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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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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音带笑,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柔,听得屋内众人一愣。

    尽管如此,于氏却面色发白,赶紧将姚黄的手从青隐身上掰开,将女儿拉到身后戒备的看着那个看起来温润无害的和尚身上。

    思衍并没有上去接住姚青隐,看着她被一个小子接住。他将双手拢入宽大的袖中,浅笑看着大夫人。

    那样的目光不期然让她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那时他也是站在这房中浅浅看着母亲和她,一脸平静无所畏惧,也想起他刚出生时那个老道士的批命。

    目三角,行如病虎,性必嗜杀。

    那老道士果然是没有说错的,这孽种果然五岁时便连杀他乳母母女二人,小小年纪心性之阴狠,就连小孩儿都未曾放过。

    昏过去后,我的魂魄似乎脱离身体,游荡在前世与今生里,像看一部无声的黑白纪录片。重复着,看完一遍又一遍。一遍一遍的重温那些祖母、阿爹的宠溺。最后画面定格在前世s市的世纪大楼上,一个身影单薄的女孩子终身一跃的场景。那一抹终于解脱的笑容,那样熟悉,我终于昏昏睡去,不理世事,不去管姚家的一切,就这样一直睡去有什么不好?

    “六娘子怎么还不醒,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艾叶担忧的在床前看着床上的小女孩对身边的苏叶道。

    苏叶沉着脸也看着姚青隐,少顷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去。

    艾叶喊了一声,她没回头。

    思衍带着心远两个和尚站在慎园里,举目一遍开得热闹的花。各种颜色的寒梅,粉的、红的、浅绿的,还有山茶、一品红也一簇簇开得正艳。走上池塘上架的木桥,可见池塘里有残荷数支,意境别趣,可见是特意留下的。池塘边沿种了绿油油的草,空地上还有大片大片的白色紫蓝色品红色的小花。他低头看向只到腰间的木栏杆,上面居然挂着一个个小小的花盆,花盆里就是那些个颜色深的小花。

    思衍缓步走下木桥,边走边仔细的看。

    心远跟在思衍身后,也是瞠目结舌的看着院内像春天一样的景象,确然,若不是一些花枝上还有未消融的薄雪,这慎园简直就像在春季。他呆了呆问思衍。

    “师父,你以前就住在这里。”

    思衍没有应声,仰头看着阁楼上的牌匾,喃喃道。“下雪了。”

    随着这句话落,天空洋洋洒洒的飞满了白絮,映着这雪,那牌匾上的雪阁两个字似乎也缥缈起来。

    踏上台阶轻轻推开门,屋内整洁干净,当是有人常来这里。里面摆设都没变,以前摆放桌椅的地方还放着桌椅,以前立着书架的墙面还立着墙面,书架上的书都还是他以前房里的。墙上挂了一副他当年重生后写下的静水流深的字,是精心裱过的。这屋子熟悉又陌生,家具都换了,一应的原木色透着明亮,还有雨过天青的纱帐风一吹像浮动的云。

    “今晚就住这里。”他背对心远道,人已经走到窗边低头专注看着桌上一盆奇怪的花草,正是独闇,它开了花。

    心远是不在意有没有好床睡的,出门修行时能有个避风的地方就不错了,所以对能住在这里显然很高兴。

    第二天晚上时,雪已经下了很厚,思衍师徒两人安然的住在慎园。

    心远小师父见屋里有些花茶便自作主张取了来泡,师徒两人一人一杯。

    苏叶进来时两人正捧着茶盏喝着,心远小师父兴奋的夸这茶好香。

    苏叶进去后,俯身行了礼才恭敬道。“四郎君,六娘子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奴婢们唤也唤不醒心里担心得很,还请四郎君前去看看六娘子。”

    “啊,小师叔还没醒吗?会不会是病了,昨日我看小师叔脸色很不好呢。”这小师叔是心远小师父心领神会按辈分自己琢磨出来的,一口一个小师叔叫起来很自在。

    苏叶开始还没理解后来想起这小和尚叫四郎君师父那叫六娘子一声师叔也没错,就是这搭配有些怪异了。一个看起来和四郎君差不多大的人管四郎君叫师父也就算了,现在还管六娘子叫师叔。那不管是从年纪和外形上都不搭啊。

    “心远,去药庐把秋易叫过去,他若不去,让他想清楚后果。”

