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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年,曾生常听到朝中有人在背后窃窃议论他,但他认为这只不过是像朝廷门口那些摆样子的仪仗马而已。他仍然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不把别人的议论放在心上。
谁知竟然有一位龙图阁大学士包公,大胆上疏,弹劾曾生。
奏疏中说:“臣认为曾生,原是一个饮酒赌博的无赖,市井里的小人。只不过偶然一句话的投合,而得到圣上的眷顾。父亲穿上了紫色朝服,儿子也穿上了红色的朝服。
皇上的恩宠,已经达到极点。曾生不思献出自己的躯体,不思肝胆涂地以报皇上之万一,反而在朝中任意而为,擅自作威作福。他可以处死的罪,像头发那样难以数清。
朝廷中的重要官职,被曾生据为奇货,衡量官位的轻重,为收价的高低。因而朝中的公卿将士,都奔走在他的门下,估计官职买卖的价钱,寻找机会偷空钻营,简直如同商贩。仰仗他的鼻息,望尘而拜的人物,无法计算。
即使有杰出之士与贤能的良臣,不肯依附于他,对他阿谀奉承,轻的就被他放置在清闲无实权的位置,重的就被他削职为民。更有甚者,只要不偏袒他的,动辄就触犯了他这指鹿为马的权奸;只要片言触犯了他,便被流放到豺狼出没的荒远之地。
朝中有志之士为之心寒,朝廷因而孤立。
又有那平民百姓的膏血,任意被他们蚕食;良家的女子,依势强娶。凶恶的气焰,受害百姓的冤愤,暗无天日。
只要他家的奴仆一到,太守、县令都要看颜色行事;他的书信一到,连按察司、都察院也要为之徇情枉法。
甚至连他那些奴才的儿子,或者稍有瓜葛的亲戚,出门则乘坐驿站的公车,气势浩大。地方上所供给的东西稍为迟缓,在马上的鞭子立刻就会抽打你。
残害人民,奴役地方官府,他随从所到之处,田野中的青草都为之一光。而曾生现在却正是声势煊赫,炙手可热,依仗朝廷对他的宠信,毫无悔改。
每当皇帝召见他到宫阙之中,他就乘机进陷别人;刚从官府退回,他家中后花园中已响起歌声。好声色,玩狗马,白天黑夜荒淫无度,国计民生,他从来不去考虑。
世界上难道有这样的宰相吗?内外惊恐,人情汹动,若不马上把他诛除,势必要酿成曹操与王莽那样的夺权之祸。
臣日夜忧虑,不敢安居,我冒杀头之罪,列举曾生的罪状,上报圣上得知。俯伏请求割断奸佞之头,没收他贪污的财产。
上可以挽回上天的震怒,下可以大快人心,顺通民情。如果臣言是虚假捏造,请以刀、锯、鼎、镬处置臣子……”
曾生听到消息后,吓得胆颤魂飞,如同饮下一杯冰凉的水,浑身上下凉透了。幸而圣上优待宽容,扣下此疏,不作处理。
但是,继之各科各道、三司六部的公卿大臣,不断上奏章弹劾;就连往日那些拜倒在他门下的,称他为干爸爸的,也翻了脸向他攻击。
最后,圣上下令抄没他家中的财产,充军到云南。他的儿子在山西平阳任太守,也已派遣公差去把他提到京师审问。
曾生刚刚听到圣旨,惊恐万分,接着就有几十名武士,带着剑,拿着枪,径到曾生的内房,扒掉他的官服,摘下他的帽子,把他同他妻子一块捆绑起来。
一会儿,看到许多差役从他家中向外搬运财物,金银钱钞有数百万,珍珠翡翠、玛瑙宝玉有数百斛。幄幕、帐帘、床榻之属有数千件,至于小儿的襁褓,女人的鞋子,掉得满台阶都是。
每一样曾生都看得很清楚,感到心酸伤目。
不一会,一个人拖着曾生的美妾出来,她披头散发,娇声啼喊,美丽的面容六神无主。曾生躲在一边,悲伤的心如同火烧,含着愤怒而不敢说。
不一会,楼阁仓库,全被查封。差役立即呵叱曾生出去,监管他的人就用绳子套着他的脖颈,把他拉出去。
曾生同他妻子忍声含泪地上路,要求能有一匹老马拉的破车代步,差役也不答应。
走了十里,曾生妻子脚小无力,快要跌倒,曾生用手搀扶着她走。
又走了十里,曾生自己也疲惫不堪,突然看见前边有一座高山,直插云霄,自己发愁无法攀登过去,只好挽扶着妻子相对哭泣。
而监管的人面目狰狞地过来催促,不容许他们稍微停歇。
曾生又看到太阳西斜,晚间无处可以投宿,不得已,就弯着腰,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
快到半山腰时,妻子实在无力了,坐在路旁哭泣。曾生也坐下来稍微休息,任凭差役叱骂。
忽然间,听到多人一齐叫喊,有一群强盗各自拿着锋利的刀枪,跳着跑着追过来。那些监送的差役大惊而逃,只留下曾生和他的妻子。
曾生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说:“我孤身被贬谪边疆,行李中也无值钱的东西。”哀求他们宽恕。
这些强盗个个瞪大了眼睛,忿怒地说:“我们这群人是被害的冤枉百姓,只要你这贼的头,别的什么也不要!”
曾生愤怒叱责:“我虽然有罪,可我仍然是朝廷的命官,你们这群乱贼,怎敢胡为!”
群贼也怒极,挥动巨大的斧头,就朝曾生的脖颈砍去。
曾生只听得自己的头落地有声,惊魂未定,立刻见到两个小鬼,把他的双手捆起来,赶着他走。大约走了几个时辰,到了一个大都市。
不多时,曾生看到一座宫殿,大殿之上坐着一位相貌很丑陋的阎王,靠在一个长长的几案上,在决断鬼魂的祸福。
曾生急忙向前,匍匐跪在地上,请求阎王饶恕。
阎王翻看着卷宗,才看了几行,就勃然大怒:“这是犯了欺君误国的罪,应当放到油锅里炸!”殿下无数的鬼在应和着,声如雷霆。
马上走来一个巨鬼,把曾生抓起,摔到台阶之下。那里有一只大油锅,约有七尺多高,四周烧着火炭,油锅的腿都烧红了。曾生浑身发抖,哀哀啼哭,逃窜又无去路。
巨鬼用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右手握着他的脚脖,把他扔到油锅中。
曾生觉得孤零零的身子随油花上下翻滚,皮与肉都焦糊,疼痛彻心钻骨;沸着的油灌到口里,把他的肺腑都烹熟了。
他心想快死算了,但想遍了法子,也不能马上死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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