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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卡斯说的对。”汉娜认同道。男孩听到她的声音，微微眯起眼。他们生活的地方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大家朝夕相处，男孩对每个人都很熟悉，除了她。她是在一个月前才回到这里的，瑞秋告诉他，汉娜是负责与外面世界打交道的那部分人中的一员。她有一身令人羡慕的小麦色的肌肤，在鼻尖和脸颊上散着一些浅褐色的雀斑，和他们这些常年生活在模拟太阳底下的人惯有的月光似得苍白肌肤截然不同。“我们已经为这件事付出了这么多，早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当然。”瑞秋道，“所以我看不起老麦克，看不起本应该坐在这里的那五个人！我知道，我们这么做，对这些孩子太残忍了，尤其……”
“什么？”汉娜问。
“没什么。”瑞秋飞快的回答，“我是说他们还那么小，我们让他们背负这一切，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更愿意自己去做。但是这是最好的做法——”
“——也是最好的机会。”卡兰和气的说。他是一个身形瘦削的漂亮少年，灰色的眼睛里总蒙着一层梦一般的雾气，男孩很喜欢他在家里的墙壁上刻的那些来自书籍的失传的古精灵文，比起文字，它们看起来更像一些有趣的图案。“好了，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年这种做法的利弊了，现在木已成舟，即使想反悔也来不及了。让我们回到这场谈话的起点吧。”
“嗯，”朱迪情绪低落的赞同，“我会随时待命，但这任务的重点还是你们。”
“瑞秋，”汉娜道，“我们的计划和这些可能牵扯进去的人的资料我都给你了。我们需要再核实一遍吗？——很好，对了，那个男孩他是你的侄子是吗？”
“嗯，”瑞秋道，“他是我姐姐的儿子。”她顿了一顿，补充道，“也是安东尼的儿子。”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汉娜的喃喃声响起：“安东尼！安东尼！真希望他的儿子能像他一样……”
“他会的，”卡兰道，“他是最优秀的一个，比所有孩子都要出色。如果他失败了，那一定是欠缺了一点运气。但是没关系，我们还会继续安排孩子过去，总不可能每个孩子都是倒霉蛋，不是吗？”
瑞秋含糊的应了一声。男孩察觉到，她心里有件不能告诉别人的事情，并且是和自己有关的。但其他人都被卡兰逗笑了——除了卢卡斯和一直没说话的玛德琳，男孩没有听见他们两个人的笑声。不过他很快想起玛德琳那因为寿数将近而极度虚弱的身体——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汉娜接着道：“咱们一会儿就要走了，我想在离开之前，你或许需要和他再单独谈谈。无论他学习了多少东西，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在外面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只会贪玩和缠着父母买东西呢。”
“当然，”瑞秋应道，“我会跟他说的，他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你不用担心他。”
汉娜道：“我知道，自从你们告诉我挑中的人是他，我就一直在观察他。这一个月里他表现的很好，刚才也是，那个魔法阵刻在身上那么痛，他居然忍着一句话都没抱怨，真让我刮目相看。但你们也知道，这个计划的成败一大半都在他身上，我不得不担心……”
她后面又说了些什么，但男孩并没有听见。他已经将圆筒放下，伸手用力一拉，另外一端穿过木屋里原有的铜喇叭装饰的黑线就断开了。他将黑线收起来缠在手腕上，又将圆筒捏碎，把它埋在离这枯萎草足足有一米远的土里。这里没有枯萎草分泌的让绝大多数生物厌恶的信息素，糖心木香甜的味道很快就会把在这里习惯中午出来捕猎的矮地精[1]和金丝蚂蚁[2]吸引来。
瑞秋很快从木屋里走出来。她走到正坐在一株黑帽子旁边的男孩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发，道：“在和你爸爸聊天吗？”
“嗯。”男孩仰头看她。她的脸颊苍白而凹陷，瘦削的身体在天蓝色连衣裙里摇晃。虽然她只有二十一岁，看起来却像一颗干瘪的豌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过早的蒸发了水分和光泽。
“在聊什么？”瑞秋微笑着坐在他身边。
男孩道：“在问他死是什么滋味。”
瑞秋一怔，又微笑道：“你怕吗？”
男孩苦笑道：“怕的。”
瑞秋沉声道：“你既然怕，那你更应该去做这件事。你知道的，照现在这样，咱们所有人，没有人能活过三十岁。”
男孩沉默的点头。
瑞秋道：“你愿不愿意去做？你是愿意的，对吗？”她抚摸着男孩的头发，眼睛里充满了迫切的期望。
男孩没有立刻回答她。他伸手抚摸着黑帽子乌黑的花瓣，花瓣像丝绒一样的光滑柔软。这朵花以他的父亲的血肉为食，他抚摸着它，恍惚间有种自己在抚摸父亲的脸庞的错觉。然后他低声道：“你从来没问过我愿不愿意，但我知道我可以拒绝的。”
瑞秋道：“但是……你没有。”
男孩微笑道：“我是他的儿子，他没有做到的事情，理应由他的儿子继续去做。”
“不错，你是他的儿子！”瑞秋哽咽着，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在安东尼之前，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了。几百年了，没有人带圣器回来，哪怕关于圣器下落的消息都一条也没有。你知道么，人的适应性是有多么强大。最初大家是对这命运恐惧而憎恨的，所有人都在竭尽所能的思考该怎么找到圣器，为了这个目标，我们什么事情都做过，但是都失败了！”
“到了最后，大家都接受并且习惯这种命运了，有些人选择不再生育，不想让后代再承受这些痛苦。有些人选择继续生育后代，他们觉得至少能活三十年，开开心心的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安东尼突然带回来了两个圣器，还带回来了剩下三个圣器的下落。他就像一团火一样，一下子把大家灰蒙蒙的未来照亮了。可是他死的太早了。那时他只有二十五岁。我常常想，要是他再活五年，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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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矮地精：地精的一种，一般10余厘米长，居住于土中，喜欢挖三四个洞来防范天敌。喜爱甜食和昆虫。
[2]金丝蚂蚁：一种身体像黄金一般的金闪闪的蚂蚁，曾经被不法商人用于做首饰而被大规模培育。以花的汁液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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