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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凌晨,朝銮殿依然如昨日一般笼在薄雾之中,三日正午时分,有甲士们来到端门之外,对这文武百官的车夫们说,大臣们有要事商议,可能会在朝中逗留几日,让他们且先回去,所以今日的端门之外就没有了大臣们的马车,宫门紧闭,四周只是一片寂静。
“起来起来,上朝了。”一群甲士一边戏谑的喊叫,一边连踢带踹的把偏殿里靠着墙和衣而眠的众位大臣叫醒,他们还没来得及揉揉惺忪的睡眼就被甲士们挨个从偏殿拖进朝堂之中,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各个都无精打采的站在那里,田伯延则依旧顶盔贯甲,威风凛凛的领着赵铁铮等一群甲士踏进朝堂,径直走到大殿上首,待站定之后,对群臣朗声说道:“天下大事,全仗诸位大臣署理,可你等却不将国家大事放在心上,真是可恨至极,这又过了一夜,到底立不立新君,你们都想清楚了?”丞相陈桐听罢又开口骂道:“你这弑君祸国的逆贼,迟早不得好死。”骂是骂,气力却明显不如昨日此时大了。
“哼,”田伯延不以为然的冷哼了一声,对陈桐说道:“闵承文唆使邱顺毒杀天子,你做丞相的也难逃干系,你的罪过过后再跟你细算,”陈桐狠狠剜了他一眼,也懒得再跟他言语,田伯延又高声向着群臣喊道:“国家无君,就是你等群臣的罪过,一日无君,饿你们一日,两日无君,饿你们两日,三日无君,哼哼,朝廷也不必养你们这群无能之人了,老子一刀一个都给你砍了。”群臣自事变以来都没进食,在冻饿之中蜷缩在偏殿对付了一夜,天还不亮又被拉扯起来看田伯延耀武扬威,此时听他出言恫吓,都气哼哼的盯着田伯延,但实在没力气再骂了。
田伯延见群臣沉默不语,心想:这断绝饮食,还真是管用,一昼夜的功夫,就都没脾气了,得意洋洋的与甲士吩咐道:“把我的食案端来,本将军要用饭。”一个甲士应声向殿外跑去,另一个甲士把一张矮凳放在田伯延身后,刚待田伯延坐好,先前跑出去的那个甲士就从殿外把食案捧了上来,跟在食案后面还有一个甲士双手拎着个有好几层的食盒,不一会,田伯延跟前就摆满了盘碟,肘子、鸡鸭、果蔬一样不缺,还有一只灰色小酒坛与一只酒爵,一个甲士给他斟满一爵酒,田伯延便旁若无人的吃喝起来。大殿之中一时间便只有田伯延吧嗒吧嗒的进食声,众臣见田伯延吃相这般粗俗,都纷纷侧身背对他。
片刻之后,身为九卿之首的太常张水槐觉得如此下去实在不成体统,便开口说道:“田将军”,田伯延听朝堂众臣中有人叫,他赶忙咽下嘴里的吃食,抬头向人群中看去,见是太常张水槐,张水槐也见田伯延看向自己,就接着说道:“田将军只知道逼迫百官拥立新君,可将军有所不知,天子已然驾崩,依照礼制,要先将天子驾崩之事讣告天下,待为先皇小敛之后,才能由太后主持,与百官议立新君之事,议定新君之后,再安排登基事宜,而后为先帝举办大丧。”群臣听罢,纷纷称是,田伯延一听却大怒,喊道:“我就要你们先立新君,再讣告天下先皇发丧。”众臣听他这般不懂礼数,心中鄙夷越甚,又纷纷侧身而立,张水槐则耐着性子对其解说道:“皇家之事即是国家之事,皇家的举动自是千万黎民的表率,俗语讲百行孝为先,我朝又以仁孝为国本,可皇家要连先为亡父小敛再继承家业这种小事情都做不到,那还拿什么教化百姓即便行此非礼忤逆之事强立新君,那也必然招致天下之人的唾弃,新君不能服于天下,那勉强立来,岂不是陷国家于动荡之中?”。田伯延也不是不知道先小敛,再登基的规矩,只是从未想过前后颠倒一下还会引发这么大的后果,被太常这一通数落,自然找不出话来反驳,但还是心有不甘,又向众臣喊道:“你们这些人,都自诩为懂礼学,会治国,那这点小事你们能解决不了?哼,你们就是欺负本将军读书少,在这绕来绕去的拖延时间,你们看本将军的刀快也不快?”说着,又“哐啷”抽出腰刀,对着百官晃动,接着又说:“本将军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今天日落之前,给我拿出个主意,否则别怪我田某人心狠手辣!”。
