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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尾，高三组织了一次摸底考试，成绩还没出来，元旦就先放了三天假，张文仙和大多数住校生一样，收拾行囊赶，大家一起约着到长途车站，然后分道扬镳。
古河镇在县城最西边，再向西去就是l县行政区，而张文仙的家又在古河镇最西首的张杭村，村子以北是省会齐南市，中间只隔了一道五十公分宽的泥土路。
因是冬季，两种作物一收，村民迎来一年最闲的时光，当张文仙到家的时候，他的父母亲刚睡醒午觉。
农村的娃娃没多娇气，张文仙的父亲又是那种典型的老农民代表，见儿子回家，只说了一声“回来啦”，接着还是出门去村大队看人下棋抽烟。
当娘的喜怒溢于言表，张罗着出门买肉。
才回到家没几分钟，屋里就只剩下张文仙一个人，他摇头苦笑，摸了摸兜里胡丽给的两百块钱，犹豫了一会儿，到老生产队院门口的杂货店买了两提酒和十斤鸡蛋，一转头就去了二舅家。
张文仙父亲单枝，只是母亲这边有五个兄弟姐妹，同村的只有二舅，平时来往密切，有条件是应当去看一看的。
敲门无人应，张文仙手伸进去自己撤下了门销子，一边喊着便进了屋。
二舅和妗子都不在家，屋里电视倒是开着，张文仙把酒和鸡蛋放在入门口，拿着遥控器换了两个台，随即便看着屋里的摆设闲逛起来。
前些年张杭村是真的穷，从去年开始光景渐好，发展了有机菜集中种植地，张文仙二舅包了十二亩地，先富起来，盖了新房，买了三轮。
尽管有了点钱，但家风还是没变，在屋里占据最重要位置的还是老一套——神仙牌位。
神仙牌通常会摆在客厅的主位，牌位后面挂了一张太上老君的画，画已泛黄，画上熏满黑色的油灰，牌位前是香炉和供盘。
张文仙一条腿跪在太师椅上，把牌位拿到面前，见上面写着“太上无极”四个字，一时痴了。
他有前世的知见，竟从这“太上无极”四字当中感受到了天地正道的气魄与念力。
双手将牌位摆回去，张文仙转到桌子旁，正冲着那牌位拜了拜，说道：“异世为仙，教化万民，张某拜过道友。”
抬起头，这才发现牌位靠外面这一侧还摆着几个木雕的人像，因吃了多年香火供奉，木雕也变得栩栩如生，似要飞天。
张文仙拿过离得最近的那个侍女木雕，手里把玩着，眼中却是一亮，笑道：“这物可拿给织秀，让她寄宿其上，最好不过。”
说着，门外面二舅和妗子一起回来了。
“哎呦，咱家的大学生回来了。”还没进屋，就听到二舅爽朗的笑声。
张文仙问了好，笑着说道：“二舅，我还没上大学呢。”
“嗨，迟早的事！”二舅说着，支应妗子去倒茶，自己从胸口的衣兜里摸出烟，磕出来两根，朝张文仙递了过去，“抽吧？”
“不会。”
自己把烟点上，二舅看着张文仙手拿的侍女木雕，说道：“光上学了，没见过这东西吧。”
张文仙没说明来意，只是说：“就是粗糙了一点。”
二妗子端上茶水，在旁边帮着说：“你舅赶集买的，多少年了，一直摆在那里。”
二舅说道：“我是琢磨呀，观音菩萨旁边还有个善财童子，咱这牌位上也是上仙，配几个伺候人的，不应该么？”
张文仙说道：“二舅，这物件能给我么？”
“拿走！”二舅想也不想，摆手说：“我是你舅，我的不就是你的么，你再看看还有什么想要的，一块拿着。”
把父母叫过来，留在二舅家里吃了顿饭，回到自己家，已经是十点多了。
老父亲把躺椅扯到电视机前，拉过一张方桌放在旁边，排上两盒烟，倒了一大壶茶水，就这么看着战争片，慢慢地入睡。
母亲等他睡了，才拿了条厚被子给他盖上，转身问张文仙：“在城里学得怎么样呀？”
“还行，成绩有进步。”
母亲最爱听的就是这句话，笑眯眯地抚着张文仙的脸，说道：“我就说仙儿能行，你爹说你不是这块料，让你回来学种地。”
张文仙默默不语。
母亲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其实呐，你爹他比谁都盼着你成材，能考上大学。”
张文仙从没见过这么粗糙的手，那上面已经不是老茧了，而是一道道血口子生了痂，痂落了，再受伤，往复几十年才会形成的“沟壑”。
他鼻子有些酸，血液变成清泉从心脏流遍全身，夺目的光迷住他的双眼，这是自心境生发，连前世也没有过的体悟。
悟道千年，成为真仙，张文仙几乎是平步青云，却在成就混元一气金仙之后再无进展，甚至一点苗头都看不到，这一瞬间，他恍悟，原来自己缺少了一种情感，对生儿来之的敬意。
修道是为后天，结胎是为先天。
张文仙回到屋里坐在床上，他想到女人孕育孩子的胎盘是一重造化，人在世间是另一重造化，“原来，我只奔去路，却没有见过来处，道行自然难以圆满。”
他流下热泪，六千多年的心结瞬间没了，被自己的“母亲”用那双手磨平了。
张文仙闭气凝神，没有行功，只是心如止水，回忆着少年时代的种种事情。
久远的记忆朦朦胧胧，他太多的事情都记不清了，牵着自己手的那两个人样貌也很模糊，像是做梦，明明知道是谁，却看不见脸。
不知不觉，张文仙心里也开始发凉，忽而又觉得身上一暖，他睁开眼，是母亲给他往身上盖了被子，见到自己的儿子睁眼醒了，心疼地说：“学习太累了，我看你坐着睡着了？”
张文仙没有解释，抬起手抓住母亲的大手，摇头说：“我默背东西呢，你去睡吧，妈！”
元旦三天过得飞快，最后一天张文仙就回校了，因为当天晚上要正常上晚自习。
下了车步行回到学校已是晚上六点半多，天已经黑了。
张文仙坐车的时候自己用小刀把侍女雕像又刻了几层，让它变得更小，能随时揣在兜里，把行囊放在宿舍，匆匆应付过三节晚自习，张文仙来到修炼的那个坟林子，施展法术，喊道：“织秀……。”
“大人！”织秀拜着应道。
“你看这是什么？”张文仙晃着侍女木雕，笑着说：“凝结外形之前，这就是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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