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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阶段,也就是任务失败,原因排查工作,至少,具体到施志强这个小组,总算告一段落。回到家,简单问了问母亲张崴的情况,施志强倒头便睡,很少懒床的他,一直睡到第二天晚饭前。
施志强睡觉很老实,从躺下到起来,几乎一动不动。二十几个小时,一动不动,以至于施可可,几次忍不住,上前探探鼻息,倒是喘着气儿呢……
张崴那边,一直是尤烈在照顾,问题不大,骨头没事儿,几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虽然走路还不太利索。
正好,接下来的周末,都还清闲,大家也有日子没聚了。尤烈同叶亚南、孟澍商量,一起出去玩儿一趟,地点嘛,定在中都市郊龙骨山,省内外有名的景点,北宋嗣王陵。
尤烈、施志强、张崴、施可可,孟澍、孟澍的爱人黄文迪、女儿黄朤,叶亚南和她父母,把海雁也叫上,十一个人,三辆车,浩浩荡荡……
众所周知,中国封建史上,历朝历代,两宋(赵),在封王这个问题上,可能是最“吝啬”的一个:
其它朝代,家天下,女人多,儿孙也多,十几二十几个皇子,甭管成不成年,甚至活没活下来,一概封王。世袭罔替,短命王朝还罢,传个八九十来代,前后相加,大几百余各色王爷,就像刘备见献帝一样,面对面都认不得。
宋代却不是这样,皇子并不急着封王,常例是成年后,先加节度使衔,之后封国公,再之后迁郡王,加平章事,再再之后亲王,加司空,名义上的王国,由小到大累加。这是好的,不少人穷其一生,老了勉强混个公,封王要等去世后,北宋中期,一度“宗室几无一王”。
造成如上局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宋代王爵,通常是不能世袭的。嫡长子封国公或郡公,其他人,不过门荫入仕而已,环卫官,不是奉帚平明金殿开,扫地的啊,一种武职散官,慢慢熬。
就算封王,地位也没有想象中高,位列宰相之下,总书记,退下来之后,排在现任,某人上台,政治局常委,乃至于委员之后。异姓也一样,前朝亡国之君及后裔,附庸国或被保护国国君,开国元勋,朝廷重臣,外戚,甚至前代忠良,一概不能世袭,大部分都是身后追赠……
唯一的例外,就是所谓“嗣王”。宋代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几次,非前朝皇帝,儿子或者兄弟,特殊情况下,入继大统的:
一是英宗赵曙,仁宗赵祯三个儿子,全都早夭,上面五个哥哥,最大的只活了十岁。只好找到真宗赵恒的弟弟,商王赵元份之孙赵曙,继位后,封亲生父亲赵允让为濮王,世袭罔替。
二是宋孝宗赵昚,高宗赵构只一个儿子,三岁而亡,兄弟倒不少,靖康一役,全让金国人抓走了。皇室大规模海选,找了两个,收为养子,赵昚继位,封亲生父亲赵子称为秀王,世袭罔替。
三是宋理宗赵昀,度宗赵扩九个儿子,幼年夭折,上面有个哥哥,赵梃,很早就死了。再次海选,超女不让办了,咱弄快男,找了三个,赵昀继位,封亲生父亲赵希瓐为荣王,外加自己曾经用过的封号,沂王,世袭罔替……
白天看庙,晚上睡觉,中国人喜欢旅游,却没想过,为什么要旅游。知识分子略微好点儿,至少知道看什么。
施可可很兴奋,东摸摸西摸摸,尤烈让黄朤,大几岁,也更沉稳些的外甥女黄朤,替自己盯着她,别惹祸……
除去濮王、秀王、荣王、沂王,宋代还有另外两个嗣王,一是著名的安定郡王,再有,就是中都这个,广宁郡王,都是太祖赵匡胤后代,也都与扑朔迷离的“烛影斧声”事件有关。
这两个系统,很有意思,其它爵位继承,都是近亲,线性向下传承。此二者却不是这样,属于某个家族,但具体由谁担任,并非按照嫡长,族内位高尊贵者,共同推举产生。
跟教皇类似,当选时,一般年纪都已经不小了,一代之中,不知要轮到多少人,实在找不到了,才过渡到下一代。中都这个嗣王,仁宗时期始封,到靖康之难南迁,总共只传了四代,却有二十几人。
两宋王爵,不光授予、承袭方面,很吝啬,待遇也十分有限。嗣王比照郡王,从二品,通常不到万户,而且虚封,实封为虚封三分之一,每户每年三百文……
当然,这并不自动意味着,嗣王的日子,一定过得很紧巴。
