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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买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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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床的大哥在顾长策吃晚饭时很奇怪,不时用眼睛瞟着他,但当顾长策望向他时,他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乡镇的中巴车为了多载客,座位大都改过,这在小县城已经司空见惯,运管等部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本县人,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根本没办法管的太死。司机右手边的发动机被坐了个铁架,上面铺上大块木板,人少时放东西,人多时就坐客。大哥显然是个爱热闹的人,他嫌一个人坐在后面无趣,一上车就一屁股坐在了司机旁边,一包摈榔一根烟,就是他们两个聊了一路。

    因此他的伤势也是最重,不仅断了四根肋骨,还刺穿了内脏,顾长策醒来他已经做过两次手术,明天还要做一个小手术。顾长策伤势比他轻点,只断了一根肋骨,肺叶受了点伤,脑袋据说被车顶砸的很重,造成脑震荡,恢复的比大哥快的多,这也是那天邻床大哥羡慕的原因。

    不过比起另外两床的人来,顾长策又有点惨,那两个人伤势都不重,现在都已经可以下床稍微活动活动,上厕所也可以自己上,这是顾长策最羡慕的地方,从没想过能自己上厕所是这么令人羡慕的事!

    吃完晚饭,收拾完的妈妈把今天周婶还有那个郑勇送来的水果给其他床的人分了一份,大哥终于忍不住了,在他媳妇和妈妈道谢的时候,他头朝着顾长策这边,压低声音非常严肃的说:“兄弟,我瞧今天来的那个男的,对你对象不怀好意,你可得上心点。”

    连他都瞧出来了?

    估计妈妈心里也明灯似的,难怪今天兴致不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顾长策有点内疚,自己和那个郑勇比起来,在其他人眼中自然立分高低,而自己毫无疑问是低的那个。

    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妈妈,他干脆不做声,有些事情还是放心里比较好。

    顾长策慢慢悟出了合三为一的方法,其实就是尽量将三次呼吸间断放平放缓,但又保持三次呼吸的区分和节奏,让三次变的像一次一样就行。下午他练习了一下,证明确实有用,所以现在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让他的心也变得安静下来,开始有点不为外物所动,波澜不惊的意思了。

    妈妈心中有事,早早就在看护小床上躺着了,顾长策闭着眼,专心控制着呼吸,直到睡着。早上一觉醒来,还没睁眼,他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呼吸似乎还是“三呼三吸”,整个呼吸悠长而缓慢,虽然他他一醒就被打乱了,但让顾长策照样狂喜无比。

    他最苦恼的就是说话和睡觉时自己呼吸就会乱,尤其是睡着了,根本没办法去调整呼吸,他觉得这就是道无解的死题,只是不甘心而已,尤其是在昨天以后,他更不敢放弃,他不知道自己如果连这个都没有了,他还有什么信心来应对郑勇。

    也许他心里藏着抹不去的自卑,是不以他的意愿为转移改变的东西。

    这世上有太多一出生就不公平的东西。

    上午护士查完房换了药刚走,有几个人进来了。

    那几个人大家都很陌生,一开始顾长策以为是其他病床上谁的亲戚朋友,看了一眼后没有在意。

    那几个人进来就走到了伤势较轻的人床边,他们的对话引起了顾长策的注意。

    “能下地了啊?恢复的可以啊!”

    “你们是?”

    “我们都是开中巴司机的亲戚,我是他堂哥,这是他叔,今天特意来看看,有些话也想和大家说说。”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马上接着说道:“你看,出这样的事情,大家都遭罪了,但最惨的不是你们,是我那堂弟一家。虽然说我堂弟该负主要责任,但这天灾**,意外事故也不是谁想怎样就能怎样,全赖他,说不过去吧?”说完眼睛在屋子里的人身上来回扫着,被他这么一说,大家一下还真有点不好说什么。

    毕竟人家都死了,再说也不是故意的。死者为大,在这时说什么不是总是不应该。

    堂哥话停了,他那叔把话接了过来:“他是死了,他家还有人活着,所以大家找他老婆我们都能理解。可他家就那么点家当,老婆没工作,孩子又小,年前为了买这中巴车花光了钱不说,还欠了亲戚朋友的钱,现在除了那座光秃秃的房子以外,再没一分值钱的东西了,你们说他老婆能怎么办?”

