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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树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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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马塞尔普钽鲁斯特说过:没有人给我们智慧,我们必须自己找到它。被浓烟熏出的灵感让郑柳氏发现了面粉的另一种来源——树根。

    一天晚上,郑柳氏在烧火煮榆树面时,因为烧火用的柴禾有点潮,燃烧时会冒出浓烟,浓烟弥漫在锅屋里,一时散不出去。烟味太大,引来她的剧烈咳嗽,郑柳氏只好拿着一些树根出了锅屋门。这些树根还是大炼钢铁的时候人们留下来的,那时人们只砍地面以上的树干,地面以下的树根就留在了地里。前段时间家里烧火用的柴火不够时,她想这些留在地下的树根可以刨出来烧火,所以当时就刨了几个拉回家,一直扔在角落里。有些树根没有干透,导致烧的时候燃烧不充分,冒出熏人的浓烟。

    郑柳氏用斧头劈着树根,翻找着其中相对干燥的部分,无意中,一道灵光闪过,树根外面不也是树皮吗?除掉树根当中的木质部分即皮下的类似茎的东西,剩下的就是树皮。这东西同自己以前采摘的树皮应该没有什么不同吧?

    虽然树根上面的树皮不好剥,但这难不倒拥有智慧的劳动人民。因为树根的皮同木质部分并非完全一体,如果干透以后多会自动分离。基本晒干的树根脱皮更加容易,截成适当尺寸大小,可以直接剥皮或通过用木槌敲打以后再抽取木质部分的方式取得。

    若是刚挖出的树根,可以把树根截断成一尺多长的尺寸,然后用木槌敲打树根,把截断树根的每一个部位都敲打几下,这样树根的皮就会同木质部分脱开,就可以把树根里面的的木质部分拉出来,最后就可以得到基本完整的树皮。木质部分是不能吃的,可以留下来晒干烧火。这种刚挖出的树根的树皮很厚实,因为整个韧皮部都在土壤里,所以非常鲜嫩。这样处理以后取下来的树皮也要晾干,然后按以前处理榆树皮的方式处理即可。

    郑柳氏很兴奋,虽然她没有试过树根的皮同树皮有多大差别,但感觉这个差别应该不大,她被自己的发现惊呆了,在饥饿面前,劳动人民的智慧被彻底激发出来了。哪怕这种急智显得那么得悲壮。

    第二天,郑柳氏先把昨天从树根上取下的树皮晾到能见到阳光照射的通风处,随后拿着镢头出了门。她准备先去刨那些因大炼钢铁被砍伐过的树遗留在地面以下的树根。那些还未经砍伐的树的树根,她感觉自己下不了手。

    郑柳氏仍然青睐榆树皮,按照她的回忆,她知道那几棵被砍伐过的榆树的位置,她直接奔着离她最近的那个树根去了。那棵被砍伐过的榆树在地面之上只保留着一点树干,树根的残留仍埋在地下,四周只剩下几棵小树孤零零的陪着它。冬天来了,小树挺立着单薄的瘦小躯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郑柳氏用镢头小心的沿残余的树干朝下刨,把树干边上的土刨开,然后用铁锨小心的挖,她怕伤到树根,这可是她以后粮食的来源。靠根较近的地方,她会小心的用手去挖,这是她可以努力活下去的希望来源,可不敢破坏了。

    沿着发达的根系,郑柳氏惊喜的发现,一个树根的根系竟然可以向周围延展如此之远,她尽可能的把可以挖到的根都收集起来,除了太细的树根她放弃,一个榆树根,竟然让她收集到大概能有三棵榆树还要多的树枝,最粗的连接主干部位的树根上面的树皮,她已经小心剥下来了,因为树墩太粗的部分太重,她暂时没法背回家,所以处理完这个树的墩子,她又将剥下皮的树根墩子埋了回去,她不准备浪费,下次再来的时候会用小推车把它拉回去烧火。这个冬天一定会很冷,大炼钢弄得连柴火也变得紧张。

