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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坐诊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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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小半个时辰,林逋道:“莫神医应当做晚早课了,我要陪她去济世堂坐诊。姑娘可要同去?”

    杜若笑道:“再好不过了。”

    两人当即去找莫涟如,来到玄济的厢房外,听到莫涟如正在向玄济辞行,须臾就见她开门出屋。

    杜若见她满脸忧色,连忙上前拉起她的手,柔声问安。林逋也和她打了招呼。杜若道:“莫姊姊,现下就去济世堂吗?”

    莫涟如轻声道:“我要先回房间拿东西。”

    杜若听了,便牵着她的手,领她回到厢房,拿了包袱,然后出门而去。当下杜若携手莫涟如,林逋随行在侧,三人一同走出灵隐寺。

    到了门外,莫涟如拿出一物递给杜若。杜若接过一看,见此物长方状,由数层纱布夹杂棉花制成,两边缝有系带,她心中好奇,问道:“莫姊姊,这是什么?”

    莫涟如说:“口罩。”又取出一个,自己戴上。林逋也拿出口罩戴上。

    杜若依样葫芦,戴上口罩,又问:“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呢?”

    林逋笑说:“这是莫神医设计的新品,以前没有的,你自然没见过了。”

    杜若道:“原来如此。戴上这个就能防止染上瘟疫么?”

    林逋说:“能起到很大作用,但也不是绝对的。”

    三人取道向东而行,走了几里路,没遇见一个行人。杜若见沿途很多地方都撒着石灰粉,问道:“地上撒石灰粉有什么用呢?”

    林逋说:“预防瘟疫啊。莫神医说石灰能杀菌。”

    杜若又问:“菌是什么?”

    林逋虽听莫涟如大致说过,但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因此无法回答。

    莫涟如答道:“细菌是生物种群之一,十分微小,肉眼无法看见,种类却非常繁多,许多疾病都是由它引起的,包括大部分的瘟疫。”

    杜若和林逋满脸茫然,真和听天书没有两样,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对望一眼,均摇了摇头,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枉然,就不再追问。

    三人走进钱塘门,来到城里。正值清早,再加上瘟疫肆虐,因此城内大街上也不见人烟,格外空旷。三人径自来到位于保和坊中的济世堂前。

    这济世堂,是杭州城里最大的医馆,馆中有三位医术精湛的老先生,这三人曾经就职于吴越国的太医院中,吴越国灭亡后,三人合力创办了济世堂,继续行医济世,医术医德素来为人所称道,远近闻名。

    杜若三人走进医馆。馆中坐诊的老先生一见莫涟如前来,立时起身相迎,说道:“涟如,你来啦,快进来坐。”杜若见他七十岁左右的年纪,须发花白,但脸色红润,精神矍铄,似是不输于青壮年,心里不禁暗暗称异。

    莫涟如说:“钱老你坐,不用管我。”原来那老先生姓钱。

    钱老先生这时发现牵着莫涟如手的是位书生打扮的姑娘,不由得心中一奇,说道:“这位姑娘面生啊,怎生称呼?”

    杜若心想:“这些个医生,怎么都是一见面就看出我是女子了?真是奇哉怪也!”笑着说:“钱先生好,我叫杜若。”

    钱老微笑着点点头,又对林逋道:“林先生也来了,快快请坐。”林逋是杭州有名的才子,因此钱老也称他先生。

    林逋忙行礼道:“钱老客气了。”

    钱老招呼三人就坐,对医馆里的学徒道:“常山,奉茶。”学徒常山给三人奉上龙井茶。

    济世堂由钱、朱、李三位老先生轮流坐诊,一人一天,今日正好轮到钱老先生。此时没有病患前来,因此众人喝茶闲谈,轻松惬意,只莫涟如一人愁眉不展,甚少说话。

    过了一阵儿,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来到医馆,全都是来抓药的,无一人看诊。究其原因,却是由于莫涟如早已将治疗瘟疫的药方公之于众,众病患只需按方抓药即可,省时省力。

