的声音在殿堂中隐有回响。
“这里很不错,神使大人。”
修尔面不改色地回敬:“感谢厚爱,骑士大人。”
神庙中的火把静静地燃烧,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停在内殿边的一道门前。那扇门没有关严,而是留了一道缝隙,油灯微暖的光线漏出来,仿佛在诱惑着什么靠近。
修尔轻叹口气,招来水球从天而降瞬间浇湿了跟前一寸的空间,然后释放奥术使未消失的水汽迅速结冰。佩拉半眯起眼,看见凝结的水汽在面前勾出三道钢线的痕迹。
如果不出所料,这三个钢线连接的陷阱应该也是不同的……
然而,修尔非常果断地用小刀挑断了中间那根钢线,空气中传来了一声什么东西碰撞的闷响,接着是滋啦滋啦的蒸汽声,另两根钢线应声而裂,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空气中有火元素与水元素的气息,佩拉用眼神向修尔发出疑问。
修尔将匕首从金属手中整个拔出握于掌心,轻声道:“水汽凝结的速度不同。”
这句简单的解释已经足够佩拉领悟,钢线上水汽凝结的速度不同代表钢线所牵引的陷阱物质不同,水汽凝结最快的肯定是正常钢线,次之为连接水元素者,最慢者,一定是被火元素影响了速度。所以,修尔挑断正常钢线打破陷阱平衡,同时触发陷阱令水火相撞,从内部破解威胁。
怎么办,又想摸这家伙的脑袋了……佩拉的眼神淡淡地落在修尔脑后,又不太甘心地移了开去,好在后者对此一无所知。
门后的空间被布置得像个小型书房,大约十几平方米的样子,有书柜,写字台,一把椅子,以及小小的窗台。
修尔掀起地毯的一角,底下有一块明显与众不同的可活动砖板,他轻轻以匕首将其撬起,露出暗道的入口。
狭小的通道只够一个人跳下,修尔礼貌地扣了扣地面,问道:“老师,能收起机关了吗?我带了朋友来。”
片刻,底下传来了一个声线极其华美却极尽慵懒的声音,那微妙的磁音仿佛能隔空摩挲耳畔,带来温热又性感的吐息。
“下来。”
他非常简短地说了一句,却有让人脸红心跳的副作用。
修尔抿了抿唇,难得露出些许忧心的目光瞥了佩拉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带头跳下了暗道。
佩拉莫名地挑了挑眉,也跟着跳了下去,然后,她就明白为什么修尔会担忧了。
以魔兽油脂点燃的幻灯散发出昏黄的暖光,在底下相对宽敞的空间内溢出淡淡的奇香。洁净的地面铺着一层绒毯,半明半暗的光线间,玻璃鱼缸折射出幻彩般的潋滟水光,一个男人坐在兽骨毛皮制成的单人摇椅上,剪影与侧颜同样俊美得不可思议。
……他在看鱼。
当他偏头看过来时,与修尔如出一辙的淡蓝色眼睛里如有鱼水游弋的波光。
“你们好。”
他牵起一个看似优雅又柔情的淡笑,微张的唇间露出一小点尖尖的犬牙。
魅魔的眼睛,魅魔的尖齿,还有,天生自带魅惑加成的举止。
佩拉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修尔平日里一言一行的影子,看来除了攻击,这位老师还教了修尔不少东西。
“我的老师,丹。”
修尔向两人介绍了对方。
丹是一名半恶魔,他的母亲是人类,而父亲则是魅魔。修尔曾被一只魅魔抓走,一路带回了深渊,他试图与那只魅魔交涉,以半个身体为代价换取魅魔的眼睛。
这样临危不乱且疯狂至极的举动引起了同在深渊的丹的兴趣,在他的见证下,那名魅魔只索取了他的手臂与右胸。因为丹很强大,深渊生物似乎对他都十分忌惮。
丹这个名字曾经在人间很有名,杀手丹所在的此刻组织引起过人类凡神的共同仇视。谁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销声匿迹回了深渊,也许是为了逃避通缉吧,总之他忽然之间就没了音讯。
除此之外,他喜欢养鱼。
这就是修尔对他的全部了解了。
丹的眼睛像玻璃球般剔透,但很明显可以看出,佩拉和修尔在他眼中还没有那缸鱼有趣。
“今晚是个特例,但明天的训练得翻倍,明白了吗?”