    思衍长腿一跨首先走在前面一路往东厢而去,苏叶小跑跟在后面。

    秋先生来的很及时,也就在思衍师父俯身看青隐时,他风风火火的刮进来了,进来就开始抱怨。

    “姚青恒,你别太过分,又想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呵,你不是费尽心机的想重新来过吗?怎么不拿出诚意来。”

    思衍让开身子,让秋易清楚的看到床上昏迷的姚青隐。

    秋易简直想以头抢地,这姚家近来丧事连连,他早就算到了,可没想到这丫头也有此劫难。魂魄离体,这可和三年前没有魂魄差不多了,自己真是欠了他姚家的。

    “嗷~你们都出去都出去,幸好本神医来的及时,要不你们家还得办一场丧事。”

    秋先生直接将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将姚青隐从被窝里扶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卷打开,一排细长不一的银针整齐的排放在布卷上。

    秋易直接取下一根极细的针向青隐头顶扎去,接着又快速抽出几十根银针都扎在头上一些死穴上,一边扎还一边默念什么。不一会儿秋易已经是满头大汗,汗珠顺着英俊的脸庞流下落在锦被上,形成铜钱大小的水迹。

    整整两个时辰的时间,等秋易从东厢出来整个人简直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道袍褶皱,脸色苍白,连那头墨发都仿佛失了光泽一样,枯草般耷拉在肩上。

    已经是夜半时分了,秋易摆手推开心远小师父伸过来相扶的手,疲惫的对思衍道:“明日来我的药庐叙叙旧吗?”

    思衍抱着双臂,淡笑道:“却之不恭。”

    秋易又想跳起来打他,谁是邀请他了,明明自己只是询问而已。他看着灯笼下的人,研习佛法儒学这么多年,那气质简直不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摇头笑了笑,转身离去。

    艾叶和苏叶都知道大夫人来者不善,可她们拦不下来,只能看着大夫人带着一群人下人涌进六娘子闺房。

    于氏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一眼床上的姚青隐,转身对身后婆子笑着道。

    “这东厢的丫头太没规矩,主子进来了也不知道伺候。来人呐,把屋里丫头给我压下去打个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艾叶脸色一白,第一时间没有顾忌自己的板子,一瞬间想到大夫人来东厢的目的,她立刻寻找苏叶,却不见苏叶想来是趁乱溜出去报信了,她放下心来才跪下求于氏。

    “大夫人饶命,是奴婢伺候不周,奴婢担心六娘子而疏忽了大夫人,求大夫人暂时饶奴婢一命,待六娘子病好了奴婢自去领罚。”

    于氏看着趴在地上的艾叶,嘲弄的笑着,小小奴婢也敢在她面前耍心机!不过,既然想免罚自己不成全她岂不显得自己这大夫人不够宽厚。

    于氏弯腰抬手扶起艾叶,道。“你既然如此说,我便答应你。一会儿我就和六丫头好好为你求情,干脆免了你们的责罚。”

    艾叶惊恐的看着大夫人妆容精致的脸,吓得再次跪回地上,不停磕头。

    “大夫人,求您放过六娘子,她还小,您放过她,奴婢任您责罚。求您,她还小。”

    “十岁了,不小了。”

    于氏一挥手就有两名壮实丫鬟上去按住艾叶,而于氏则一步步靠近床边,艾叶不停的哭着求她,于氏心烦得很直接让丫鬟用手帕把她嘴堵了。

    终于安静了,于氏满意的把玩着手指笑着站在床前,漫不经心道。

    “六丫头,大伯母来看你了,你怎么都不起来请安呢?这般没礼貌可不好。”

    “大伯母忘了,你好像病了,那秋先生昨晚还来针灸了,对不对?”

    于氏见青隐还没有醒的样子,干脆侧身坐在床边俯下身,凑近青隐脑袋慢慢说。

    “你房里丫鬟真忠心,还在那死命要冲过来保护你呢!实话告诉你吧,大伯母今日来也没别的事,也就关于你祖母下葬的事。你大概不知道像你祖母这样的老人离世,下葬前都得请道场做法七七四十九天方下葬,那既然要请道场就要花钱啊,你也看见了那天分家,老太太把棺材本都留给了你,这些需要开销的事情可就落在了我们头上。你说,大伯母该怎么办?”

    “大伯母说想怎么办?”

