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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清州以北十余里,一支清军正沿着运河东岸逶迤南下。
为首武将身材高大,满脸虬髯,身穿镶红边的明黄棉甲,头戴一顶钵胄,盔顶的缨枪足有两尺高,猩红色的流苏在风中微微摇曳,看着颇有些拉风。
这个武将不是别人,正是建奴镶黄旗巴牙喇纛章京鳌拜。
现在的情况跟历史上略有不同,历史上协同王鳌永招抚山东的是镶红旗,领军的是固山额真叶臣,可是现在换成了镶黄旗,领军主将也成了拜音图。
不过动用的兵力数量还是不多,只有镶黄旗的两个甲喇以及正黄旗汉军的十个牛录,此外还有三千多包衣以及三千明朝降军。
总兵力也只有一万两千。
其中建奴只有三千余人。
从德州进入山东地界之后便兵分两路,一路由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率领经由平原、禹城从陆路直扑山东首府济南,另一路则以巴牙喇纛章京鳌拜为主将,正黄旗汉军固山额真祖泽润为副将,继续沿着大运河南下兖州府。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多尔衮的野心并不大。
至少这个时候,多尔衮还没想过一统华夏。
要不然,他就不会只是派出一支不足两万人的偏师南下,这完全就是一种政治投机,看看有没有便宜可占,有就占一点,没有就拉倒。
用多尔衮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但得一寸是一寸,得之一分是一分。
所以鳌拜也就没什么紧迫感,只是沿着京杭大运河优哉游哉南下。
然而让鳌拜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路上竟然异常顺利,兵锋所向,运河沿岸的故城、武城诸县都望风而降。
其实这个时候,取消剃发令的诏令已经传遍整个北直,也已经传到紧邻北直的故城、武城诸县,各县官绅百姓闻讯之后便毫不犹豫的归降了建奴。
没有理由顽抗,大明朝都已经烂透了,换个朝廷难道不好吗?
所以这一路上,好几座县城望风归降,而且建奴还受到了当地官绅百姓的隆重欢迎,鳌拜遵照多尔衮的吩咐也没有进行烧杀掳掠。
这种情形,就给了鳌拜一种强烈的错觉。
只要大清兵到,东昌府乃至兖州府也会跟着闻风归降。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心理预期,当夜不收突然传回消息,说某地的官绅百姓不肯归降,鳌拜就会格外的暴怒。
前方骤然响起马蹄声。
随即一小队夜不收疾驰而回。
为首的正是刚晋升白甲兵不久的雅布兰,棉甲上还插着一支箭矢。
鳌拜见状一下蹙紧眉头,问道:“雅布兰,怎么回事?遇到贼兵了?”
在鳌拜甚至所有建奴的想象中,陕西、山西、山东以及河南都是流贼的地盘,所以雅布兰遭遇的只能是贼兵。
至于大明,早已经龟缩到江南。
然而雅布兰的回答却让鳌拜愣了一下。
“回大人,不是贼兵。”雅布兰道,“是明军!”
“什么,明军?”鳌拜错愕的说道,“王鳌永和前明的那些降臣降将不是说,明军已经龟缩到江南,山东怎么还会有明军存在?”
“末将不清楚。”雅布兰道,“但真的是明军。”
鳌拜略一沉吟,便派人把祖泽润还有高第叫到了跟前。
高第是原山海关总兵,跟着吴三桂一起降清,降清之后他的一万军队被多尔衮剔除了空额以及老弱,只剩三千人。
这次高第也是跟着来了山东。
说白了,就是来给建奴充当炮灰的。
“祖泽润。”鳌拜一贯就看不起汉人,所以对祖泽润也是直呼其名,“你们汉军旗护着辎重,行动速度太慢,就坐船慢慢跟进吧,我们要先行一步。”
祖泽润不敢拦,只是劝谏道:“大人千万小心。”
“管好你自己。”鳌拜哼一声,即打马扬长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鳌拜便带着1500多八旗兵,1500多包衣奴才以及3000多降军赶到临清城下。
只见城头上飘扬的果然是大明朝的日月旗,很好辩认,鳌拜在辽西与明军打了十多年的仗,对大明的日月旗可是印象深刻。
鳌拜对高第道:“你去劝他们投降。”
高第无奈,只能打马来到临清城关之下。
“敢问城上是哪位大人?”高第拱手道。
“大明临清州知州凌駉在此。”城头上出现一位头戴乌纱、身穿青袍的年轻官员,揖了一揖后反问道,“敢问足下是哪位?”
高第便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半晌后,高第才道:“大清天兵已至,凌大人何不早降?”
