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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尤烈已经忙了快一个小时,叶亚南要过来吃饭,好像有什么事儿,说好就她们俩。施志强三天两头加班,施可可军训去了,都不在家……
叶亚南母亲,搞财务工作的,财会学校毕业,那个年代,差不多能算知识分子了,最起码,职工队伍里,差不多能算知识分子了。姓严,从尤烈这儿叫严阿姨,尤烈父母的同事,做过分厂财务科副科长,以及总厂财务处预算科科长。
家里的房子,是严阿姨在“中都钢铁”工作期间分的,否则也不会和尤烈对门,但没过多久就调走了。本市四商局,第四商业局,现在已经并到商务局,局副食处,还是老本行,财会科代科长、科长,商业局副局(处)长,退休前做到办公室主任,正处级。
顾名思义,无论先前的四商局,还是后来的副食处,计划经济体制下,掌管全市副食流通。有那么一段,应该是叶亚南和尤烈刚上小学时,严阿姨负责城区十几家糕点店的财务,都是国营,比较像样的,直属市局。店里没有专职会计,找个明白人,相对明白的,记流水账,严阿姨每周跑一圈儿,将所有原始凭证汇总,成为规范账目。
正是那段时间,职务之便,严阿姨经常能搞到,低价搞到一种好东西,并惠及到尤烈一家,点心渣儿……
一进门,反正没有外人,话又说回来,即使有外人,也不见她收敛多少,叶亚南马上踢掉高跟鞋,扔掉手包,忙不迭地嚷饿:“好了没有,上午发布会,下午连着两个专访。”
“就你嘴急,”尤烈端出几个菜:“先吃着,还有俩,一下锅就得。”
拎起一块排骨,糖醋的,酸酸甜甜,就爱这口儿:“咱的保留节目呢,晴则个,阴则个,饾饤得天气,有许多般…… ”
那个年代,点心,是奢侈品,并非每天都能吃到,反过来说,购买点心,购买作为奢侈品的点心,价钱在那里摆着,都比较在意。“外面的短衣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杂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黄酒从坛子里舀出,看过壶子底里有水没有,又亲看将壶子放在热水里,然后放心,”这块,这块,还有这块,眼瞧着店员包好上秤,稍微破损一点儿,便没人要。
点心这种东西,不似砖瓦,即使砖瓦,也难免磕磕碰碰,又酥又脆,要的就是这又酥又脆,掉渣,甚至解体,很自然的事情。中都市内糕点店,除个别前店后厂外,大都只是门市,尤其综合商场里的那些,从厂里,经大库、小库、中转库、调剂库,各种交通工具,直至最终摆上柜台,按照经验,总重中,至少有百分之十是卖不出去的。
这便是所谓的点心渣儿,说是“渣儿”,并非全都一盘散沙,时常能找出四分之一,半拉,甚至大半拉,相对完整的。每批卖完,原先是笸箩,后来改成塑料屉,入库,等待厂里来人运走前,先将点心渣儿倒在一起,按规定,这部分也是要往出卖的,但事实上,用今天的话说,潜规则,成为店员们的变相福利……
计划经济体制下,价格不是由市场,供求关系形成,而是相关主管部门,计委,不是计划生育委员会啊,计划委员会,如今发改委,小国务院前身,规定。不是供求引导价格,反过来,价格引导供求,某些东西,价格定得贵了,没人买,其它一些,价格偏便宜,甚至很便宜,过于便宜,买不到,点心渣儿就是这样。
比方说吧,一斤点心,一块钱,而点心渣儿,本质上都是同样的东西,一斤只要一分钱,价目表上有它一项,时常总有顾客问,但一个月也赶不上卖一次,排大队,一抢而光。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谁之过与,比较好,比较完整的那些,早就内部分了。
去店里取账,虽然严阿姨当时还不算领导,还不算大领导,基层眼中的大领导,但怎么说都是局里的人。店长、经理,更不用说普通店员,谁不哄着拍着,每每临走,也不管有没有顾客在店里,赶紧的,装两斤点心渣儿,给严会计带上,钱都免了,反正没多少,反正这东西没数儿……
