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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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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与北戎婚期定下,宫中府中俱是忙碌。直观表现是除了相关部门加班加点之外就是自六部办公地点到内廷的路上内外官员多了不少。

    陆彦一路走着,就已经与不少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僚们打过了照面。颔首礼结束,陆彦转头问身后的小吏:“近日都是如此么?”

    与陆彦是第一次来不同,小吏显然是“途径百遍”,点头道:“礼仪未定,内府无法准备公主的礼服,因此常派人来询问。”

    自来上面不吵出个结果,下面就不好办事。处在中间两头跑的人真真是受累匪浅。思及此,陆彦拍拍小吏肩膀安慰道:“你受累了。”

    不想小吏并未如料想般感激涕零然后拍胸脯表示为天子服务深感光荣之类的话,而是面带同情语含安慰地道:“侍郎大人也不容易。”

    陆彦不解其意,愣了一下。此番神情落在小吏眼中更是与公主有缘无分的可怜人的模样,心中更添了对陆彦这个失意人的怜悯。

    感受到小吏愈加怜悯的眼神,陆彦心中愈加疑惑,刚要开口询问,迎面就来一身着青色服饰之人,见着陆彦,躬身一礼,口称:“十三郎君。”

    一般而言,于宫中相遇,熟识与不熟识的都是互称官名,交好的可唤一声字。而唤人排行,则是在宫外的不远不近的称呼,眼下这般,倒是有几分意味不明了。

    陆彦停下脚步,细细打量起面前的人来,见对方身着内侍服,面上不卑不亢,料想应该是哪里掌权的宫侍。陆彦对外一向平易近人,此方被唤住,也并不视而不见,含笑问道:“不知这位内官如何称呼?”

    内官是对太监相对而言褒义的称呼,以陆彦这般的身份唤一声“内官”着实是一种尊敬了。旁人得此待遇都要心花怒放,只是面前这位神色淡淡,恭敬回道:“仆乃长信宫总管李平,奉命往礼部询问礼仪制定结果。”

    这话一出,不待陆彦反应,身后的小吏就先变了脸色。长信宫之主乃广德公主,这位总管奉的谁的命真是一目了然。小吏瞄了一眼前面的侍郎大人,十分明智地低头装作听不见。

    本以为场面会有片刻尴尬,但只听一声怡然悦耳的声音不疾不徐道:“礼部商定的结果本官已经带来,既是如此,那就请李内官带回复命吧。”说着,就使了个眼色给小吏。后者领会,上前一步欲将手中折子递交。

    李平却不接,只是望了一眼陆彦,眼神之中似是对于他的平淡很不满意,不过口中仍是恭敬:“本该如此,只是,仆还需到尚服局查看公主婚服,近来因公主清减不少,礼服尺寸也是一改再改。此事繁琐,恐时辰有限,烦请侍郎大人呈送公主阅览。”

    他这样说,小吏这伸出去的手便有些尴尬了,只得回望自己的上司。陆彦倒是面色如常,像是没有听懂他话中之意,只顺势道:“无妨,本官便就跑一趟。李内官请便就是。”

    李平笑笑:“那就有劳大人了。”说罢行礼而去。

    “大人,这李内侍也太倨傲了!”竟然还指使起礼部侍郎来,小吏愤愤不平。

    “他为主尽忠,倒不算什么。”陆彦摇摇头,“走吧。”

    “那也不必摆着张臭脸,这是给谁脸子看呢。”小吏嘟囔,随即抱起了不平:“这事本就够让人惋惜的了,他还要来揭大人疮疤,这不明显小人行径么!”

    “大人?”小吏止住话头,显然是被上司的眼神给镇住了。

    “惋惜?有何人惋惜?都在惋惜什么?”嘴角挑起一抹笑,陆彦问的漫不经心。

    小吏虽感到不妙,但也不敢隐瞒,当下就老实地把关于陆彦的流言说了出来。言罢,又忐忑至极地瞄着上司笑的愈发柔和的脸庞,心中不妙的感觉更上了一个层次。

    “呵,他们倒是费心了。”

    随意的语气,轻轻落下来,偏带着不容忽视的狠戾。小吏顿觉脊背生凉,呐呐不语。

    陆彦轻笑:“有时候,费点心思在该费心的地方上,这礼部也不至于沦为六部中的摆设。”