他转回去继续懒懒地看着鱼游动,除了教导修尔武技之外,丹对组装当地的武装力量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平时一直都是他在训练这些小伙子,他教会他们技巧,放手让他们厮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这样残酷的训练方式,能活到今天的人每一个无疑都是出色的战士了。
“是的,老师。”
修尔与丹之间简短的会晤就这样结束了。
青年跳上了上层,沿着通道壁垂下了绳子,佩拉几不可察地笑了笑,伸手拉住了绳索。就在她被拉上去的前一刻,听见丹对她说:
“龙骑士,你的身上流着法外之血。”
佩拉垂眸侧首,灯光落在了她金黄的眼瞳中,淡淡道:“那又如何?”
接着,修尔就把她拉离了地下室,她没有听到丹的回答。
外面的欢庆告一段落,彻夜狂欢的提玛哈人留下灭去的篝火堆与食物残渣,各自回到砖房打算做一场美梦,待睡醒后又是一个好日子。
黎明的光芒从天尽头萌发,衬出远方的一个黑影逐渐变大,佩拉如有所觉地抬头看向西方,轻声道:
“埃斯德瑞拉来了。”
修尔皱了皱眉,“算起日子,他们应该在我们之前到。”
两人对视一眼,不论如何,先出城再说。
大漠之上,星辰巨龙哪怕收敛了身形也依然庞大,当她与修尔赶到城外时,埃斯德瑞拉的降落差点掀起一场沙暴。
辛达,伊利亚,贝贝尔,还有变回人形的埃斯德瑞拉,全须全尾,一个不少,这让人放心不少。二傻和沃尔德伦被安排在神殿后的一排房舍休息,那里也是为这些即将归来的同伴准备的,修尔迎了上去,打算慰问一遍旅途艰辛的归客……
“我要喝水!老大快救救我!我要渴死啦!”
贝贝尔顶着一头乱糟糟脏兮兮的头发嗷嗷叫着扑了过来,修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似乎放心得太早了。
伊利亚故意伸脚绊了这家伙一跤,害得贝贝尔摔了个狗啃泥,呸呸呸地狂吐沙子,一边对撩起斗篷一副想要拔枪和伊利亚同归于尽的傻样。
可伊利亚完全不怕他这一套,反而扯着嗓子向他叔叔告状:“叔叔!都怪大傻!他不相信埃斯德瑞拉,硬是要绕道走,结果害我们整整迷路了三天!”
“什么?!你这个死小鬼别败坏小爷形象!”贝贝尔跳起来就不甘示弱地回怼,“小爷是跟着沙蚁的巢穴方向走的!你要怪就去怪那群蠢蚂蚁!”
伊利亚:“你是白痴吗?为什么要跟着蚂蚁走!”
贝贝尔:“蚂蚁的巢穴肯定离水源近啊,小爷都说了快渴死啦!”
辛达显然已经被他俩这一路上吵够了,捂着脑仁走过来时满脸疲惫。和他差不多,只是没有在那张俊脸上表现出太多情绪的龙祖也走到了佩拉的身边,有些沧桑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贝贝尔一声惊呼,指着城墙的方向说不出话来。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戴着面纱的妹子像猫一样蹲坐在城墙高高的凸起部分,墨绿色的眼睛笑得弯弯地望着地面的方向。
伊利亚怒气冲冲的小脸上顿时绽放出喜悦的笑容,大喊道:“阿玛莉娅!”
此时的阿玛莉娅已经换去了那身显眼的金缕衣裙,她穿着最朴素的传统服饰,面戴纱巾,好像随时可以隐身进入黑暗之中,不留一丝声息。
“你你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贝贝尔大步流星地冲过去,跟一只大白鹅一样梗着脖子昂头看城墙上的阿玛莉娅,姑娘吹了一声口哨,笑嘻嘻地说:
“你欺负伊利亚,那可是我的小徒弟。所以……我从你身上偷走了最重要的东西哦。”
没错,阿玛莉娅是个盗贼,伊利亚的很多技巧都是这位姑娘教的。
面对阿玛莉娅不怀好意却格外甜美的笑语,贝贝尔蓦地脸色煞白,双手往某处摸去,并凄惨地结巴道:
“我身上……最…最重要的东西?难道,你…你偷走了我的丁丁?!”
一阵风吹过,扬起黄沙,红日冒出了脑袋尖,噢,真是一个神秘而魔幻的清晨。
两把明晃晃的银枪自上而下一前一后簌簌扑落在地,城墙上的姑娘一把扯下面纱,面无表情地看向修尔。
“亚尔斯兰,这个人是白痴吗?”
她的半边脸上有一个断裂的十字架纹身,除此之外,可以说她拥有美丽又不失可爱的容颜。
修尔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贝贝尔,与佩拉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没有说话,但佩拉却直言不讳道:
“记住,他叫贝大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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