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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警卫连的那五个人一来，张明堂轻松了很多，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事他就到护士班去打打下手，帮着护士们打扫一下卫生。这一天，他正在帮着一个护士抬一名伤员，新任护士长黄梅对他说有位首长要见他。张明堂问：“是哪位首长？“黄梅说：“宋司令员”。明堂一听是司令员心里扑通直跳，心里想：这么大的官找我干吗？张明堂随着小江来到二楼一个病房，这个病房比其它病房要大，里边只有一张病床，是医院唯一的一间高级病房，一般只有师级以上首长才能住这种病房。张明堂心里打鼓：哪位首长要见我呢？进了病房，发现里边病床上一位中年模样，穿着病号服的人，这个人四方大脸，浓眉大眼，宽宽的额头，厚厚的嘴唇，黝黑的皮肤，正斜靠在床头聚精会神读一本书。黄梅对那人说：“首长，张排长来了。”明堂向宋司令打了个敬礼。宋司令员抬起头来看到明堂，走下床来热情地握住明堂的手：“小张，早听说你的名字，来来，坐一坐。”宋司令非常随和，把明堂让到床边的椅子上，还给明堂倒水递烟，面对如此随和的首长，明堂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宋司令问：“今年多大了？”
“报告司令员，今年虚岁二十三”。
“听说你枪打的好，在阳城战役中勇闯虎穴，生擒敌副旅长，立下军功啊。”
“哪里，首长过讲了，那都是我们刘旅长的功劳啊。”
“嗬，还挺谦虚的吗。”
宋司令员又问了他家乡和家中的情况，最后问道：“想不想跟着我干啊？”
宋司令的问话出乎明堂的意料，他吱唔道：“这，这要回去先请示一下刘院长。”
宋司令笑了，拍了拍明堂的肩膀：“好吧，你回去请示一下，再向我汇报。”
这位宋司令是因战事劳累，旧伤发作来这里疗养，他也曾经是刘振奎的老上级，如今是三纵的司令员，来到医院后，他就注意到一名小伙子经常进进出出，帮助护士们抬担架，看护伤员，整理卫生，手脚挺麻利的。因为平时医院里都是女护士，他对这个穿军装的“男护士”产生了兴趣。他问黄梅，黄护士长说他是护卫班副班长张明堂，因为护士班人手紧，加之一些伤病员需要特殊护理，上边就抽他过来帮忙。宋司令一听“张明堂”三字，有了印像，宋司令听刘振奎提起过，张明堂是他的一个兄弟，枪打的好，在阳城一役中，偷着跟部队上了前线，架人梯，闯阳城，功劳不小。宋司令就对黄梅说：“以后别让女护士给我服务了，就让张明堂给我服务。”
张明堂回去后，把宋司令的话给刘振奎说了，刘振奎说：“这个宋司令刚才已经给俺打电话了，俺说你是我老上级，现在官也比我大，俺哪能不听？明堂可以到你那里，但是有三个条件：一是不能上前线，你的情况我也给他说了。二是只能伺候宋司令。三是俺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调你回来。本想将他一军，没想到宋司令满口答应了，这俺也没办法了，他让你去你就去吧。宋司令那个人比俺脾气好，水平高，你去了能学不少东西。再说给俺当警卫员和给司令员当警卫员可不是一个成色，给司令员当警卫员有更好的发展机会。”
明堂来向宋司令报道，宋司令点燃了一支香烟说：“今后你就是我的警卫员了。”明堂说：“我还没当过警卫员，没有经验，首长多批评。”宋司令哈哈一笑：“谁都是从头开始的。虽然你给我当警卫员但是级别不变，还是享受排长待遇。你在这里也不要整天伺候我，我不需要人伺候，只是天天和那些娘们儿打交道，听那些娘们儿指使不自在，以后在这里打针吃药我都听你的，在军事方面我是你的首长，在医疗方面你是我的首长。再说兄弟在这里，还能陪我聊天解闷。这样，明天我和你到后山去练练枪，时间长了不动枪，手里痒着呢，这事儿可别给护士长说，你知道就行了。”
“宋司令，我比你小这么多，称兄弟不合适吧，我应该叫您叔叔吧。”