    小吏讪讪,此乃礼部每个礼部官员的心中之耻。虽同是中央机构,但与其他五部相比,礼部的地位显得轻了很多,除了定礼仪搞大场面的时候需要站出来,其他时候可以说是无所事事。呃,当然这其中也确实有某些官员无作为的原因。

    但是,现在不一样。来了侍郎大人啊,不说别的,单单就论风姿仪容,这侍郎大人就可以甩人家一条街去,活脱脱礼部活招牌啊。

    “嘿嘿嘿,现在不一样了,自打大人来了之后啊,这……”小吏张嘴就要夸陆彦几句,但陆彦被打断:

    “礼部就变成了好看一点的摆设。”

    赞美之词都噎在了嗓子眼里,小吏的一张脸在一番扭曲后强行板正,努力点点头:“大人说笑了。”

    陆彦也不继续,笑道:“走罢,莫要让公主等急了。”

    见陆彦也不再继续说这个让人肉痛的事实,小吏暗暗松口气老老实实跟在陆彦身后。

    这厢,李平也不急不缓地走着,身后的内侍倒是神色幽幽,“他二人已无可能,你此举,实是画蛇添足。”

    李平不置一否:“即便不可能,我也要他永远记得公主。”声音淡淡,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偏执。

    内侍一叹:“此非十三郎君之过,你这又是何必。”

    李平拂掉飘落衣摆上的花瓣,声音平平:“也非公主之过。”

    内侍皱眉:“你着相了。”

    “我早已成魔。”这是一道喟叹,带着无尽的缱绻之色,伴随着说话之人冷峻的眉眼,这喟叹背后仿佛掩藏着过往淡淡的记忆。

    内侍只是幽幽一叹:“有缘无缘,本是他们之事,你不该牵涉其中。”

    李平只是一笑,不该?或许吧,只是,谁让他偏偏在那时遇到了樱花树下的那位殿下呢?这所宫宇,相互牵扯的又何止是两个人呢?千千万万,都被系在了一处,都,逃不过……

    “殿下,侍郎大人求见。”

    侍女通传的时候,楚瑷正倚在塌上看书。虽是婚期将近,作为正主她却清闲多了,白日里除了试礼服试首饰,招呼招呼几个来访的手足小辈,便是听听鸿胪寺官员普及北戎风俗。听到有除鸿胪寺之外的官员来访还不解,问道:“哪个侍郎?”

    侍女答曰:“礼部陆侍郎,来送婚仪册。”

    殿内静了几分,四下的侍女气息越发轻了。通传的侍女小心翼翼开口:“殿下?”

    楚瑷姿势不变,倚着榻上迎枕,懒懒道:“请进来吧。”

    侍女领命而去。楚瑷身后的侍女正在犹豫要不要请自家殿下“庄重地”召见臣子,就见楚瑷已经将书撇下,起身站立,正往外间正殿走去,心中顿时一松。

    待侍女引着陆彦进来,楚瑷已经端坐于案后,姿态标准的就像是画上的仕女,正手法娴熟地倒茶。

    “臣礼部侍郎,拜见公主殿下。”俯身行礼,陆彦宽大的袍袖落下,遮掩了前方,堪堪只见一双摆弄茶具的手。

    “起吧。”楚瑷撇着茶沫,随口道:“坐。”

    陆彦谢恩,在对面落座。楚瑷移了一盏茶到他面前:“礼部磨蹭这么久,终于好了?”

    陆彦端起茶盏,放在鼻尖轻嗅,呷了一口,答道:“慢工出细活,此番干系重大,礼部自然慎之又慎。”说完发现无人回应,抬头就见楚瑷正靠着肋息,正闲闲打量着自己。

    “往常你都是一身素衣,名士风度俱全,眼下这一身,也是好看的紧。”

    楚瑷说的煞有介事,嘴角含笑,一副像是调戏小娘子的郎君的样子。

    陆彦眉眼不变,只语气带了几分无奈:“殿下在胡说什么。”

    楚瑷笑意不变:“你不信?你们说,侍郎大人好不好看?”说着招呼身边侍女一起围观陆彦。众人自然不敢,皆低头做壁花背景。

    陆彦的无奈加深:“殿下这是……”没说完遭楚瑷一抬手:“且住。我放浪形骸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更何况,现在不浪更待何时?北戎那边情况未知,没准倒时我浪的更厉害了呢?眼下,你就多担待一些罢。”

    “一切以殿下舒心为是。”望着对面的人的笑靥,陆彦也说不出什么。有什么要紧呢,左不过她开心就好。想到这,陆彦的眉眼不知不觉柔和下来。

    “听到你成了礼部侍郎,我还挺惊讶的。”见陆彦抬起眉眼看着自己,楚瑷笑道:“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了。”

    陆彦眼睫低垂,手心的白玉盏衬着清透的茶汤,袅袅的热气升腾,带着不知名的情绪飘回老远。

    知情的人只知道他们两个幼时许下白头之约,却不知道还有后续。即若是无法达成这世间最旖旎的誓约,那就……

    什么呢?

