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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往哪跑？”胡丽忽然问我。我和李然几乎同时停下脚步弯腰喘气注视对方，鼻尖上沁着汗珠，你看我的我看你的谁也不说话。我们跑出很远到了池塘边上，这里有两个岔道，一条通往学校，一条通往土庙，哪条路能把老太婆甩掉？
土庙顺着池塘边荒草丛中的小路向山上跑，拐过前边的山坳就看到了，学校要朝着大路平坦的方向，站在这里就看到青石水泥砌的校墙豁牙似的缺口，钻过去就是。
李然扶着膝盖摆手喘粗气说：“别看我，不知道，我现在都懵了，你们去哪我去哪。”被人撵丢鞋的事有过，让鬼追还是头一次，我也不知道朝哪跑。遇到狗弯腰捡石头它就吓跑了，这鬼怕什么还真没想过。
我挺直腰向后望身上的衣服被汗浸透了贴在身上冷森森的，急促的呼吸涨得胸口疼，身体酸软感觉被掏空再跑也跑不远。远处有个黑影不紧不慢的跟来，佝偻着身子像个虾米就是那个死硬了的老太婆，“快想办法啊，”李然急得叫出来：“那老太婆跟上来了。”
“要不我们去学校吧。”胡丽冷静地说：“那里人多，是人是鬼都怕势众，我就不信当那么多人的面敢把我们怎么样！”
李然表示同意，我看了看学校方向又看了看山坡上的小路说：“你们去学校，我还得跑。不管她是人是鬼都是冲我来的，我跑了你们就安全了。”
“再说……”我苦笑着：“学校没用，那个女鬼就来过学校，她根本就没把那些人当回事。”
“女鬼找你干嘛？”胡丽问我。
“她让我离你远点，还说那个老太婆不是好人，要害我。”我说：“今天在土庙也碰到她了，让我把衣服脱下来烧掉就还有救，我没当回事。”
胡丽咬着嘴唇琢磨，眉头拧在一起，我张嘴喘粗气没吐舌头，伸出舌头就像狗，李然也没好到哪儿去弯腰不停地咳嗽，估计再跑他能吐出来。身后的黑影变得清晰，老太婆眉毛鼻子眼合成狞恶的表情依稀可辨，颤巍巍走着不着急，好像知道我们跑不远。
“不行就拍丫的。”李然操起半头砖吼，看我们无动于衷自己也泄气，把砖抛到一边抱头蹲下低头看着脚，“我现在烧衣服还来得及吗？”我也不知道问谁，他们俩站着的蹲着的都没理我。“要不这样。”胡丽眉头舒展扭过头对我说：“你把外套脱下来给我。”然后看着李然：“你去找几根钉子。”
“裤子脱吗？”我把外套拿在手递给她，风吹到身上带走汗液同时也把温度吹跑，感觉风直接从身体里穿过。李然向路边废弃的木栅栏跑去，从这里就可以看到几根砸歪的铁钉锈迹斑斑地留在木桩外边，用石头敲就可以下来。他边跑边大声喊：“要几根？”
“四根，越快越好。”胡丽接过我的衣服喊，然后看着我：“冷吗？”看到我手去摸裤腰带忙说：“不用脱裤子，穿着吧，这法不管用我们还得跑。”她看我笑笑：“老太婆冲你来的，我们也跑不掉。”
我向黑影方向望去，她的速度放慢，行动僵硬迟缓，狐疑不决地观察我们的举动，不明白为什么停下来不再逃跑。李然拿四根铁钉兴冲冲跑过来，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石头说：“钉死这老丫的。”胡丽接过锈铁钉不说话，腋下夹着衣服把石头也接过去四处张望。塘边的四周沿岸，田野都是荒芜着，只有少数的几块有收割后残存的痕迹，显得萎瘦稀疏没有生气。播种过的和虽然犁过却未曾播种的田里，麻雀成群飞着互相追逐，从池塘这边飞过去落在田间，又从田间飞回来落到草木深处。
也不知谁那么有才在地头立着硅胶娃娃做成的稻草人，粉色皮肤长期在阳光暴晒下萎缩变形，红色圆嘴倔强地翘着叉腿光身子用怪异的姿势立在那里戴顶破草帽遮住半边脸，只看到稀稀落落的卷发垂在耳边。
胡丽看我笑笑转身走过去，身子的重心放到足尖上跳着走，体态轻盈自然，手里的石头拿着沉甸甸很扎眼，我走过去接过那块石头跟着她：“咱们这是干嘛？”她看着我嫣然一笑：“咱们和老太婆开个玩笑，骗骗她，说不定人老眼花就哄过去了。”我没懂她的意思，这主意听起来比我们俩的更糟，老太婆又不糊涂能上你当？看她把我的衣服披在硅胶娃娃山上觉得这女孩蠢透了，有心说她两句又没什么好说的，谁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只好走过去帮她把另一只袖子也套在硅胶娃娃胳膊上。
她笑着把拉锁提上去，满脸温馨地看着锁齿合上去长长的睫毛动也不动，完全忘记了老太婆在向我们靠近。来就来吧，也许警察搞错了，这老太婆根本就没死，哪有死人还满地乱跑的？我试着把手里的石头掂了掂又向老太婆望过去。她穿着黑袄黑裤腿角扎得紧紧的低头迈着小步挪过来，头发半黑半白打着绺油腻腻很凌乱盖住半张脸，几块结着硬壳的老年斑看得很清楚。
