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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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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在医院急诊室的病床上睡下了,期间我被惊醒两次:一次是江辰不知从哪儿搬了个绿色的折叠屏风来把病床隔开了去,那个屏风大概年久失修,拉开来时噼里啪啦的,跟放鞭炮似的,我好像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又转身睡了;还有一次就是现在,屏风外传来一声声的男性的低声呻吟,声音哎呀哎哟的十分暧昧。

    我坐起来,正想偷瞄两眼,就被小护士传来的彪悍言论给震住了。

    她说:“别叫得那么恶心,又不是在给你照大肠镜!”

    我在心里盘算了大肠的位置和大肠镜的入口,不由得露出会心一笑。

    外面那人已经从呻吟转成了尖声哀嚎,我听到江辰斥了一声:“闭嘴,别吵到其他病人。”

    我绕过屏风走了出去,然后就后悔我为什么要出来了。

    那大概是个年轻人,我会说大概,是从他头上那顶像炸开了的稻草头发判断的。而他的脸暂时令我无从判断他的年龄,因为上面淌满了鲜红的血,还乱中有序地扎满了绿色的玻璃片,看上去像是啤酒瓶的碎片。而某两块插分别插在左右两颊的玻璃块上还带着商标,我眯了眼睛仔细看,一个大概是楷体的“纯”字,另一个是“生”字。

    我真想拿个相机拍下他脸,铺上论坛发个帖子,标题为——“某高校艺术生血腥毕业设计,呼吁社会关注‘人生’、‘生命’、‘纯真’、‘纯粹’等人类生生不息的美丽,标题要长”。

    相信我,一切跟艺术和变态扯上关系的,都会红。

    江辰是第一个看到我出来的,他拿着镊子指着我说:“进去。你出来干嘛?”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玻璃面人恶声恶气地骂:“操你妈的看什么……啊……妈啊!”

    他后面那句 “啊……妈啊!”是用突如其来拔高的音调喊了出来,我被吓得倒退了两步,愣愣地看着江辰。

    江辰把镊子上那块带有“生”字的玻璃片往身旁推车上的铁盘子哐当一丢,“这是医院,嘴巴放干净点。”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并无凝重,甚至语气也是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可是我觉得他很帅。

    玻璃面人用他那张血脸表达了一个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并且还很谦和地说:“晓得了,医生您轻点啊。”

    江辰嗯了一声,看着我说:“你进去。”

    我哦了一声绕回屏风后面,盘腿坐在床上发呆。

    我听到玻璃面人用讨好地语气问说,医生,你女朋友哦,漂亮哦。

    江辰似乎应了他一声,然后玻璃面人又说,医生,带女朋友在病床上,刺激哦。

    不出意料的,玻璃面人又哀嚎着叫娘了,你看这样的痛,就只值两个字,活该。

    我不知道再折腾了多久,因为我盘着腿打起了瞌睡,到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我的腿已经发麻到我不敢轻易去碰触它的地步。

    “陈小希,你打坐啊?”江辰站在我床边,拔着手上的塑胶白手套。

    我动了动脚趾,一阵钻心的麻痛唰唰爬上我全身的感觉细胞,我哭丧着脸告诉他:“江辰,我的脚麻得快废了。”

    他把胶手套随手丢进墙角的纸篓里,走过来在床上坐下,伸出食指戳了一戳我的腿,我叫了起来:“别呀,是真的麻。”

    江辰突然伸手推我,我就像一个坏掉的不倒翁,徒劳地晃了几晃,然后维持着两腿交盘的姿势侧倒在了床上。

    我的左大腿被我的右大腿压在了下面,我麻得哇哇直叫。

    江辰似乎很高兴,他双手环胸偏头看着歪斜倒在床上的我就不停地笑,笑得脸上那个酒窝好像就要飞弹出去了。

    然后他轻轻地把我右脚和左脚解开,捋直,然后啪啪地拍打着我的小腿。

    在他一掌一掌的飞扇下,我感觉血液跟硫酸一样滋滋地流回我的两条腿,我麻呀,我疼呀,我麻得疼。

    五六分钟之后,我的腿总算恢复了正常知觉,我踹了江辰一脚,表示我的脚已经好到可以踹人了,也表示他在我行动不便时把我当不倒翁玩这事我很不满。

    实话说我这一脚踹得并不狠,但江辰却被我掀翻在床上,他捂着肚子说,“陈小希你是女子摔跤手么?”