大司农杨兴业见这田伯延的无赖相,心中极为不快,便怏怏的说道:“既然将军觉得无需遵循礼数,那你何必难为百官?索性放了众人,我等辞官回家,该种地种地该养老养老,至于谁做天子,发不发丧,随将军的便,岂不痛快?”“是啊、是啊!”众臣听杨司农这一番话,都高声附和。
田伯延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把他给我捉过来!”,几个甲士听到田伯延吩咐,呼啦一下冲到人群里,拽住杨兴业的衣领袍袖,就给拉扯到田伯延跟前,杨兴业此时正饿的发晕,这一通拉扯险些把他拖到在地,田伯延阴阳怪气的问道:“你这大司农,是个什么官?”杨兴业站直了身子,正了正刚才被甲士拉扯散乱的衣冠,正色道:“是为天子掌管天下仓廪,为国家核算田亩赋税、劝课农桑之官。”“哼哼,”田伯延冷哼道:“就是账房嘛,”说罢拎着杨兴业的领子,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又说道:“不然先宰一个给他们看看?”
杨兴业顿时慌乱起来,大声喊道:“你怎敢手持利刃在大殿之上谋害公卿?我家祖上几代在朝为官,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你……你…你就不怕遭报应么?”田伯延恶狠狠的说:“报应?哼,你等今日要不给本将军拿出个主意来,我就把你们全都宰了,你当头一个而已!”说罢,又把刀刃向杨兴业的脖子慢慢蹭过去,“慢!”杨兴业又大喊一声,田伯延一听他喊,刀便停了下来,“慢、慢!”杨兴业一边说一边把田伯延的手在自己身上推开,又捏着刀刃慢慢把刀在自己身上挪开,说道:“你要非让上庸王此刻登基,那除非圣上还健在。”田伯延一愣,心想:这家伙又要耍我。正待发作,杨兴业赶紧说道:“慢、慢,你听我慢慢讲,”田伯延见他言语诚恳,就耐住性子,听他往下说,杨兴业说道:“依据本朝旧制,天子倘若身染沉珂,不能打理国事,可以先禅位于太子,太子就可以登基了,今日之事特殊,我们可以密不发丧,对外称天子不豫,哦,就是天子久病,不能理政,先请太子登基,然后再讣告天下,举行国丧,要不然…要不然还是请将军再寻一寻太子下落,万一不在井里……”田伯延一听杨兴业说来说去还是绕着弯子耍他,肝火又起,抬起脚一下将杨兴业踹倒在地,说道:“太子死了就是死了,我上哪里去找,使上庸王登基就是了!”太常张水槐说道:“田将军此言差矣,要是秘不发丧,那就该太子登基,太子要不能登基,所为何因也须得昭告天下,不明不白的就使上庸王登基,是废嫡长立庶幼,也不合礼法,终究还是难塞悠悠天下之口啊!还是先将先皇驾崩、太子罹难之事讣告天下吧,反正先帝也无其他皇子,二皇子登基岂不也是理所当然,将军,何苦连小敛的那几日也等不得呢?”
田伯延也听不太明白这几个大臣叨叨咕咕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说来说去,他们就是想把皇帝驾崩的事儿先捅出去,想到这,田伯延心中一阵烦闷,索性就不听他们说了,抬头看看外面,天已放亮,就说道:“想必诸位大人昨夜也没睡好,劳烦各位再到偏殿补一补觉,睡醒了有精神的,也合计合计怎么操持新君继位之事,本将军稍后再来与你们说话。”说罢,就向殿外走去,“哎哎”,田伯延听有人喊,回头看是大司农杨兴业,问:“司农大人还有指教?”杨兴业说道:“将军难不成想饿死百官?”田伯延呵呵一笑,说道:“断炊个三五日,死不了人。”说罢扬长而去,杨兴业还不死心,又在殿中喊道:“好歹来碗热水?”却再听不到田伯延回话了,杨兴业伸着两根指头点着田伯延离去的方向骂道:“就这等粗鄙匹夫,唉……”百官也对着田伯延的背影一通咒骂,一边骂一边无可奈何的被甲士赶进偏殿。
第十节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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