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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瑶烟和媛儿等人离开,九九方才将视线又重新转向陶沝这边,并随意找了个借口把小丫鬟芷毓也一并给支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陶沝和九九两个人。
看着九九此刻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陶沝心中颇有些七上八下,虽然她自认并没有做错,但九九方才表现出来的那番态度,却让她莫名感觉到一丝心寒。
他将御赐如意赏给了瑶烟,足可见他是站在瑶烟一边的,他并不信任自己,那么,他接下来必定会开口指责自己的不是,再加上自己之前“威胁”完颜氏的那件事,想也知道,他此番定然不会让她好过!
思及此,陶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脑子里也拼命思索接下来的应对方案,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她预想中的那番“电闪雷鸣”,尽管九九再度开口的第一句话的确带着些许指责,可是语气却并非疾言厉色,反而可以称的上是温柔——
“你……真的就这么不能容忍她们么?”
他走到陶沝近前仅半米处停步,而后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脸色一如方才的平静。有那么一瞬间,陶沝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愣愣地保持仰头望他的姿势,双眼也不自觉地瞪得老大,想要自对方脸上瞧出些蛛丝马迹来。
见状,九九的嘴角跟着掀起一抹无奈的笑:“雪涟也好,瑶烟也好,还有衾璇,或许还有滢渟……你是不是一定要把爷的这几个女人全部都惹一遍才肯罢休?”
陶沝猛地一震,本能觉得九九这句话话中带话,什么意思,难道在他看来,她此举只是在无理取闹吗?
“……就算她们先你一步生下了儿子,那也仅仅只是庶子而已,其地位是绝对比不上你这个嫡福晋所生的孩子的……”
九九显然没注意到陶沝这会儿的异常,还在自顾自地往下继续劝说——
“额娘虽说过要我尽可能为皇家多多开枝散叶,但这嫡庶之分始终还是不会混淆的……”
闻言,陶沝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好半天才重新出声:“……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
真可笑!这家伙未免也把她想得太肤浅了吧?所谓的嫡庶之分对她这个现代人而言,根本就没有半点意义上的不同,又何来因此嫉妒旁人一说?
“难道不是吗?”九九不假思索地反问,神情始终笃定,显然并不认为自己的这一想法有误。
“我没有……”陶沝本能地想为自己辩解,可惜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九九直接打断了:
“爷之前也派人去查过了,瑶烟她没有嫌疑,而且,那日里若非她主动上前帮忙,雪涟很可能会摔得更重,还有,之后的稳婆和大夫也是她命人去请的……若是她真的有心加害,又何必还要做这样多余的事?”
此语一出,陶沝立时愣住了。
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最初一霎那,她差点真的以为自己误会了瑶烟,可旋即便想起后者之前冲她流露出的那份得意之情,当下又猛然醒悟——这就是瑶烟所谓的“后招”吧?
暗里踹人一脚,明面上却当众给了颗甜枣,别人只看到了那颗甜枣而没能看到她暗地里使的阴招,自然不会将错怪到她头上。只是——
九九这样以为也就罢了,毕竟他只看到了表面,但和她一样中了阴招的那位完颜氏,难道心里也真的一点都不怀疑瑶烟么?难道,她也认为这仅仅只是一场意外?!
陶沝想不通,而见她此刻低头不语,旁边九九一直盯着她的目光也没来由地黯淡了几分——
“爷一向不喜欢女人争宠,如果换作是别人,爷今次是绝对不会这样轻易姑息的……”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要吐出胸中压制已久的郁闷和不满,连带语气中也夹杂着一抹淡淡的无奈。“雪涟摔倒的这件事只是个意外,以后,你别再去找柳絮阁的麻烦了……”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有爷护着你,你其实根本不需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我……”
陶沝还想反驳,但在随即触到九九此刻那清冷且略感失望的眼神后,突然间失了自我辩护的勇气。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这个时候,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无效的,九九他是不可能会相信的。宫闺内宅之斗,最不乏的就是技术高超的演技派,谁演得最好,谁便是最后的赢家!一旦输了,便是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
心忽然有点凉。却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此番的落败还是因为九九的不信任。
或许是见她这一刻的表情过于哀怨,九九原本饱含责备的眼神忽然软了下来,随即上前一步,伸手将陶沝轻轻拥进怀里——
“好了,你也别多想,爷之前就跟你说过,爷待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所以,有爷护着你,你其实根本不需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无论她们谁先生下了孩子,无论她们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不可能影响到你在爷心里的地位……”
他说得极为真挚,那双漂亮的桃花美眸里更是盈满柔柔温情。可惜这样的柔情没能成功温暖陶沝此刻的一颗心。她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却并不给出任何回应。
她还是感觉异样的冷,那种冷意由内至外,从骨子里渗出,继而逐渐蔓延到身体各处。
她并不怀疑他此刻说的话,也相信他的确爱她,而且对她是特别的,可是即便如此,她仍然心寒,因为他对她的信任远远不够——她从没有想过要争宠,更不在意谁怀了他的孩子,她只是纯粹地想为他做一点事,想为完颜氏讨回一点公道,难道这样也有错吗?