    话说的没错,病房里的大家都沉默不语。

    那个堂哥等了片刻,见大家不做声,眼中闪过一道得意的神色,然后脸上一整,声音沉重:“但大家怎么说也是坐我堂弟车出的事,如果耍赖不要脸了不管,我们是做不到的,所以就算砸锅卖铁,也是要能做多少做多少,能帮什么帮什么,这也是我们这次来的原因。当然如果谁要是像对面那间病房的某些人一样,以为这次捞着了什么发财的机会,想趁机欺负我嫂子讹钱,那我们也是不怕的!都是一个镇上的人,大家可以打听打听,在整个镇我们郑家怕过谁?”

    “说啥呢?”那个当叔作势把眼一瞪,训斥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来一脸真诚的说:“我这侄子性子急,脾气不好,不大会说话,大家别往心里去。凡事得讲理,有什么事情该商量就得好好商量,大家都互相体谅,互相拿出点诚意,你们说是不是?”

    他说着从夹着的皮包里拿出了几页纸,递到了那个病床上的人面前:“你们看看,这医院那真是吃人啦!一天院住着,哪怕啥也不用,就三百多啊,这哪养的起?你要是加上吃的喝的,这一天往少了说也得四百吧?再说说都在这守着,那家里损失呢?如果都要我们赔,那把我们全卖了,或者抓起来杀了也赔不起,这是实话是不是?”

    一脸的伤心痛苦,旁边的几个人也长吁短叹,摇头不已。

    “我们商量下,也跟医生仔细打听了,除了几个重伤的还要动手术和观察以外,其实大部分,包括你老哥,其实现在就是靠慢慢养,住在医院和在家里没什么区别,再说你看你医院打的是什么药水?葡萄糖加点消炎药,这就是消炎嘛?屁用没有,一天六瓶就要一百多块。到村医疗站打一针消炎才多少钱?几块十几块,根本用不着嘛!这钱其实都是给医院挣去了,我们都没落个好。”

    这时那张病床上的人反应过来了,他马上说:“话是这样说,但回家了这要是有个什么事我们哪找人去?”

    “这完全不用担心。”那个叔似乎早料到这么一问,信心满满的说道:“你们一可以去问问医生,现在能不能出院回家养伤,二呢这里医生会给你们开好药,只要按时到医疗站去打就行,保证和这里没什么区别,另外我们也想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百天你们啥都不能干,和医院休养一样,我们每人每天补一百块给你们,出医院这个无底洞,我们才有钱一家一户多少给点,要是都在这里,那真跟我侄子说的一样,干脆把我侄媳妇和孩子都抓了吧,我们也不管了,让法院判该坐牢,就坐牢!你们爱找谁找谁。”

    他说的斩钉截铁,不容商量的口气。

    病房足足僵了两三分钟。

    那个堂哥打圆场了:“其实稍微算算,这十几个人死的死,伤的伤,换哪家,哪家能负担的起?所以呀将心比心,这次我们能这样子,已经真的是尽了良心,也苦了活人。”语气显得沉重和凄凉,缓了一会他声音高了点,提到:“也是现在政策好,各家各户自己都有保险!不管城镇农村多少可以报一点,这样我们凑凑,你们让让,也许能找到办法,不然肯定是死者难安,活人给逼死,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长策没用说话,虽然他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问,但这些话他认可。

    最后,那两个伤势稍轻的被说服,在签了一份顾长策没看到内容,只是听他们在说的合同。双方约定每个月补助三千块钱,一共三个月九千块钱,加上医药三千块,一次性买断,并且给了自己农村医保之类的签字,让司机这方去报销,报销下来多少由司机方自己承担,钱也归司机方所有。

    农村医保住院等费用按规定是在百分之六十,在他们对话中,司机这边还是每个人要赔四成,确实已经是能力极限,顾长策一旁听着都有点被说服了。

    邻床那个大哥也一直没做声,但他支起的耳朵显示出他对这边所有一切的关心。

    他们两伤势较重,那些人暂时没有找他们,第二天,那两张床就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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