    我用力挣开黑暗,平静的看着于氏,嘶哑着问近在咫尺的人。

    于氏很高兴姚青隐这个时候醒了过来,她直起身理了理长袖,双手交叠放在小腹,道。“大伯母觉得,姚家虽然家业大,可也经不住连着办两场丧事,你阿爹的丧事就已经花了很多银钱了。这老太太下葬三房是不是也得出一份力。六丫头不如就把老太太给你的那些都拿出来办老太太丧事吧,这样老太太也能早日入土为安不是,还有大伯母另外给六丫头一个面子,也放了你这些没规矩的丫头。”

    我费力的扭头看一眼地上不停挣扎的艾叶,淡淡道。“大伯母果然是书香门第教养的女子,好算计。想必装了这么多年贤良很累吧!”

    于氏并不理会我的嘲讽,反而笑道。“不用和大伯母说这些,大伯母也是为了你哥哥姐姐们打算,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你姚家人好。”

    对她的胡搅蛮缠我不以为意,反问道。“若我不答应呢?”

    于氏道。“老太太怕是一时请不起大师做道场,也不能及时下葬。这东厢的丫头没规矩,大伯母替你换一批来伺候,怎么样?”

    我想不到于氏如此咄咄逼人,为了一点家产手段如此卑劣。立时感觉心口沉闷,喉头发堵,一阵剧烈的咳嗽,我手捂着胸口咳得坐起身,嘴里咳出血也不自知,只死死盯住大夫人的脸,恨声道。

    “于氏,你就不怕遭报应吗?这样算计一个死去的长辈,你良心何安!”语毕又是一阵咳嗽。

    大夫人站起身,嫌恶的擦了擦身上的血沫子,晦气说道。“我怕什么,老太太死了,这整个姚家都应该是我大房的。是我不小心才被老太太算计了,把家分了出去。”

    姚青隐突然吐血让于氏带来的丫鬟吓得一愣,心里害怕就这样把姚家六娘子给逼死了,手上不觉松了力道,。艾叶用力挣脱掣肘,扑到床前。

    “六娘子,别说话。来,快躺下休息。”

    我看着艾叶满脸的泪痕,微微一笑对于氏道。“我答应你,你要守信。”

    于氏停下擦拭的手,抬眼看已经躺下闭上眼姚青隐,嘴角慢慢扬起,朗声道。“自然。”

    艾叶自于氏走后就趴在床前哭,我被她哭得脑仁儿疼,又支不开她,无奈听了她好半响哭声。

    苏叶没有寻到思衍,也没有寻到秋先生。她只能改去灵堂找乌嬷嬷,所以等她和乌嬷嬷来时大夫人已经走了。乌嬷嬷进去首先就看了一眼床上睁着眼看艾叶的青隐,见她毫发无伤才去看艾叶,那丫头哭得伤心,见乌嬷嬷进来赶紧爬起来福了福身。

    沾血的锦被和衣服已经被艾叶换过的,苏叶回来时艾叶跟着乌嬷嬷去外间回话,后来乌嬷嬷没有再回来,回自己屋后便写了封信塞进袖中匆匆往姚青澜的院子走去。

    深夜的时候,艾叶陪我一起睡在床上,睡熟了。

    我却睁着眼睛睡不着,脑海里不停的想起祖母、阿爹、还有四姐曾说的话。

    想了许久,最后是祖母慈爱的双眼,再没有人为我哭到流出血泪,再没有人关心自己,那我还活着做什么呢?眼前又闪过于氏丑陋的嘴角,这样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我握紧双拳,轻轻爬下床,赤着脚踏在木制地板上,回神将被角压好,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

    冬夜里的寒风以我如今的身体是经不住的,更何况是衣衫单薄的我。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被风吹得带进来,贴到脸上的瞬间融化成水,在眼角下就像眼泪。我伸手一摸,怔仲的笑起来。

    我也终于为祖母哭了!

    早上艾叶在地上发现的六娘子,当时六娘子就像布娃娃一样趴在地上,身上还有雪粒子。

    东厢的丫鬟婆子跪了院里一地,思衍再次踏进东厢见着这场景,脚步一顿快速踏进厢房。

    很好,前日里见过的人都在这里了。

    他第一次在姚家众人面前沉了脸走过去,姚家人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让他上前。

    秋先生坐在那里把脉,面色很不好,良久放开青隐手腕。

    憋了口气,寡淡道。“注意调养,所有人都回去,病人需要安静!”

    那些人都回去了,秋先生一看还留下的思衍和小徒弟,对罗伯庸眼一瞪,不悦道。“你小子是听不懂话还是想违背为师的命令?”

    罗伯庸看一眼师父,冷冷道。“我不说话。”

    秋易气得直接提着人后领子就走了,临走又对思衍道。“这丫头不想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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