    我又补了一脚,“你是奥斯卡影帝么?”

    江辰还是捂着肚子不动,甚至我远远地觉得他额角已经泛出汗来了,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难不成我这脚一麻还麻成了佛山无影脚,轻轻一踹就能踹出人命来?

    我爬过去拍他的背:“你没事吧?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他突然转身抱住我:“你是白痴啊,我捂着肚子你拍我背干嘛!”

    他抱得很紧,几乎把全身重量都过度给我,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我说你怎么了?别勒死我啊。

    他说没事,我胃有点疼,让我抱一下。

    我轻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买吃的去,还是你的药在哪里,我去给你拿,你这胃怎么老痛啊,这样不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把他的大脑袋搁在我的肩膀上,他说:“陈小希,我照顾不好。”

    我作为雌性的母性本能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顿时泛滥,我摸着他的头说,“江辰,那我来照顾你。”

    “好。”他说。

    之后江辰交班了,在送我回家的路上他列出了一系列我要如何照顾他的条款,这些条款大部分我都不陌生,大学的时候他就列过一份给我,比如说,他负责给我送早餐,我负责给他送午餐晚餐;比如说,他如果吃一切带有壳的食物,我必须帮他剥皮,这集中表现在茶叶蛋上;又比如说,我必须每周替他清洗一遍他穿过的衣服和被褥……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把他给我的两页处方单翻得哗哗作响,可他就是不为所动,最后我忍不住了,挥着那两页纸说:“为什么我必须给你送晚饭?”

    他说:“这是比照大学那份规则来的。”

    我说:“大学近啊,方便啊,再说了,大学你还给我送早餐呢。”

    他说:“那是我要早起看书,顺便。而且,我不是对比大学那份把送午餐的减掉了吗?”

    我气结,“那……那我也不要送晚饭给你。”

    他用眼角瞟了我一眼,“是谁说要照顾我的?”

    我无语以对,只有又低头研究那些条款,在第六条上,江辰写着:必须每三天帮我整理一次家里。

    我抖着纸说:“你看看第六条,大学里没有这一条。”

    他拍着方向盘等红灯,伸过头来瞄了一眼说:“大学住的是宿舍,不能便宜了别人。”

    ……

    好吧,是我错了,是我在三年里在回忆里主动把他美化了太多,以致我只记得他对我的好,完全忘了他对我的欺压。

    回忆之所以美丽,是因为谁也回不去。

    而其实在我认识江辰的漫长岁月里,他的温柔底下都是隐藏着一颗对我肆无忌惮作威作福的心。比如说那个图书馆事件,大家看到的都是他在图书馆里帮我翻书,可是其实那么冷的天,我多么愿意就在宿舍的被窝里呆着,他却硬要逼我赔他上图书馆,他说学生本来就该好好学习,他还说一想到他在图书馆埋头苦学而我在宿舍埋头苦睡,他心里就不舒坦,心里就不平衡。他老人家是医学系的每天要好好学习免得医死人无可厚非,但我一艺术系的,每天逼着我上图书馆那是对我自由思想的扼杀,所以我成不了梵高毕加索,其实是江辰害的。

    “到了。”江辰拍了一拍我的头,我往外一看,愣愣地说:“你走错了,这不是我家。”

    他解着安全带:“我知道不是你家,这是我家,上来给我煮点东西吃,顺便收拾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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