    郑柳氏把收集好的细树根和剥下的树皮捆好,慢慢的往家里赶,沿途有路人懒洋洋的同她打招呼,都以为她是在往家弄柴火,大家因为粮食紧张,为不浪费力气,话都懒得说了,她也不做解释。树根就像是紧俏商品,她怕她说出来,她就没得弄了。请原谅这个为了活下去而自私的女人,在伟大的母爱面前,自私同样闪烁着母性的光辉。

    回家以后,她先将从主树根上采下的皮晾上,又用木槌处理那些没剥下来的树根,小心的将木质部分抽离,把树皮取下,再把这些仍然有些潮湿的树皮也晾上。完成这些工作以后,郑柳氏将昨天从树根上采下的树皮拿到院子外面的石碾上处理,果然得到了同处理榆树皮一样的粉末状的东西。

    郑柳氏仿佛看到自己家的缸满满的都是面,皇天不负有心人,粮食紧缺带来的恐慌感慢慢的消失了。以后她会抓紧劳作了,冬天已经慢慢的靠近,如果不抓紧动作,地会被冻上,挖树根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位细心的女人多了一个心眼,以后将树皮碾碎的工作放到了夜间进行,她怕她的秘密被村民发现,有时她会到深夜时才用石碾碾压晾晒好的树皮。她小心的保护着自己的秘密。

    往后的一段日子就是郑柳氏辛苦的重复劳动,把她知道的被砍伐过的榆树的根都处理完以后,她又处理了一些被砍伐的杨树的根,她发现,如果树被砍伐以后太久,留在土里的主根系周围的细根会慢慢的腐烂掉。后期她的收获并不是太好,她开始将眼光转向了还未砍伐过的这些树。

    她的首选仍然是榆树,小时的她听老人讲,树的根系非常发达,只要离主干周边很近的根不受到重创,离主干远一些的根即使被刨去,也伤害不了树,来年这些被刨去的根仍然可以再生出来,而树的根在地下是延展很远的,所以她准备先在不危及榆树的生命的基础上取部分的树根来采树皮。

    这次她选择了用刨斧。她先在距离树干一米开外的地方挖土,把树的主干当做圆心,近处的圆心内土不动,等她挖到根以后,小心的刨去土,超过她的胳膊粗度的根她不动,低于这个粗度的根她才挖断,然后顺藤摸瓜一样往外扯着挖土,一直挖到树根的末销处,把树根都刨出来,她发现有些根竟然离主干五六米之远,她知道被她挖断的根离主干远的部分不刨出来也就会烂在土里了,所以她不准备浪费。在这一刻,她并没有犯罪感,如果有树神,她相信树神一定会原谅她。郑柳氏鼓励着自己继续开挖,其实她不知道,现在树的外皮大多已经被村民们剥干净,这些树理论上是过不了这个冬天的,来年也会死亡,即使留着主根明年也不会再生发出来。但她还是用自己的方式选择这样做,在多年以后,她说当时这样做会让她感觉自己对树不是那么残酷,至少她没有想让这些树死亡的主观意愿,或许这是她做人的底线吧。

    她试着吃过这种树根采下的皮粉碎后轧出的粉,竟然比树干上的皮碾出来的粉还要香甜。她当然不知道在生物学中,因为秋天来临时,树叶里的蛋白质被逐步分解成氨基酸,而长链的碳水化合物被分解成蔗糖,部分被输送回根系以维持冬天的营养,一部分被运输到地表上面的树干中的形成层。因为细胞液里的蔗糖含量越高,细胞液结冰的温度就越低,如果树没有转移营养这种能力是无法越冬的。没有外皮的树的细胞液里没有蔗糖成分,在气温下降到零度以下后必然会结冰,而细胞液一旦结冰,这棵树在春天也就无法活过来了。当然针叶类植物是靠形成层里大量的油来保护过冬的,不在此列。所以在理论上,被剥去树皮的树干是不可能越冬的,叶子的营养通过树皮被输送到树干的形成层和根系,这样才可以保护树过冬。而树干的形成层一旦被扒掉,第二年春天这棵树其实死掉了,如果把里边的木质部破坏一部分,树干还可以活一段时间。其实郑柳氏的美好意愿只是一厢情愿,那些被扒成**的榆树,第二年是不可能再缓过来的,它们在冬天就悄悄的死透了。可是那个时代人们不明白为何扒了皮的树会死亡,并且郑柳氏只是不想这些树死在她手里,这只是她的善良使然,哪怕采树皮要费一些时间,要少采很多,这些树她仍然还是尽量的温柔以待。