    此次治疗瘟疫的药方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达原饮,由槟榔、厚朴、草果、知母、芍药、黄芩、甘草七味药煎成,治疗病症较轻者;一个是三消饮,即达原饮再加大黄、羌活、葛根、柴胡、生姜、大枣而成,用于病情较重者。

    时光一点点过去,直到午时,来医馆抓药的人不计其数,却仍没有一个病患看诊。钱老先生见时辰差不多了,就让常山去通知厨房准备午膳。常山答应一声,就要去后堂,却见一个官差走进医馆,他心中好奇,就没有立刻离开。

    官差径自走到莫涟如面前,行礼道:“莫神医,薛大人在府里备了酒宴,特差小的来请您去赴宴。”

    莫涟如不喜应酬,正要回绝,却听钱老笑道:“涟如,太守大人既然请你,那就去吧。到他那里吃山珍海味,总比在这吃粗茶淡饭来得好。”

    莫涟如听了,只好起身,向钱老道别。官差见林逋也在,当即笑道:“林先生也一起去吧,薛大人多日未见您,您若前去,大人定然欢喜无限。”

    林逋起身拱手道:“如此叨扰了。”

    官差当先引路,杜若牵起莫涟如的手,紧随其后,林逋随行在侧,四人迤逦向府衙行去。

    杭州太守薛映见一行人到来,降阶相迎,笑道:“众位驾临,敝舍蓬荜生辉。请进,快请进!”引领众人来到后堂。只见堂上已设了一桌酒席,席上坐了一位三十来岁的官员。那人见众人前来,忙起身行礼。

    薛映笑道:“我来给大家引见。”伸手指着那位三十余岁的官员说:“这位是淮南转运使李及李大人,今日刚来杭州公干。”杜若等人都拱手行礼,莫涟如只合十颔首。薛映又对李及道:“李大人,我给你引见几位杰出的青年俊才。这位是玄济大师的高足,神医闻问切莫姑娘,此次杭州瘟疫,全仗她施以援手,方能化险为夷。”

    李及忙拱手道:“久闻神医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薛映指着林逋道:“这位林君复林公子,是杭州有名的诗人。李大人也是爱诗之人,该当和他亲近亲近。”李及和林逋当即相互见礼。

    薛映又看向杜若,说道:“这位公子是?”

    林逋笑道:“大人可看走眼了。人家不是公子,是小姐。”

    薛映歉然道:“请恕薛某眼拙,姑娘勿怪!”

    杜若拱手道:“大人严重了。我叫杜若。”他见薛映四十余岁,风度翩翩,一脸正气,当是一位清官,不由得心生敬意。

    薛映道:“杜姑娘,请坐,快请坐。”招呼众人就座。入席后,他先端起酒杯,说道:“这次杭州大灾,多承神医妙手回春,我代杭州万千百姓敬你一杯。”

    莫涟如道:“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若非大人调度有方,只怕瘟疫不会好得这么快。这杯该是我敬你才对。”举杯敬酒,一饮而尽。

    此次瘟疫,确也因为薛映当机立断,指挥得当,才没酿成大祸。瘟疫之初,他便积极颁布各项措施,阻止疫情扩散,其中包括隔离、禁止百姓随便外出等强制措施。也有开仓放粮,为没粮吃的百姓施粥,用府库钱财收购药材,为没钱买药的百姓免费提供汤药等仁义之举。后来玄济和莫涟如来到杭州,开出治疗瘟疫的药方,又提供了许多应对瘟疫的举措。薛映立即采纳,将药方和各项举措开陈公布,落实到各个县、镇、村,取得了良好的成效。到如今,疫情已被控制,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战胜瘟疫。这将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壮举。

    薛映道:“神医义薄云天,毫不居功,薛某佩服。”

    李及说:“莫神医过谦了!大家都知你劳苦功高,咱们都该敬你一杯。来,来,大家举杯。”杜若、林逋均点头称是,众人都举杯敬酒。

    酒过两巡,薛映道:“大家吃菜,别客气啊。”