没来由的,她忽然回想起师兄离开那日,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曾给自己的那个拥抱,当时,他也像九九现在这样紧紧拥她在怀,而那时的她虽然因为师兄的离去而伤感,但心却始终都是暖暖的……
如果换作是他的话,他会选择相信她吗?
两日后,衾璇被九九派人从宫里接了回来,而她和九九的大婚之期也被定在了半个月之后。
因为衾璇进门的身份只是个侍妾,加上其已经怀有身孕,所以这次的婚礼并没有像上回瑶烟进门时那样大操大办,而是一切相对从简。不过简单归简单,九九宴请的客人还是有不少,包括数字军团的那些皇阿哥们在内。
陶沝打从心底里不愿参加这场纳妾婚宴,尤其不想看到衾璇以及她名义上的那位父亲,思索再三,她果断再度装病,然后趁机向九九提出自己想重新搬回报春馆居住,理由是不想冲了新人进门的喜——因为婚姻当日,九九这间院子里必定是人来人往,所以她这个身染病气的嫡福晋自然是远远避开为好。
九九当然不会相信她给出的这个解释,但对她搬回报春馆一举并没有表现出太大异议。兴许他早已猜到了陶沝此番是在装病,而真正的理由是不想参加他和衾璇的婚宴,因此只当她是在跟自己闹情绪,倒也没有多作阻拦。
陶沝顺利搬回了报春馆。芷毓和小草两人也跟着她一起过去。当然,小银子亦在同行之列。
最初那几天,陶沝过得可谓是无比轻松惬意。因为府里上下都在忙着为九九的婚宴做准备,所以完全没有闲人跑来打扰她或是给她添堵。
但到了婚礼前一天,原本应该在自个儿房里安心养胎待嫁的衾璇却突然意外到访。陶沝当时正在院子里和芷毓、小草两人一起准备做酒酿桂花园子的材料,一时间躲闪不及,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接待。
衾璇是在绿绮和另一个杏衣名唤梧桐的丫鬟的双双搀扶下走进来的,走得那叫一个趾高气扬,头前还有一名小厮开路,显得排场十足。她的肚子如今已经有四五个月了,看上去比之前明显了许多。
那两名丫鬟小心翼翼地将衾璇扶到外间靠窗的矮榻上坐下,而后双双低头立到一旁,不再言语。
陶沝扫了她们两人一眼,吩咐芷毓去膳房沏茶,自己则在主位上坐下,心中暗自猜测对方今日前来究竟有何目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衾璇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一张口便冲她炫耀或着挑衅,反而沿着窗子往此刻仍在外边院子里忙活的小草身上瞟了一眼,嘴角含笑道:“妹妹这几日可是打算自己酿酒么?刚才进来时发现院子里人人忙得热火朝天,闻着这味儿倒像是米酒香……”
她说这话的语气温和得就好似真的是在跟自己最好的姐妹闲聊家常,让人完全挑不出错来,陶沝听罢委实愣了愣,有点不明白她骨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对方既然是以“礼”相待,她自然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尖锐,于是也勉强冲其扯出一个笑回道:“姐姐估错了,我这并非是在酿酒,而是闲着无聊,想自己做些酒酿圆子吃罢了……”
“酒酿圆子?”衾璇闻言微微一挑眉,神色间似乎颇有些意外:“想不到妹妹居然还会做这种民间小食?”