“我是兄你是弟，四海之内皆兄弟吗！咱们兄弟相称就行了！”
第二天，两个人拿了枪，背着护士，偷偷来到了后山。在路上，宋司令给明堂讲了个故事：他在长征的时候已经是个排长了，在过草地的时候被国民党部队的飞机扫射，腿部受了伤，团长为了照顾他，抽调了自己的一名警卫员保护他。这警卫员姓孙，叫孙长荣。有个外号叫“孙一枪”，意思就是打枪打得准，一枪一个。警卫员烟瘾很大，一时不停的抽烟，因为长征途中没地方买纸烟，他就拿草纸甚至是树叶卷上干草当烟抽。还说：当兵要带上两支枪，一支火枪，一支烟枪。当时的宋排长不理解，想带火枪是应该的，带烟枪不成了清政府的“烟枪队”了吗？后来，他们仅有的一点粮食也吃光了，草地上的草大都有毒没法吃，孙警卫员就用枪打鸟，草地上偶而能看到大雁和野鸭，但是这些东西要么飞得很高，要么还没到跟前就飞跑了，很难抓到。而孙警卫员是个神枪手，他俩当时身上只剩下了五粒子弹，孙警卫员说只能打三只鸟，因为一粒子弹打一只鸟，剩下的两粒要留给自己，孙警卫员一粒他一粒，一但遇到敌人时宁可自杀也不能被俘。当时他听了不相信，一粒子弹就能打一只鸟？结果孙警卫员用三粒子弹打了两支大雁一支野鸭。草地上没有火，打的这些东西不能生吃，幸亏孙警卫员抽烟，抽烟的人都有火柴或火廉，火柴已经没有了，他还有火廉，孙警卫员就用火廉生火，把猎物烤熟了吃，每天吃一点。凭着这三只猎物，他们终于走出了草地，并最后赶上了部队。孙警卫员后来对他说：当兵的两支枪你明白了吧？烟枪一定要有。从这事上，他说人家真不愧是团长的警卫员，自己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后来他也就学上了抽烟，同时跟着孙警卫员练枪，练就了一手好枪法。
明堂想见识一下司令的枪法，他说刘振奎旅长可以双枪点香火、百步穿铜钱，宋司令不以为然地说：“那不叫真本事。”明堂问：“那什么才叫真本事？”宋司令笑而不答，说先比试一下再说。明堂问：“怎么个比试？”宋司令说：“你们刘旅长怎么练枪？”明堂早把比试的东西准备好了，他把两枚铜钱用绳子串起来，挂在五十步开外的一棵树杈上，宋司令看了看树枝，一点风也没有，两枚铜钱静静地垂着。他摇了摇头：“你先打吧。”明堂瞄准了那铜钱，“呯”的一声，一枚铜钱被打飞了。宋司令嘴里喝声“好”说：“该我了。”他用枪瞄准了那铜钱，左瞄右瞄了好一会儿，一扣板机“呯”一声，铜钱一动没动。宋司令又放了一枪还是打偏了。明堂笑了。宋司令把枪放下不打了：“这打法不行，咱换一种打法。”
“还有什么打法？”明堂莫名其妙。
“你去拣块石头。”
明堂去拣了块石头。宋司令让他站到五十步开外说：“把石头扔起来，越高越好。”明堂把石头扔起来，只见宋司令手中枪一抬，连瞄也不瞄，“呯”一声，那石头应声击的粉碎。明堂心里道：“原来这么比啊，我也没问题。”宋司令也拿了块石头扔到半空，明堂一抬手，石头也被打碎了。宋司令哈哈笑起来：“好，不错。咱再来一件小的。”他让明堂把那铜钱扔起来，明堂心里想：这么小的东西扔起来别说打，连看也看不清，我看够怆。明堂把铜钱扔到半空，宋司令还是那样很潇洒地把枪一抡，枪声响处，铜钱被打飞了。明堂有些乍舌：乖乖，这宋司令果然厉害！轮到明堂了，宋司令把铜钱向上一扔，明堂枪声过处，铜钱还是掉在地上，没有打中。这场宋司令赢了。宋司令说：“打死物不是本事，打活物才是本事，那铜钱为什么没打飞知道吗？是我故意没有打中，让你明白能打死的东西不一定能打活的东西，我刚开始练枪也是和你一样从打死的东西开始练起，这铜钱我可以练到子弹从钱孔中间穿过去而铜钱一动不动，但是战场上没有活人站在那里让你瞄的。你看。”宋司令指了指树枝上几只喳喳叫的麻雀，手一抬，枪声响处，一只麻雀掉在地上。明堂真是对宋司令的枪法佩服极了。宋司令说他走出草地后，就跟孙警卫员练枪，练枪的方法是初练移动靶，就是把石头扔起来用枪打，一开始打不中，后来偶而能打中，到后来练到百发百中。再往后就是扔更小的东西，比如打铜钱，最后就练打鸟。刚出草地那会儿，部队缺少子弹，基本上没条件练。