    用这种方式郑柳氏又进行了许多天的劳作,随着天越来越冷,她的工作效率也越来越低,村里有人应该是也发现了这种采树皮的方式。她发现有人直接把整个树根的皮都采掉,有些直接是把树整体刨出,她知道这个收集树皮的方法也失效了,但她庆幸已经提前采集了许多,也不后悔她为了保护树根做的那些被证明是无用功的努力。

    慌乱的人们在整体开始进入剥树皮和挖树根的行列时,说明当时的粮食形势已经很严峻了,人们把一切可以塞进嘴的东西都当成食物。郑柳氏仍然会出去寻找不多的树根,因为大多数人只找粗树根,总会有遗漏的细一点的,她有的是耐心,对儿子的爱让她专注于做这件应该是很单调很艰苦的事情。

    当满山村和野地里都是找树根的人群时,其实已经找不到有皮的树根了,这时候,郑柳氏选择了把别人挖出采完树皮后不要的大树墩子用小推车拉回家,她知道这个冬天因为食物匮乏会不好过,她要积攒够过冬的柴火,现在人们还把注意力放在吃上,到真冷的时候就会发现除了吃,人们还将面临寒冷的考验。

    她从书上知道南方人是吃老鼠和蛇的,她的胆子很小,特别怕蛇,小时候曾经被小伙伴们用恶作剧的形式捉弄过。记得她五六岁时,小伙伴偷偷将蛇放在她的帽子里,蛇从她的帽子里爬进了她的脖子下的衣服里,那种滑溜溜冷冰冰的恐惧感袭来,当时差点把她吓死。从那以后,她看到如蛇一样扭曲的东西就害怕,杯弓蛇影估计就是她放大的心理阴影面积。下雨的时候,会有蚯蚓出现,在地上蠕动的蚯蚓她都怕得厉害,甚至是地上扔的一截断绳她都会害怕。很奇怪,除了蛇,她很少有害怕的东西,看来小时候的心理阴影面积实在太大了。因为小时的阴影,所以她直接就把蛇这种可能成为替代粮食的动物排除了。

    至于老鼠,她不害怕,但是她感觉恶心,她老是将老鼠和鼠疫等东西联系在一起,让她吃老鼠,她委实下不了口,所以老鼠这种可以替代粮食的动物,也被她暂时从食物替代名单里清除了。

    她知道野外的有些蘑菇是可以吃的,可是蘑菇至少是春天三月份以后才繁殖,到夏天才可以采摘,现在已经过了采摘期,估计有存在的干的也已经被饥饿的人们给一扫而光,并且,据说野生蘑菇部分有毒,非专业人士采摘有中毒的可能,有几种还是剧毒。为了安全起见,她暂时把蘑菇也移出了可替代食物名单。

    她知道河边湿地里会长一些属于菌类长得类似于干的木耳一样的东西,很轻,但可食用,并且味道鲜美,她准备明天去河边的湿地去看看,如果有可能,就收集一些回来。带着困意,她入睡了。当人类把解决肚子问题放在第一位时,人们就会把聪明才智多放在吃上,这个跟智商无关,是一种生存的本能使然。

    观音土这种东西郑柳氏不敢碰,其实也来源于小时逃荒要饭流浪到她村里的那位河南老人的警告,他告诉村民,他们村子里有许多人吃观音土导致死亡,观音土虽然可以暂时填饱肚子,吃多了却排不出大便导致死亡,并且死的时候会腹胀如鼓。为了儿子,她不准备碰这东西。