前两年,中国考古界的盛事,西汉海昏侯大墓发掘,上林社科院,王来峰亲自率领一支队伍,也参加了。第一代海昏侯,也就是墓里埋着的那位,刘贺,父亲刘髆,汉武帝刘彻和李夫人,“北方有佳人,遗世而duli”,的儿子,夺嫡失败,昌邑哀王。
刘髆死后,刘贺继位,胸无大志,整天吃喝玩乐,傻人傻福,武帝幼子,昭帝刘弗陵只活了二十岁,而且无后,当权的霍光急需傀儡,看中了他。当上皇帝的刘贺,还是老一套,变本加厉地享受人生,霍光实在看不下去了,仅过二十七天,废掉刘贺。诏书中,历数一千一百二十七处大错,时间紧任务重,多快好省,不到一个月,干一千多件坏事。
被废后,刘贺回到昌邑,王爵也没了,幽禁在那里,霍光死,宣帝改封南昌,海昏侯。起初四千户,没过几年又犯了事,老实待着多好,削去三千户,功臣中都算少的。
历史学家一致认为,成为海昏侯后的刘贺,物质生活不怎么样,可大墓一经发掘,立刻亮瞎众人双眼。出土各类文物一万余件,尤其竹简的发现,可能将使失传《齐论语》重现人间,十余吨,两百多万枚五铢钱,马蹄金、麟趾金、金饼、金板,共计四百余件,超过已知所有帝王陵寝。
中都这位嗣王,也是一样,初年,卷入皇位之争。尽管与权力,最高权力无缘,高高供起来,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也正因如此,龙骨山一带,二十多座北宋嗣王墓,千年以来,始终为历代盗墓贼所垂涎,甚至某些苦于财政拮据的zhengquan,都打过它主意。然而,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忙了半天,能有所收获的,少之又少。
规模发掘,还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事情……
陵区很大,车只能停在外面,上山下山,没过多久,一行人,除了施可可,渐渐走不动了……
上世纪50年代,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掀起过一阵开挖古墓的狂潮,明十三陵中,定陵,就是那一时期打开的。以郭沫若、茅盾、邓拓、吴晗、范文澜为首,一大批有政治地位的文史研究者,急欲通过大规模考古,寻求突破。郑振铎、夏鼐等持不同意见,担心冒然行动,缺乏相关保护知识和经验,文物改变理化环境,发生一旦发生损毁,铸成无可挽回的千古遗憾。
闹到国务院,周恩来一锤定音,“我对死人不感兴趣”。有了这句话,胆子大了起来,原本是想动长陵(朱棣),希望能找到永乐大典,还好留了一手,先拿定陵练手。结果真不错,皇冠、龙袍,巧夺天工,一见空气,尤其织物,短短几分钟,就从辉煌耀眼,变成一堆尘埃。
中都嗣王墓,也是这一时期,下的手。前前后后,历时五年,总共找到十座,是上林省文物局,以及社会科学院考古所,成立后,接到的第一批“大活儿”……
之所以这么难挖,原因大体有二,第一,或许料到日后,会有遭劫的一天,嗣王墓,从不搞地上建筑,比如一般帝陵、王陵常见,牌楼、神道、石像生、祭坛、明楼、殿宇等等。
第二,也是更关键的,史料记载,每一座嗣王墓,落成之后,图纸毁掉,所有参与设计、施工的人,那时候没有工程师、工人之分,统称为“工”,甚至家人,总而言之,所有知道地宫坐落、入口方位、墓道走向的人,都要“处理”掉……
这次受伤,这次,黑山县日食观测之行,意外受伤,一辈子乐天的张崴,变得有些沉默。尤烈甚至暗自怀疑,是不是得上了抑郁症,一直没好意思说。
其实也不是抑郁,有点儿神叨,神经兮兮的。总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偶尔,蹦出一句话,蹦出一句,好像前后都不挨着,细想吧,又挺有,似乎又挺有哲理的话。
午饭自带,找一处平缓干净的草地,前段时间不是有个新闻么,某人晒了张朋友圈,站在草地上,被网友疯传痛批,太没素质了,践踏草坪可耻,懂不懂,事后得知,那是位蒙古族牧民,铺上张塑料布。施可可的主意,下馆子多没劲,何必跑那么远下馆子,野餐才有情调。
简单吃完,施可可拉上黄朤,又不知跑哪儿去了。其他人分成几堆儿,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你说…… ”尤烈专门给张崴,准备了一张能坐能躺的沙滩椅:“科学,对于我们,究竟意味着什么?”
