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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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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那颗人人见之摒弃不及的心脏再一次传递到我坐的这一桌来的时候,子赓的长笛声若断若续,在一个凄厉的尾音下,那颗心脏传到了坐在我身旁的依蔓的手上。

    可怜的人!我心头突然冒出这一句感慨。我恍悟似的想,也许是依蔓起先不慎脱落了脸上的面具,按照这里的游戏规则,不祥的后果就应落在她的头上。霎那间我对依蔓生起了无限的同期和怜悯。然而,也就是在霎那间,那同情和怜悯即刻变成了自我怜悯和惶恐——因为那个可怜的人最终是我!子赓的长笛声在凄厉决绝的尾音中分明延长了一拍,如同一个悲哀哭泣的弱女子在气绝之时的最后一声抽噎,那颗心脏就这样无可逆转地传到了我的手上。我觉察到依蔓对我投以歉意的目光。我感受到全场的人们似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冷酷的现实冷笑着向我扑来,我极想逃避,但此时全场的人都死死地盯着我,我知道逃跑将是徒劳的。我垂下了头,却睁着一双恐惧无助的眼睛,像一头即将献上祭台的羔羊,等待着人们的宰割。我看到子赓端着一个盛有一杯毒酒的盘子,慢慢向我走来,那玻璃酒杯中绿色的液体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清寒之光。他来到我面前,放下盘子,一只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托起我的下巴,把酒慢慢地灌进了我的嘴里。

    我感到一股冷冽的液体流过我的喉管,瞬间进入了我的五脏六肺,融入了我的血液。那股液体在我的体内倏忽冷若冰霜,倏忽热似沸水,倏忽从头到脚顺泻,倏忽由下而上倒流,渐渐地,在一种冷凝的状态中停止了流动。我的神志迷迷糊糊起来,眼前星星点点的烛光已然变成泛着寒光的金属银星,朝我的脑门交叠撞来。我隐约意识到自己已经瘫软在椅子上,两臂无力地垂向地面。四周鸦雀无声。我内心期盼人们能说些同情我的安慰话,但我听不到。也许,人们压根儿就没有同情我,因为这是游戏规则。过了一会儿,我才恍惚听见依蔓的声音终于打破了那死一般的沉寂,她在招呼子赓将我背到卧室去睡。

    “好,三楼的一间卧室空着,我背他上楼吧。”我感到子赓边说着边抬起了我的两条胳膊,然后将我的身子猛地一颠,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三楼屋子的墙缝里发出了秃顶老头那干涩苍凉的声音:“她去天国了。她是戴着面具去天国的。”那声音令我毛骨悚然。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有了一些知觉。我觉得自己似乎睡在一张阔大的床上,盖着被子。但我感到冷,出奇的冷。我竭力睁开眼,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扇明净而硕大的没有窗帘的玻璃窗。窗外依然夜色沉寂。好像还在下着雪,丝丝冷风在吹。依稀有一线微弱的天光斜射进屋。除异常的寒冷之外,我还感到自己极度的困乏。我不由又闭上了眼睛。

    忽然,我觉得窗外有什么动静。我再次睁眼,瞧见那明净的玻璃窗外竟紧贴着一副模糊的面具!那面具抖动了一下,蓦地,连着那面具下的整个身影便悄无声息地飘进了窗内,阴阴地站立在那高高的窗台上。我发现那人全身穿一套白得悚人的内带马甲的男式西装和西裤,手撑一根拐杖,那手指上佩戴的戒指懔然发出蓝幽幽的光芒。“嘿嘿”,他干笑了一声。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吃力地说。

    “你会认识我的。”那人的声音非常干涩和苍老,然而他却身轻如燕地跳下了窗台。他那根拐杖在触地时竟发出一连串“嗯呀,咝”的怪响和余音,活像野外荒冢里哭魂女倒吸鼻息的啜泣声。

    “你别过来!”我惶恐地叫道。我壮起胆察看他的面具,想在脑海中搜索到我曾见过的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具中的同样的一副,但由于那人的面具仿佛已年代久远,除了一脸斑驳的铜锈绿之外,形象漫漶不清,我无法记起曾经在哪儿见过它。

    那人突然一手摘下面具,说:“现在,你该记起我了吧?”

    我见到那是一个面貌沉郁的秃顶老头。他那阴悒而诡谲的眼神使我顿时记起了在楼下客厅中见过的那张肖像里的人物。“嘿嘿,我是看着你穿过楼下客厅,才上楼的。”他说。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才是这幢楼房的真正主人。”秃顶老头说:“我还想让你知道,你现在睡的这房间原先是我的二姨太的卧房。这里,曾经存放过多少绫罗绸缎、多少香枕软衾啊!我是个商人,这楼房是我当时用250根金条买下的,我的财力足够供养我的夫人和姨太太们。”顿了顿,他问我:“你想瞧瞧当初的情景吗?”

    我微微摇了摇头:“我不怀疑你当时的富有。”

    “不,我是让你瞧瞧我的二姨太在这间屋子里是怎么度过她的最后时辰的。”秃顶老头说。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倏然,秃顶老头隐身而去,一位身穿青色绣花旗袍体态妖娆的女人飘进屋来。她戴着一副脸容惨淡的面具。我听到她在呜呜的抽泣。我恍惚看见她慢慢走到我躺着的那床的床边,从我脚下抱起一堆五彩缤纷的绸缎,炫耀似的在我眼前摆弄。她面具眼孔中淌出的泪水像断线珍珠,纷纷滴落在那些绸缎上面。少顷,她又恋恋不舍地放下它们。突然间,一记撕人心肺般的裂帛之声响起,我看见她手拿一条被撕碎的长长的白色绸缎,碎步向窗台那边走去。止不住的抽泣声伴随着她的脚步。她艰难地爬上了那高高的窗台。离窗台不远有一根屋梁。她将那白色绸缎甩向屋梁,然后打了一个死结。她将白色绸缎的另一头套在了自己的颈项上,也打了个死结。她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她脸上的面具。她的身躯飞了起来,双脚脱离了窗台。她妖娆的身体挂在了屋梁上,露在旗袍外的玉色大腿抽搐了几下。她歪着脖子垂着头,从她面具的嘴唇开口处猛然吐出了一长条鲜红滴血的舌头。窗外淡薄的天光探进窗来,浮动在她的面具四周,在那上面画了一个奇特的句号。阴冷的风开始在屋内盘旋。她那妖娆的身体转瞬变成了一具僵尸,再也不会动弹。

    屋子的墙缝里发出了秃顶老头那干涩苍凉的声音:“她去天国了。她是戴着面具去天国的。”那声音令我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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