    其实在她的替代粮食名单里,还有草根,只是草根在这个季节已经几乎没有什么营养,大多是干瘪的了。要挖草根吃,待到春天万物复苏时才可以。草这种东西生命力极度顽强,旱涝都可生存,有些草的根还很好吃,虽然营养不丰富,但总胜于没有。如茅草根就很好吃,小时候的郑柳氏就吃过,但那时是吃着玩的。她迅速的将草根这种东西放入了替代粮食名单中。

    从草根郑柳氏想到了有些草会有草籽,草籽应该也可以吃。明天就去野外看看有没有带草籽的野草存在,虽然草籽的采集会很麻烦,量少且轻,但在关键时候,任何可以吃的东西都可以救命。

    其实她也曾想过水里的鱼类等,但一是她水性不好,第二水里可以吃的东西基本上已经被捕捉干净,连水底泥里的螺蛤等也被摸个彻底。包括平时难捉的鳖龟等动物,基本上也灭绝了。在大饥荒年代,任何可以下肚的东西人们都不会放过。

    空中的鸟如果在陆地上稍做停留,也会成为人们的盘中餐,更别说树上的鸟窝,连下的鸟蛋也不会留下一颗,一棵棵被剥去皮的树,矗立在寒风中,偶尔会传来鸟的悲鸣声,鸟儿们不知道这世界怎么了,只有往远处飞。可是,远方就有希望吗?

    各类果树的果实基本上也没有留下,但人们还保留着理智,果树的皮基本上没有遭到破坏,只要还有一点希望,人们还会留有念想。再说,果树一般都不高,皮也不是太多,人们仍然对明年抱有念想,来年,这些果树仍会吐绿结实吧。

    第二天,顶着寒风,郑柳氏先来到河边。冬天是枯水期,河床大部裸呈出来。在潮湿的地上,会留有部分类似黑木耳的菌类存在,她小心的采集着,装在随身带来的袋子里,可惜这种东西不多,或许因为这里人来往得多,已经被别人摘走了。她又往远处走去,可惜结果仍然不理想,她能想到的这种东西,肯定也会有别人能想到,应该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忙了半天,只采了很少的一小袋,但总算没白忙活。

    不知不觉中已经离村落很远了,冬天的风灌进衣服里,寒冷彻骨。一些野草在寒风中摇摆,如同孤儿找不到母亲的怀抱,枯黄色的荒野一片凄凉。或许郑柳氏想到了郑重,鼻子有点发酸。她顾不上多想,急步向前,她想知道这些野草里有没有草籽存在。

    草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旱涝皆可生存,生命力极度顽强。总有一种草或几种草适合各种恶劣气候和贫瘠的土壤,并且风和水就是它们天然的传媒,无需管理,就可以自生自灭。在涝灾时,野外到处都会长一种叫稗子草的东西,其实稗子草就是我们吃的大米的母体水稻的祖先,并且其草籽甚至比大米还要香,只是产量太少,并且因为无人管理自生自灭所以大多成熟度不佳。有人尝试吃稗子草的草籽,据说很香,但少有人尝试吃这个。在食不厌精的时代,连粗粮都不想吃的人们根本想不到有些野草的籽可以吃。

    可惜,今年大旱,存在的草产生的草籽不多,偶尔有几种不知名的草有籽存在,可惜太轻太少,郑柳氏采摘了一会,因为收获太少,只好放弃了,但草籽这个类别,她仍然没有将其逐出替代粮食名单。

    这个冬天,注定是饥荒之冬。郑柳氏靠着对儿子的期盼,靠着辛苦的采摘树皮和贮存其它一切可以纳入粮食替代品的东西,并且靠那些树根的墩子劈开的柴取暖,顽强的挺过了一九五九年的寒冬。春节前,她怕郑重担心,还托人到县城邮局给郑重发了一封报平安的电报。

    时间已经来到一九六零年的春节。这个春节,郑重仍然没有回家,虽然郑重十分想念母亲,也很担心母亲,但只能留校。好在有母亲发来的报平安电报,让他稍减担心。而此时的裘正小姐,用她女性的细心默默地关心着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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