施志强陪在她身边,一时没明白什么情况。
“我的意思是说…… ”张崴歪着头,眯着眼,好像在看远处的什么:“对于我们这些,搞科学的人,在中国,搞科学的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科学…… ”
没等施志强接茬儿:“如果有那么一天,中国的科学技术,真的走在世界最前列,对我们这些人,又会意味着什么…… ”
“龙骨山”,原本应该是“聋瞽山”,两山夹一谷格局,西面叫“聋山”,东面叫“瞽山”,聋不用解释,瞽是盲,瞎有点儿不尊重。古人分得比今天细,盲,要分有眼珠、没眼珠,瞎一只、瞎两只,眼珠变色瞎、蒙着东西瞎等等,其中,瞽,指没有眼珠,眼睑像鼓皮一样,罩在眼眶上。
秦始皇筑阿房宫,并皇陵,史书上说动用民夫兵士百万,很多人都以为是夸张。考古证明绝非戏言,秦宫旧址,以及皇陵附近,白骨堆积如山,无法计数,有工程进行时累死、病死、虐待致死,也有完工后被杀的。
比较而言,宋代的贵人们,稍微好些,参与历代嗣王墓建设的工匠,完事,杀倒是不杀,上天有好生之德,寡人有恻隐之心。为确保绝对不会泄密,将心比心这种事,帝王家从来不信,眼睛戳瞎,耳朵扎聋,看不见,说不出。也算有功之臣,嗣王家出钱,将这些人圈养起来,好吃好喝送终,就在王墓附近,聋山,瞽山,因此得名……
漫画《圣斗士》中,那个男主,倒霉的男主,天马座星矢,和奥特曼一样,非得先让人揍得稀烂,再绝地逆袭,按照车田正美君的描述,动不动被打成“五感尽失”。那时候的施志强,正上初中,少不读水浒,也爱看,不止一次琢磨,五感,还尽失,是种什么感受?
残联,残疾人联合会,下面,主要有五个协会,盲人协会、聋哑人协会、肢残人协会、智力残疾人及亲友协会、精神残疾人及亲友协会,序列如上,应该是按照痛苦程度,至少,旁人想象中,痛苦程度排名的。看不见,或者听不见,因为听不见而说不出,单独一项,已经就够惨的了,如果既看不见,又听不见,没别的意思啊,广告创意请勿模仿,还不如死了干脆……
施志强好像明白,张崴指的,究竟是什么。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中国科技独步世界,反过手,将那些缔造现代文明,政治先放到一边,现代科技文明的西方国家,甚至所有西方人,都收拾了。“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故与之”,到那时,会是个什么局面?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是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中国人,无论统治阶级还是被统治阶级,终极理想。像施志强这样,科技工作者,就像为嗣王们修筑阴宅的工匠,埋葬别人,同时埋葬自己。
并不在乎,也从未尊重,内心深处,从未尊重过现代文明的中国人,届时,又该怎样对待这些掘墓人呢?“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不成,也要戳瞎眼睛,扎聋耳朵,圈养在“龙骨山”?
“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著,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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