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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秋末,果兴军瞒着父母偷偷的跟着耿老三走进了台河市煤矿,真的走进了他梦里那个大城市的煤矿,成了一个挖煤工人。只是,这煤矿不是在城市里,而是在离城市十几里山路的大山沟里。

    第一次走进陌生的城市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和惆怅,也许是对未来的担忧,也或许是对亲人的思念,一股忏悔感突然占据了他的心。也许父亲是对的,自己不该离开家,更不该瞒着老父亲偷跑出来,让老人为自己担心。

    两个人从饭馆里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一路小跑才勉强赶上通往煤矿的末班车。

    公交车外的街景千变万化,各种招牌琳琅满目,高楼店铺和拥挤的路口无不显示着大都市的繁华。

    公交车渐渐地远离了城市的喧闹,在一个看起来与果兴军的家乡没多大区别的山村里停了下来。

    这里是红霞村,翻过后岗就是他们要去的台河煤矿,那里是个更大的山沟。公交车只通到这里,剩下的几里路只能步行。

    他们进矿时天已经黑了,寝室里的工友们大都没睡,见耿老三带着果兴军进来都客气的打招呼,众人的亲近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也驱散了果兴军对陌生的恐惧。这夜,果兴军与耿老三住在一个被窝,进矿和食宿的事只能明天矿领导上班才可以安排。

    尽管旅途劳累,果兴军还是迟迟不能入睡。寝室里的汗酸呛得人透不过气来,繁杂的呼噜声让本来就思绪万千的果兴军的睡意荡然无存。对明天的猜想,对未来的预测,对父亲的愧疚,梦与现实的反差,耿老三在家乡的一表堂堂与眼前寝室里的肮脏与杂乱等等,千丝万缕无法屡出头绪,直到困乏至极才慢慢的进入梦乡。这一夜他仍然梦到了那个美丽的大城市和城市里的那个能成就大款的煤矿……

    刚入矿时,果兴军兜里只有从表哥周老四家借来的二十五块钱,这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望着食堂里白花花的馒头,他喜欢的不得了,这东西是在家乡的饭桌上很难见到的。可是,他不敢多吃,因为,他口袋里的钱不允许他多吃。这时候他更希望这白花花的大馒头变成家乡黄澄澄的苞米面大饼子,尽管大饼子唦啦啦的口感不比白面馒头,可此时的他能吃饱肚皮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住寝室是要有行李铺盖的,他没有,是耿三哥帮他弄到的,是在食堂管理员老刘头那里借来的。耿三哥对老刘头说:“这孩子刚进矿,没带行李,先借用,开了资就买新的,在还给你。”老刘头直摇头,说:“不用还,不用还。这是以前离矿的工人扔下不要的,他就凑合着用吧,农村孩子,出门在外不容易,省着点花钱。”晚上,老刘头又给他送来了一张狍子皮,这东西隔凉隔热,铺在褥子底下是个好东西。果兴军心里暖呼呼的,特感激。后来,他经常在空闲的时候帮食堂干些零活,他觉得,帮食堂干活就是在帮老刘头。

    十七岁正是长身体的年龄,他累,也饿,可他还是坚持着按时到食堂里吃饭,定量的吃,尽可能的少吃,因为,他不知道煤矿会不会按时开资,如果不能,兜里这点钱就是他无限期的生活费。当时,涉世很浅的他还没有向别人借钱的习惯,向表哥借钱是他平生的第一次。

    每到他空班的时候,他的饭量就要减半,所以,每个空班的夜晚都是难熬的。饿着肚子想家,想念家中的亲人,也想着他梦里的城市和梦里吃饺子的大款。

    煤矿食堂的伙食算是丰盛,价格也还便宜,一日三餐大米白面各种炒菜炖菜调换着做,这些都是当时农村家庭所不及的。尽管这些都是半价消费,可对于刚刚进矿还未领得半分工资的果兴军来说依然是高消费,所以他在寻找省钱的吃法。每天的晚饭食堂会有玉米粥和小咸菜。玉米粥实在是太实惠了,四分钱能盛满一饭盒子(每人只能买一盒),而且有免费的小咸菜。于是,果兴军的晚餐就只需四分钱,这样就把一天的伙食费降低到了极点。

    玉米粥是不禁消化的,不到半夜的时候就已经腹中空空了。下半夜果兴军是拎着瘪犊子忍受着饥饿度过的。日子久了果兴军想出了办法,吃完玉米粥就用饭盒装些咸菜带回寝室,然后再到矿门口的小卖部买个烧饼,到了半夜饿的时候拿出盛着咸菜的饭盒泡上白开水就着烧饼吃,灌饱肚子再接着睡。

    世界上有种很令人讨厌的坏蛋,这种人爱占便宜,喜欢对周围的人指手画脚,把自己当成大哥,把别人当做小弟,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这种人往往都是脸大,而且心地不善良。果兴军就遇到了这样的人,他们寝室里就有两个这样的人,这两个人搅乱了他的人生轨迹。

    第一个坏蛋叫金老刚,是个蹲过监狱的扒手。据说他身上有案子,来矿上挖煤是为了逃避警察抓捕的,因此,他就有了当大哥的资本,在寝室里自居大哥,动不动就拿蹲过监狱吓唬室友。寝室里的人都知道他手脚不老实,也都畏惧他的身份,对他敬而远之。