凌駉哂然:“本官只知关外有建奴,独不知有所谓的大清,敢问足下大清是何物?”
高第皱了下眉头,道:“凌大人若识相,就赶紧举城纳降,否则大清兵驱师攻城,临清就要玉石俱焚,还望三思。”
“不必了。”凌駉哂然道。
“尽管让建奴放马过来吧。”
“临清城不是他们想打就能打下的。”
“我大明只有战死的知州,没有投降的懦夫。”
高第无奈,只能回报鳌拜:“大人,城内的明军不肯投降。”
“他们这是找死。”鳌拜顿时大怒,“高第你去搜集木料,准备搭梯子蚁附攻城。”
“嗻!”高第虽然满心不愿,却也只能应允,不应允不行,不应允鳌拜真会杀人,这厮对汉人可是极度仇视。
……
与此同时在徐州。
崇祯已经向堵胤锡讲述完了关于黄淮防线的整个战略构想。
看着面前的沙盘,堵胤锡也是难掩心中震撼,一是震撼整个黄淮防线构想的宏伟,二是震撼崇祯的远见卓识。
没想到圣上不仅知兵,而且有如此远见卓识。
守住江南半壁有望矣。
堵胤堵平素自诩也是个有远见的,但是在黄淮防线构想上,却不及崇祯看得深远,尤其是对建奴的威胁认知上存在严重不足。
但让堵胤锡困惑的是,崇祯为何跟他说这个?
“因为朕不可能一直都呆在徐州。”崇祯说道,“在顶住了建奴的第一波进攻之后,朕就必须赶回南京去筹措粮饷并调集援兵。”
“要不然绝顶不住建奴的第二波进攻。”
“建奴的第一波进攻仅仅只是试探性进攻。”
“但是第二波次进攻,建奴就一定会全力以赴。”
顿了顿,崇祯又说道:“万一朕来不及赶回徐州,就得靠你主持大局。”
“圣上!”堵胤锡瞬间便感到热血上涌,同时又有些惶恐,“臣恐担不起这个重任,是否另外甄选一位重臣来坐镇?”
“不,你担得起。”崇祯拍了拍堵胤锡。
“你在北新钞关及长沙知府任人都表现出了卓著的能力。”
“另外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因为朕不会马上离开徐州。”
顿了顿,崇祯又道:“而且现阶段你只需要负责屯田事务。”
堵胤锡闻言顿时间松了口气,如果只是屯田,那就毫无压力。
君臣两个正说话间,王承恩进来禀报道:“万岁爷,南京的漕船到了。”
“南京的漕船到了?”崇祯大喜过望道,“在哪里?负责押船的是谁?”
“是新任左都御史刘宗周老大人。”王承恩恭声道,“就候在辕门外呢。”
“左都御史刘宗周?”崇祯闻言轻轻颔首,心说刘宗周这个理学宗师还是不出所料的被东林党重新请进了朝堂。
这是为了给他施加压力吧?
当下崇祯一肃手道:“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一个清瘦老者便被领进来。
刘宗周已经六十七,已是风烛残年。
事实上,刘宗周也是活不了几年了。
崇祯没敢让他下拜,早早就搀住道:“蕺山先生一路辛苦了。”
“老臣不辛苦。”刘宗周摆摆手说道,“只是有一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圣上乃是一国之君,而非边镇督师,怎可长时间逗留徐州?”
果然,东林党抬出刘宗周是为了给他施压。
东林党还是希望他回到南京当个乖乖皇帝。
其中道理并不复杂,因为有他崇祯在徐州,有许多事情就不太好操作,比如漕运漂没之事,直接就没办法隐瞒。
所以崇祯并没有接这个茬。
崇祯直接问道:“蕺山先生,朕叮嘱内阁搜集的虎蹲炮、佛朗机炮以及各式火铳,这次总共送了多少过来?还有户部给漕运总督衙门的180万两银子可曾给足?剩下的180万两银子都送来徐州了吗?”
“有这么多吗?”刘宗周闻言便愣了一下。
“据老臣所知,解送给漕运总督衙门的银子只有100万两,另外还有80万两委托老臣解来徐州供圣上用度。”
崇祯的脸色瞬间就垮下来。
360万两变成了180万两?
这是漂沉了五成,委实过分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搞官场潜规则?
这可是前线边镇将士的军饷,竟也敢漂没?
崇祯感到有一等莫名的怒火正在胸中酝酿。
难怪有人说大明非亡于天灾、流贼或建奴,实亡于漂没,这话其实也有一定道理,按这个搞法,再强大的财政也扛不住。
何况大明财政已然极度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