陶沝先是被她问得一滞,继而便立刻回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尴尬身份,当下赶忙以最快的速度圆谎道:“噢,以前在都统府的时候,额娘也曾私下做给几次给我吃的,我一直都很想念额娘的手艺,正好芷毓也会做这道小食,见院里桂花开了,便自告奋勇说做给我尝尝……倒是让姐姐误会了……”
“是吗?”听完她的这番“合理”解释,衾璇眼中却不留痕迹地闪过一丝狐疑,但旋即便迅速将视线转到了这会儿正端茶进屋的小丫鬟芷毓身上,语气也明显带上了几分轻蔑:“既如此,那妹妹只要吩咐这府里的奴才们去做便好,又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呢?”话到这里,她有意无意地顿了顿,看向陶沝的目光也染上了几分复杂:“就算妹妹以前的确常做这些事,但不管怎么说,妹妹现在可是九爷的嫡福晋,身份尊贵,最好还是少做这等杂事为妙,免得被他人看了去,会以为妹妹好这口呢,那样岂不是自降了身份么?”
陶沝自然听出了她暗藏在话中的嘲讽,却也懒得辩驳,而是选择直奔主题:“姐姐今日来找我到底是有何事?明日便是婚礼了,姐姐难道不用在房里好好准备么?”
“妹妹多虑了!”衾璇仿佛并没有听懂陶沝的一番送客之意,依然厚颜无耻地赖在原地不动,“有兆佳氏姐姐在替我打点一切,我自然放心……”
兆佳氏?!
陶沝有些意外对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但随即想了想,便立刻释然了。也对!完颜氏这段时间还在坐月子,衾璇则忙着养胎,而自己又在装病,所以这筹备婚礼的重任自然是落到了和完颜氏差不多同时进门的兆佳氏身上,至于瑶烟,以她刚进府未满一年的资历显然还不足以与兆佳氏这样的“老”人相抗衡,即便九九那日里赏了名贵物事给她,却也是不会把这种大事随便交给她这样的“新”人去办的。
正想着,衾璇那厢又再度发话了:“对了,前几日我听人说妹妹病了,心中着实有些不安,就想着抽空过来看看,却不想一直拖到了现在……”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陶沝的脸色,嘴角不自觉得向上划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如今我见妹妹的气色似乎不错,并不像是传言所说的抱恙在身,也不知明日的婚宴,妹妹是否会前来观礼?”
陶沝没有错过对方此刻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知晓对方定是不愿自己明日正常出席的,她心中暗暗嗤笑了一声,面上却装作十分为难地回道:“恐怕要让姐姐失望了,虽然我这身子已经养了好几日,精神也的确比之前好了很多,但终是还没大好,明日婚宴,我可能参加不了了,万一将病气传给了别人,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妹妹真是有心了,难得妹妹能如此识大体!”见对方给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衾璇满意地掀唇一笑,下一秒,又迅速转移了话题,“不过,妹妹这病倒是来得突然,我听人说,妹妹是因为几日前跟柳絮阁的那位主起了冲突,才会病倒的?”
此语一出,陶沝的脸色噔时一变,语气也跟着一冷:“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见她神色有异,衾璇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过于唐突,目光顿时闪了闪,随后又迅速恢复了适才的从容镇定:“妹妹可别多想,我只是无意中听这府里的下人之间说起才知道的……”
“是吗?真的有那么巧?”陶沝在心底冷笑,她自然是不相信对方的这番鬼话的。因为小厮毛太前日里奉九九之命前来送东西时曾跟她提过,九九那日离开她的房间之后曾特地去了一趟瑶烟的柳絮阁,为的是交代后者闭紧嘴巴,不许把当日之事公之于众。因此,除了当日在场的六个人,她和瑶烟起冲突的这件事根本无人知晓。九九和毛太两人显然是不可能多嘴的,而她和小丫鬟芷毓自然也被排除在外,那么,如此一来,有机会将这件事透露给衾璇的,就只有瑶烟和她的那名丫鬟媛儿。只不过——
这两人谁的嫌疑更大一些,似乎无从猜起,而且,这个人无视于九九的警告,特地向衾璇去告密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见陶沝突然陷入沉默,衾璇心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意外掠过一抹心虚,继而便立刻岔开话题重点道:“妹妹实在多虑了,你也知道府里那些下人向来口无遮拦,看到什么都会外说……我不过是正好路过柳絮阁,听里面那些丫鬟正在议论此事,心中颇为意外,故有此一问罢了……在我看来,妹妹平素和那位主也算是无冤无仇,又何故要去找那位主的茬?我听说,九爷还为此赏了她一柄御赐如意,而妹妹却在之后被九爷贬来了这里……姐姐我听闻这个消息时,可是十分为你感到伤心呢……”
她嘴里虽然说着伤心,但脸上却是连一点伤心的情绪都没有,反而更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陶沝见状扯扯嘴角,干脆连刚才的敬称都省略了:“你想多了,是我自己身子不适,怕冲撞了婚礼的喜气,这才主动向九爷提出搬过来的……”
“是么?”衾璇听罢却是摆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显然认为陶沝的这番解释是在欲盖弥彰、往自己脸上贴金。“妹妹不用解释的,姐姐明白,九爷昨儿个又赏了些燕窝过来,姐姐特地带了一些来给妹妹补补,也算是姐姐的一份心意,待明日婚宴之后,姐姐我一定会找机在九爷面前为妹妹说些好话,让九爷尽快为妹妹你换个地方住的……”
见她越说越得意,陶沝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再次强调:“不劳费心,我其实挺喜欢这里的!”