    自然不可能如话本上相约殉情或是私奔了,陆彦想起对面的人从前说过的话,不禁笑了。

    若是我娶不了你呢?

    娶不了?那就做我的婚使,亲手把我送到我要嫁的人面前。哦,对了,那个时候,你一定不要先成婚。

    为何?

    哈哈,你不是最怕苦么,既然如此,就让你好好尝尝,一辈子都忘不了。

    ……

    如你所愿,我忘不了。

    陆彦收回低垂的视线,点点头:“现在想想,殿下那是莫不是有了先见之明?”

    楚瑷苦笑:“这样的先见之明,那我还是没有的好。”说罢,又故作轻松道:“不过童言稚语。我那时的话想想也挺残忍,你可不必当真。此次北戎之行,去就要费时一月,往返不便,你还是……””留下来为好”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句“我当真了”给截住了。

    这句说的有些不大,恰巧廊下笼子里的那只绿嘴八哥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楚瑷没有听清,偏头“嗯?”了一下,抬眼就撞进了陆彦的漆黑如点墨的眼睛里。

    都说陆彦是陆氏这一辈男儿中姿容最为出众的,却少有人知他的眼睛生的最妙。楚瑷见过皇室宝库中最闪耀的黑曜石,却远不及陆彦这双眼睛,汇集了世间万千光彩。楚瑷曾以为自己会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一辈子,不想自己终究也只是它的过客。这双眼睛会看遍世间一切,庙堂高宇,名山大川。自己在这双眼睛里,所能存在的地方,只是过往,只是这禁宫里的一处角落。

    这就够啦,年少时光能有这样的一个人倾慕,也不枉这豆蔻一场。

    楚瑷眉眼弯弯,“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君子既许诺,必当兑现。”

    “重诺也是你们陆氏家训的一条,我都忘了。”楚瑷放下茶盏,拿起放在一边的册子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这回议的不错,差不多可以了。”大致扫过一遍,楚瑷点头以示礼部这次可以过关了。

    陆彦遂拂了拂袖子,起身道:“既然殿下无异议,那臣就回去复命了。”

    楚瑷合上册子,道:“也好,今日礼部官员可以早些归家了。”

    “臣告退。”陆彦俯身一礼,起身后又定定看了一眼楚瑷,道:“臣听闻殿下婚服一直未完工,还请殿下强加餐饭,以免尚衣局整日忧心。”

    楚瑷一怔,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想要说什么,陆彦已经退出了殿外。楚瑷只听得外间侍女齐齐的恭送声,回过神见那空了的茶盏,笑笑:这人,明明是关心的话,却偏带着嫌弃的口吻,真是……

    他难道不知道,成婚前女子都会清减一二的么?

    楚瑷含笑抿了口茶,蓦地想起他非婚前人,确实是不知道。这样一想,口中的茶又变得苦涩起来。

    正要唤人将茶具撤下,就听得廊下的八哥又叫了起来:“我当真了!”、“我当真了!”、“我当真了!”

    几个侍女在奇怪:

    “它在说什么当真不当真的?”“殿下可不曾说这个呀。”“八成又是从哪浑听来的。”“哎,刚刚陆侍郎不是在这停了一会么,是不是他说的啊。”“怎么可能,这八哥平日里高傲的很,才不会平白地跟生人学舌呢。”“那还真是奇了。”……

    楚瑷一下子靠在圈椅上,像是被抽光力气般。侍女忙上前,皆被止住:“下去吧,无事不用进来。”

    侍女们依言退下。

    楚瑷闭着眼,耳边寂静。八哥不再开口,但是那四个字却一下又一下响在耳边。你当真了,我也当真了,只是这天下不需要我们当真,既然不想骗自己这是假的,那就唯有放下了。

    红颜知己,当初流景,悠悠往事,不如忘却,不如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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