    果兴军每个天都要在半夜吃烧饼的习惯被这家伙盯上了。

    一天夜里,在果兴军去厕所的时候,金老刚偷偷的拿走了果兴军的烧饼。打那以后的几天晚上果兴军只能咸菜泡白开水了。

    其实,果兴军知道烧饼是谁拿走的。

    再后来,果兴军也有了防盗的措施,买来的烧饼干脆揣进怀里不离不弃。

    然而,金老刚就是金老刚,的确是个扒窃高手。一天晚上,他与果兴军的一个擦肩而过便轻松拿走了他的烧饼。

    再再后来,这件事被食堂的服务员和做饭的大师傅知道了。果兴军不再买烧饼,每晚帮助食堂收拾完厨房后,食堂大师傅送一盒免费的玉米粥和一些咸菜让他带回寝室,留着半夜饿的时候吃。

    而金老刚是个极坏的家伙,经常在果兴军不在的时候偷偷的把他的玉米粥倒掉,这可惹恼了这头初生的牛犊。有一天,在金老刚倒掉玉米粥的时候被果兴军抓了个正着。果兴军手里的木棍打得金老刚抱头鼠窜,要不是耿老三及时赶到恐怕就会出人命的,金老刚领教了果兴军的厉害后从此不敢冒犯。打那以后金老刚对果兴军耿耿于怀,他那弱小的身躯不是果兴军的对手,只能伺机而动。

    寝室里的第二个坏蛋叫霍大巴掌,是个蹲过监狱的恶棍。据说此人曾经因打架斗殴致人重伤被判过刑。这种人往往都是惹不起的,所以耿老三带果兴军进矿的时候就警示过果兴军,无论如何都不要招惹这个人。

    金老刚与霍大巴掌原本是一般矿友,在寝室里互不干涉,各有风格,都自持有过蹲监狱的经历傲视群雄。自从金老刚被果兴军教训之后霍大巴掌就不再抬举金老刚,金老刚却也是个很知趣的人,从此变成了霍大巴掌的一个随从,成了霍大巴掌惟命是从的小弟了。

    耿老三在寝室里算是三号人物,为人仗义,不卑不亢,大部分室友都很尊重他,霍大巴掌和金老刚也对他敬尊几分,不敢轻易冒犯。

    霍大巴掌是台河市里人,是矿上有名的混子,也是果兴军的工头。此人品行极为不好,仗着市里街面上有几个混社会的狐朋狗友,跟矿上某领导又有些瓜葛,经常欺负班上的工友。小到蹭吃蹭喝,大到敲诈勒索,无故打伤工友。大家对他恨之入骨,畏惧他的淫威,却也敢怒不敢言。

    果兴军是个新来的,寝室里他的年纪又是最小的,所以,为霍大巴掌跑腿办事就非他莫属了。只是,令果兴军十分烦恼的是霍大巴掌经常让他去门口小卖部买东西却不给他拿钱,简直是在敲诈,这对当时省吃俭用的果兴军来说是极大的伤害。

    果兴军从家里带来的钱越来越少了,对霍大巴掌的忍让耐心也越来越有限了,终于在一个休班的夜晚公开拒绝了霍大巴掌的敲诈。

    那天耿老三不在寝室,霍大巴掌又一次指使果兴军去给他买烟。

    “我不去,都给你买好几回东西了,一分钱都不给我,我没钱了,你叫别人去吧!”果兴军第一次拒绝了这个特招人烦的坏蛋,尽管他拒绝的是个特招人烦的坏蛋,可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感觉,脸有些发热。这种拒绝明明是正大光明的,理所当然的,可他还是像做了贼似的,将自己的脸埋在了胸前。他用肚皮节省下来的钱却被这个无赖无端的敲诈去了,心里极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嘁!小崽子……多大屁事,开资就他妈的给你。”霍大巴掌回头喊他的狗腿子金老刚:“老金,你去吧,这小子我指使不动了。”金老刚喜滋滋的啥都没说,屁颠屁颠的跑了。打那以后,霍大巴掌不再敲诈果兴军,果兴军自以为从此融入了这个群体,能够正常的工作,尽管日子依然很苦,却也自在了许多。

    果兴军打小在农村长大,吃苦耐劳是农村孩子的根本,尽管挖煤这活很苦很累,可每每想到年底就会拿到一大笔钱回家,一切都稀松平常了。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就熬过去了,果兴军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钱,二百八十六元。这个数字在当时的家乡比乡长两个月的工资还要多。

    果兴军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一溜小跑进了市里,给老父亲打了二百五十元钱和离开家后的第一封电报,又在商店买了一个塑料皮日记本和一支油笔。

    夜深了,果兴军依然没有从开资的喜悦中解脱出来,悄悄的从褥子底下拿出日记本,借着昏暗的月光写下了入矿后的第一篇日记。

    “今天开资了,拿到手二十八张大团结,数了好几遍,真过瘾。从小到大第一次见这么多钱,清一色大白边儿。并且,这是我自己赚的钱,我真的长大了,老父亲接到我邮回去的钱说不定咋高兴呢!照这样计算,用不上五年,我家就是万元户了。我真高兴!煤矿的活其实不累,比打葵花丫子好多了,也比割庄稼轻巧的多……”

    寝室里有个规矩,开资后的第一个休班日大家进市里饭店聚餐。耿老三回乡办婚事不在矿上,果兴军不知道这规矩,没留出这份开销的钱。这天晚上,果兴军从食堂里打回玉米粥和咸菜条,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寝室里晚餐,心里不禁一阵凄凉,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忧伤之余想想没去饭店省下的五元钱够自己一周的伙食费了,心里又有些庆幸。

    然而,果兴军并不知道,危险正一步步走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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