可惜某位完全自我中心的大小姐却完全没听进去,反而认定她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妹妹,你就不用在姐姐面前装了,姐姐心里明白的……”
“我真的……”陶沝还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一个瞧着颇为眼生的丫鬟从外边匆匆跑了进来,径自冲到了衾璇跟前,气喘吁吁道:“主子,都统夫人来了,请您立即回去呢!”
衾璇顿时眼前一亮:“是额娘过来了,那想必阿玛也在——”语毕,便立马从矮榻上站起身,扶着那丫鬟就想往外走,但旋即又忽然回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赶忙转头看向陶沝:“瞧我,光顾着搞笑,差点忘了妹妹也是一家人呢,既然阿玛和额娘今日都来了,妹妹也跟我一起过去见见他们吧?”
“不必了,你自己去吧!”陶沝面无表情地冲她摆摆手,她对见那两位势利家长可没有半点兴趣。“我想,阿玛和大娘他们也不希望见到我吧?以他们的身份,如今见到我可是要按规矩向我行礼的,我这个做人小辈的,又怎敢劳烦阿玛和大娘他们呢……再者,万一到时候我们之前又起了什么冲突,误伤到你那可就不好了……”
“你——”衾璇刚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还是满脸得意的,但越听到后来,她的脸色也跟着越变越黑,一双水眸里沁出的丝丝恨意更是显而易见——就如同淬了毒的寒刃,分分钟都能把人凌迟三千刀的那种,可碍于陶沝的嫡福晋身份,她最终也只能作罢,咬牙带着人愤愤离开了。
陶沝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兀自思考——
衾璇此行的目的显然并不单纯,表面看着像是来向自己挑衅的,但实际上她却并没有当众说出什么让她丢脸或完全下不了的台的话,她似乎一直在将话题往当日自己和瑶烟起冲突的那件事情上引,难道说,她真的是从下人口中无意间听说了这件事,所以才想从自己这里打听到什么□□的?可是,这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自己这个嫡福晋和瑶烟起冲突,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等她们这行人一走出院门,芷毓立刻凑上前来,很是不满地出声抱怨:
“福晋,这女人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即便她明日进门,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妾,凭什么对您语出不敬?还有,她是不是和那位瑶烟侧福晋约好的啊,怎么一直逮着那天的事问东问西?奴婢瞧着,她就是故意跑来找您麻烦的……”
她这话一出口,陶沝原本还陷在谜团中的大脑瞬间恍如醍醐灌顶。
该死!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如果这两个人是盟友,如果她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那么,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就全都解释得通了!
之前她一直想不通瑶烟为何要加害完颜氏,而九九那日里也曾提过同样的问题,可惜她答不出,所以最后栽在瑶烟手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大摇大摆地离去,而现在,她终于想通了——
如果完颜氏当日真的难产而死,最大的受益者并不是自己这个嫡福晋,而是现阶段和她同样怀有身孕的衾璇,虽说嫡庶有别,但若是长子,即便是庶出,恐怕在这皇家受到的重视程度也不会太低,而作为庶长子的生母,在府里的地位显然也会高人一等,母凭子贵,这才是衾璇真正的目的!
至于她承诺给瑶烟的东西,恐怕也无外乎就是得到九九的宠爱,让后者在这座九爷府里名副其实地拥有一席之地……
只可惜,关于这一点,她同样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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