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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仙夹着英语教材来到教室，他用了一夜时间把整本书都背了下来，打坐调息之后，已经是六点五十分，距离晨读还有十分钟的闲空。
偌大的教室已几乎是满座，倒是周乔那还空着。
放下书本，张文仙狐疑道：“她一向不缺勤的，怎么迟迟没来？”
不仅仅是晨读，整个上午四节课，张文仙都没看到周乔，中午放学铃一响，张文仙就接到了周乔的电话，只听得那边哭哭啼啼，张文仙道：“莫慌，有什么事情慢慢讲。”
教室黑板上方，挂钟下沿处的提示牌显示距离期末考试还有六天，距离高考还有xx天，命运的钟发出一声声叹息，叹命运无常，悲人生苦短……。
周乔的爷爷昨天病倒，送到医院一查，脑癌末期。
对周乔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她未经人事，家中逢此浩劫，周半山还在回国路上，家里只有于蝶做主，两个女人都手足无措，除了叹息就是掉泪。
周铭轩是个明白人，病情瞒也瞒不住，反过来安慰于蝶和周乔，大多是人固有一死，而且自己也是长寿，算喜丧的。
这一安慰不要紧，周乔哭得更厉害了。
中午坐在饭桌旁，泪也止住了，周乔想起了张文仙的身份，这才打电话的。
张文仙听了周铭轩的病情，对癌症了解甚少，一边安慰周乔，一边往马路斜对过的网吧走，他打开网页，查过癌症，尤其是脑癌的介绍，心里也是无奈，周铭轩若是壮年，自己或能给他生路，而今人生迟暮，白发苍苍，连一腔热血都化成了皱纹里的泥泞。
“周乔，晚上我去你家，你爷爷不是还要好好看看我么？”张文仙说完这句话，挂点了电话。
自己经历几多，对生死已麻木，可看到自己身旁的人沉浸在轮回中哀痛，张文仙于心不忍，他是个豁达的人，想用自己去感化他人。
茫茫然地上了下午几节课，张文仙找胡丽请假，说明来意，胡丽说道：“人生不如意十之**，电话里我也跟周乔讲了，可她还是太小了，我怕她钻进死胡同，这样，你等我一会儿，咱一起去。”
胡丽找别的老师关照了一下自己班级的晚自习，跟张文仙下楼搭车来到周乔家，按了门铃，等周乔出来开门，小姑娘脸已经哭花了，本来止住的泪水一见到胡丽就又开了闸。
“好了，”胡丽把周乔抱在怀里，拍着说：“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周乔的心灯，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着张文仙，“你一定有办法的，你是神医。”
再神也不能从阎罗王的铡刀底下救人，张文仙哀叹中摇头，说道：“周乔，先领我们去见一见老爷子吧。”
周铭轩在屋里看报纸呢，门敞开，向里面看，先是一扇古漆镂雕屏风，周铭轩坐着单人沙发背对着门，沙发左侧是一盏落地台灯，黄澄澄的光充满房间，让人觉得温暖。
“爷爷，”周乔叫了一声，周铭轩把报纸放在腿上，侧过头，几个人已经绕过屏风来到一侧。
“老爷子好。”胡丽说道。
“爷爷好。”张文仙道。
“是胡老师，”周铭轩说：“我们见过的。”
胡丽说：“是，你替周乔开过家长会嘛！”
周铭轩十分肯定张文仙这个人，赞道：“黄土埋人的年纪，在国学这个路上，我没怎么服过人，文仙，你厉害。”
“而且，我听乔儿说你祖传的中医手艺？”
张文仙说道：“周乔都跟您说了。”
“我这个病，治不了的。”周铭轩何种人，看得出周乔把张文仙拉到家里的来意，“人都会死的……。”
张文仙说：“寄心于道，可得长生。”
“长生？”周铭轩哑然失笑，说道：“人活在别人心里，就是长生。”
胡丽跟周乔借故离开，关上门，张文仙在周铭轩的对面坐下，两个人脸对着脸。
周铭轩从前天开始就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他没有告诉于蝶，也没跟周乔说，世间流传，人在生死之间总能开天眼，见到超出常理的存在，他看到的张文仙是两张面孔，一张虚的，一张皮囊，“你不是张文仙，你是谁？”
“我是谁不打紧，”张文仙不隐瞒，说道：“重要的是我对周乔没有恶意。”
当屋里只有张文仙，周铭轩无力地仰起头，枕在椅子上，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流下，他伸出右手，“帮我探个脉吧，看看还多久。”
张文仙检查过后，想了想，觉得对周铭轩隐瞒没有意义，就直说：“短则两个月，长……也不会长过一年。”
周铭轩道：“我就是记挂乔儿，而且，唉，当着你这个外人，我也不怕丢丑了，我跟乔儿他爸爸关系一直不太好的，本想入土之前能改善的……。”
“心是在一起的，”张文仙温声说道：“老爷子，你关注的是表面。”
周铭轩吃力地歪过头，说道：“人哪有不怕死的，我是让她们心安。”
“我懂！”
“你到底是谁？”周铭轩说道：“难怪写得一手好字，也是一把年纪的人呀！”
张文仙道：“我是周乔的朋友，是她的同学，其他的话我不能再说了。”
“铁骨铮铮一生硬气，”周铭轩说道：“到老了，怕了，文仙，你能看到这屋里的东西么？”
“什么？”张文仙问。
“我也说不清，飘着的，地上滚的，扒在裤脚上的，藏在袖子里的，”周铭轩说：“我要是个瞎子，就好了。”
张文仙急忙扶了下周铭轩的手背，说道：“你呀，别多想，有些东西是心里想出来的，我练道法，有一个旁门就是心外魔道，心中观想替代眼睛看，真的假的存乎于心。”
“你还是说了，”周铭轩道：“我年轻那会儿呀，世道乱，就有道士下山救世，我还舍过粥饭呢，老道爷看我有慧根，要度化我入道门，家里不依，我自己也不大愿意……。”
胡丽陪着周乔母女在周铭轩门外站着，一会儿，门开了，张文仙走出来，周乔问：“我爷爷怎么样了，病有得治么？”
“嘘！”张文仙道：“你爷爷嘟囔着自己就睡着了，”他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又说道：“老爷子是有福之人，生非初始死未必终，咱们去别的屋，别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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