“嗯,”趁热,叶亚南咬上一口:“不错,不错,还是这个味儿,现如今,也就在你这儿,还能吃到了…… ”
一趟走下来,满满一大包,回来后,自家留下一半,对门,也就是尤烈家一半,再有富余,分给其他同事。说起来,也是物质资料相对匮乏的年代,难得,不可复制,最好也别复制的天伦之乐,一家人,或者两家人,围坐在桌前,说说笑笑,从点心渣儿里,翻找那些囫囵个儿的。枣果子、莲蓉酥、山楂锅盔、豆沙饼、凤梨饼、麻香酥、枣泥酥、南瓜饼、状元饼、乌梅酥、通宝饼、老婆饼、果酱盒、椰丝球、牛舌饼、椒盐饼、松仁糕、核桃酥、蜜贡、萨其马,总之,都是好东西。
剩下那些,实在太碎,以及真正意义上的“点心渣儿”,也是严阿姨的发明,听她自己说,祖上出过“勺儿客”,中都数得着的大厨,和上面,烙成饼,谁起的名忘了,叶、尤两家保留节目,什锦甜饼。可惜,原创者严阿姨,前几年,刚退下来没多久,脑血栓了一次,有惊无险,却落下右侧手脚哆嗦的毛病,已经没有力气和面了。
而尤烈,是现在唯一,得到,全面得到严阿姨真传的人,叶亚南一馋小时候的味道,就往她这里跑。只是这点心渣儿,多少有些为难,现在的糕点店,大都已经不卖。
尤烈试过,买整块,各种整块的点心,回来人为掰碎混合,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似乎总觉得哪里,差点儿意思。没办法,只能到店里,央告人家,以点心原价,甚至更高的价格,买下来,就这,还屡屡碰壁,怀疑她有什么别的企图……
“有酒么?”叶亚南没什么量,但总喜欢喝一口。
端上最后一道菜,腋下夹着酒瓶,另一只手是杯子:“我这儿的酒,都是给你预备的,”尽管这么说,尤烈还是倒了两杯。
“走一个…… ”
成为哲学所所长后,尤烈的办公室里,多了十几份,先前,即使先前当副所长时,没有的书报刊物。其中有一种,《国家人文历史》,半月刊,《人民日报》旗下,原先叫《文史参考》,挺不错,至少,党报系统内,挺不错。闲下来常常翻看,不久前,从中发现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王洪文的腐败生活》。
文中提及,粉碎“四人帮”后,从王洪文的住处,发现了十几,有人说是几十瓶,是瓶,不是箱,箱是徐才厚,茅台。放在今天,当然不算什么,但王洪文,其实不只是他,“九大”起来的那一批工农兵干部,按照maozedong的安排,保留原待遇,政治局候补委员、副总理吴桂贤,每月工资六十七块二,政治局委员、副总理陈永贵,依旧农村户口,挣工分,一天一块五。王洪文级别最高,zhonghong中央副主席,还是工人编制,一个月六十八块,哪儿来的钱,买这么多茅台?
专案组,当个事儿似的,刨根问底,最终得知,王洪文的茅台,是从人民大会堂买的,买人家喝剩下的。那时候的国宴,尤其有外宾时,茅台管够,但未必都能,未必每桌每瓶都能喝光。菜没办法,再精贵也是泔水,酒就不一样了,反正都是茅台,宴会结束,倒到一起,一瓶一块,或者两块钱,内部卖。王洪文喜欢酒,托关系,有多少要多少,据说,为此没少被四人帮中其他几个,奚落,口水酒,出息……
“应该不错,”叶亚南原本就白,沾酒脸通红:“所有酒,其实都是用不同批次,勾兑出来的,”晃晃瓶身,见底了:“还有么?”
尤烈只喝了一杯,就将酒盅扣住,掩清樽,多谢梅花,伴我微吟,从柜子里又拿出一瓶,也是喝了一半的:“你悠着点儿,别像上次似的,吐我一床。”
“既然喝,就得喝高,不然喝酒干什么?醉后失天地,兀然就孤枕,不知有吾身,此乐最为甚,今儿住你这儿了啊,”叶亚南试着,也将两瓶酒兑到一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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