我的腿像灌了铅挪不动，身体不住地在颤抖，李然带着哭腔喊：“你们好了没有，不行就跑吧，跑哪算哪。”
“我们跑不过它。”胡丽开始钉钉子，她把硅胶娃娃放倒用我手里的石头把钉子从眉心胸口和两只手牢牢钉下去，别看国产货质量还真没得说，四根大钉子下去愣没漏气，身体鼓鼓的弹性十足。她看了眼老太婆举起地上的硅胶娃娃向她晃了晃引起注意，然后一步步向池塘走去。我刚想跟着她低声说：“你别动，我自己来。”老太婆靠近了怔怔地站着神情呆滞两只眼睛从我们每个人脸上滑过，来回几遍最后停在硅胶娃娃身上，歪着头转身慢慢向胡丽走过去。
胡丽举着手里的硅胶娃娃不时回头看老太婆反应并不急着跑，走几步就晃晃手里的东西引起老太婆注意，放风筝似的牵引着慢慢向她靠拢。最后她走到池塘边用力把硅胶娃娃抛进去看着她慢慢荡到深水区跑回来看着老太婆说：“成了，等着看好戏吧。”
老太婆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硅胶娃娃身上从我们面前慢慢向池塘方向拐过去，“不是说鬼没影子吗？”李然指着地上说：“这老太太的影子在那！”
夕阳斜斜的射在她的身体上，长长的影子在脚下延伸，随着身体慢慢向池塘移动。“老丫的是人还是鬼？”我瞪大眼望着老太婆：“先砸他一石头试试，别是装神弄鬼唬我们。”看着地上的影子我觉得身体不抖了，奇迹般充满力气，简直可以说身轻如燕，胡丽扳住我的胳膊望着我用力摇头，李然也看着老太婆背影说：“是人是鬼你都不能碰她。”
“是鬼你是去了就瞎了，回不来，不是鬼……”他悠悠地说：“你更瞎，你得养她一辈子，现在老头老太太是真惹不起。”
硅胶娃娃在水面飘飘荡荡，一片橘红色晚霞照在她痴肥古怪的脸上，池水也被这霞光染成红色，远比天空的颜色更壮观。老太太走近池塘毫不犹豫地下水冲破了满池颜色让它们动荡起来，身边涌起一排排闪光的涟漪又红又亮，简直就像霍然燃烧的火焰闪烁着消失了，而后面的一排又闪烁着滚动着涌来，慢慢的把老太太淹没。
“卧槽，这老太太什么脾气，跑这来玩失足落水，”李然缩着脖子说。
池塘平静如初，天空的霞光渐渐淡下去，深红的颜色变成绯红，水面的颜色也散成许多小块，变得非蓝非灰极薄极明的碎玻璃，一只鸟落在硅胶娃娃脸上跳跃着啄她的鼻孔，紧接着飞来一群鸟落上去叽叽喳喳的叫不停。
我们三个看着硅胶娃娃身上落满鸟在水面上漂荡，像看着一具泡久了浮起来全身臃肿膨胀的尸体，心情像刚平静下去的池水又在风中皱了起来，水面上荡起粼粼波光，无数浪花在眼前不安地跳跃。
“饭还请吗？”我看着胡丽说：“我饿了，就算老太太上来把我掐死，也得先填饱肚子。”
“回学校吃泡面吧。”她看上去很疲惫：“我吃不下，再说天晚了，你们喝酒耽误事。”
“什么事？”我问。
“你忘了辅导员找你了？”李然笑：“你忘了他可没忘，在家等你呢。”
“烦死了！”我懊恼地说：“我把这茬给忘了，想起来就烦恨不能也扎水里落个清静。”
“为个硅胶娃娃你至于的吗？”李然瞄一眼胡丽大笑着说：“你死了跟老太太并骨，还不如活着遭罪呢。”
“帮我出个主意咋办。”我瞪了李然一眼看着胡丽独自向学校方向走，追上去。李然臊眉耷眼地跑过来腆脸笑着跟后边走，没几步就撵到身边与我们平行。
“你还剩多少钱？”李然说：“我们凑凑给辅导员送去，你罚款是肯定的了，只是这钱不能交学校，得送到他手里。”
“需要多少？”我明知故问。
“三千！”李然装糊涂不搭下茬跟在旁边走，胡丽想心事根本就没听我们说话，我在中间走着想借钱的借口，刚开学谁手里都宽绰，说我现在穷得连饭都快吃不上他们没人信。
“你害怕吗？”李然咯吱我。
“怕，当然怕。”我躲开李然。“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奇怪了，无缘无故出来个女鬼把我拖水里缠着我，现在又无端的出来个老太婆也成了二遍鬼，”我看着他说：“这都是你丫方的吧？”
李然笑着骂：“讹我是吧？借钱明说少来这套，我懂，都是老郎中谁给谁开偏方，回去给你拿。”
“用还吗？”
“建国一百周年大庆之前还我就行。”李然说。
“那还有一百零二年呢，你活得到那时候吗？”我看着他乐：“这钱你是不想要了吧。”
“你牛逼。”李然不说话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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