后来在陕北后，军工厂得到发展，加之打了几场仗，缴获了敌人不少弹药，情况改善了许多，他就和孙警卫员膘着练，山里的鸟几乎被他和孙警卫员打光了。宋司令因为枪法好成为了首长的警卫员，后来做到警卫连长，到后来破格成为营长直到军长。他说他愧对孙警卫员。孙警卫员后来任营长，在抗战时期一次反扫荡战斗中被敌人包围，在突围时被敌人流弹击中，壮烈牺牲了。他不但把孙长荣当成自己的活命恩人，也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师父，但自己还没有尽孝敬师父之情，师父已经去了。宋司令说他一直叫孙长荣孙警卫员，后来孙长荣当了连长、营长，他改口叫他职务，孙长荣说：“别叫我职务，我听着不舒服，现在这职务不知啥时候就没了，原来叫我啥就叫我啥吧。”于是宋司令员一直叫他孙警卫员。孙长荣枪法好，但是有个毛病就是脾气不好，不服管，平时对下属还好对上司常常顶牛。有次部队秘密撤退，孙长荣抗令不从，和团长拍了桌子，带着他的“双枪营”（每人一杆火枪，一杆烟枪）狙击敌人，结果损失惨重，团长要枪毙他，幸好当时已任师长的宋司令给他说情才免一死。但职务却一撸到底，又成了一名普通战士。后来因为作战立功，从普通战士又升到营长。宋司令说：刘振奎有点像孙长荣，但脾气比孙长荣还好点。如果孙长荣脾气好点牺牲前其码也是个团长了。
这一天，明堂正陪着宋司令下棋，江护士送来一份战报，宋司令拿起来看了几眼，坐不住了，棋也不下了，来回在屋里转了几圈说：“明堂，回去准备一下，咱们这就走。”
“现在就走？不是下午还要给你打针吗？”
“不打了，我这里再打前线就打不上了。”
“这也要先给刘院长汇报一下啊。”
“不用了，让他知道我就走不了啦。”
“司令，到底是怎么了？非要今天回去？
“晋德战役马上打响，我们军区担任主攻，我要马上回去指挥。”
宋司令边说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明堂，交给你一个任务，给我去弄两匹马来，你一匹我一匹，我们火速上路，不可耽搁！对了，我给刘院长留一封信，暂借马两匹，三天后，战马双倍奉还！”
明堂只好跑出去，来到护卫队，牵了两匹马就走。黄超在后边看到问：“明堂，你这是去干什么？”
“宋司令员说要骑马去遛遛弯，我陪他遛遛马上回来。”
黄超喊止不住，明堂跨上一匹马牵了一匹马，一溜烟下去了。
宋司令见明堂完成了“任务”，非常高兴，此时他已是一身戎装，拿了一个包袱和明堂就向门外走，刚巧迎面和黄护士长撞个满怀，黄梅看宋司令这付装束忙问：“宋司令，你这是上哪？”
宋司令一抬手把黄梅推到一边：“没事儿，我和明堂出去散散心。”
“宋司令，你的病还没好，你不能走。”
宋司令转身从茶几上取出已经写好的一封信，塞到黄梅手里说：“把这个转交给刘院长”，然后和明堂一溜烟跑下了楼。
黄梅追到楼下，只见宋司令和张明堂跨上战马，绝尘而去。黄梅正在发愣，只见黄超气喘吁吁跑过来：“看见张明堂了吗？”黄梅向前边一指：“他和司令员风风火火骑马跑了，不知道是上哪里了。”
黄梅想起刚才那封信，把信交给黄超：“哥，这是他们留下的信，说要转交给刘院长。”
黄超看那信没有装信封，就把信展开看了一眼：“坏了，他们跑了，我这就去给院长汇报。”
黄超立即跑到了刘振奎办公室，把那封信递交上去说：“张明堂和宋司令骑马跑出去了，临走留下一封信，要转交给你”。
“又出去遛弯了？怎么这次还骑上马了啊？”
刘振奎没接信：“老子不识字，你给念念就行了。”
黄超一字一句的念道：
刘院长：承蒙关照，因前线吃紧，我等已无心在此逗留，现暂借马两匹，三日后双倍奉还。
此致
敬礼
宋玉麟
刘振奎把桌子一拍，呼的站了起来：“贼你娘的，偷着俺的马就跑了！晋德战役还没打就坐不住了，你们可倒上前线过瘾了。”刘振奎对黄超说：“今天下午发电报给宋司令，请求设立战地医院，立即赶赴战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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