    杜若见此宴是便宴,菜都是家常菜,毫不铺张,心中暗道:“薛大人清正廉明,以身作则,果然是个好官。”她给莫涟如斟酒,又不断给她夹菜,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莫涟如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我自己来就好。”杜若说:“莫姊姊眼睛不便,还是让我来照顾你吧。”莫涟如也就不再客套,任她施为。

    众人又喝了几杯酒,李及说:“薛大人此次平定瘟疫,居功甚伟,想来升迁在即了。”

    薛映苦笑道:“薛某私自开仓放粮,动用库金,已是罪大恶极,如能保住项上人头,以属万幸,安敢奢求其他?”

    李及道:“事急从权,薛大人处置得当,功不可没。我当上疏陈明详情,力保大人无恙。”

    薛映拱手道:“多谢李大人!”

    李及回礼道:“朋友之间,义气为重,薛大人何必客气?”

    薛映笑道:“好,为朋友义气干杯。”

    两人对饮几杯,李及又向林逋敬酒,说道:“林公子才华横溢,不知在哪高就?”

    林逋道:“在下闲云野鹤,无职在身。”

    薛映笑道:“我曾数次邀请林公子出仕,却都被他婉拒。他是真正的隐者,大有庄周之风。”

    林逋道:“承蒙二位大人错爱,在下感激不尽。可是我志不在功名富贵,只觉青山绿水与我情相宜,情愿做一个山野之人。”

    李及笑道:“孔子称赞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林公子品性高洁,在下佩服!”

    林逋道:“大人过奖了。”

    李及又问莫涟如道:“莫神医,不知玄济大师在杭州否?”

    莫涟如道:“家师在灵隐寺盘桓。”

    李及道:“太好了!待身上公事一了,我当前去拜见。”

    莫涟如幽幽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薛映道:“玄济大师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虽已近期颐之年,仍以身犯险,来我杭州解民倒悬,这等大仁大勇的义举,实是我等后辈的楷模。”

    众人都点头称是,赞叹不已。

    酒足饭饱,莫涟如三人起身告辞,薛映和李及将三人送至门口,三人道别离去。

    瘟疫基本过去,莫涟如也不用再去济世堂,因此直接回灵隐寺。三人出了钱塘门,莫涟如问林逋:“先生回家,还是去灵隐寺?”

    林逋说:“左右无事,我和你们一起去灵隐寺吧。”

    小半个时辰后,三人回到灵隐寺。莫涟如径自去了玄济的厢房。杜若想进去陪她,却听莫涟如说:“你刚来杭州,让林先生带你四处转转吧。”

    杜若虽感失望,但心想:“玄济大师伤重,大概有许多话要对莫姊姊说,外人的确不便打扰。”因此也不多说什么,和林逋出寺游玩。

    两人闲庭信步,边走边谈,说的都是诗词歌赋等风雅之事。杜若忽问:“公子可知李煜这人?”

    林逋说:“我只是个山野之人,当不得‘公子’二字。姑娘直呼我姓名就好。”

    杜若说:“那怎么使得?不然我也和莫姊姊一般,叫你先生吧。”

    林逋也不勉强,说道:“李煜词名享誉天下,当世无出其右者。”

    杜若道:“他有哪些著名词作,倒要请先生指教。”

    林逋叹道:“他写了不少妙词,只是自《虞美人》之后,似乎已无新词流传。”当下唱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多少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杜若喃喃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将愁绪比作无尽江水,果然精妙传神,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林逋道:“李煜写过不少一流词作,像《浪淘沙》、《相见欢》、《望江南》、《子夜歌》等,都是传世名篇。”当即将李煜的佳作一首首唱给杜若听。

    杜若听了,也知李煜词作大多表达亡国的悲愁和对故国的思念,令她深受感染,心中颇为哀伤愁苦、缠绵凄恻。

    林逋见杜若脸现愁容,于是不再谈论李煜,说起自己所作的清新闲适的诗词,果然令杜若心绪平和,神态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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