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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白土以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院子里，抬着头痴痴地望着天空。
天空依然阴云密布，依然看不见一丝阳光，但可以肯定：无论如何，今天不会再像昨天那样下雨了。
“白土，又再练什么神功了？”四姐白冬提着那件新崭崭的“迪卡”衣裳，带着强硬的态度走来了，“你得把这件新衣裳穿上！你身上那件实在不像样子，两肘都露出来了——你是中学生，不是放猪娃儿，该穿得体面一些！”
“我还是就穿这件。凉快，脏了不用心痛，有伤口什么的，随便撕一绺也用不着可惜……穿破旧衣裳的好处，真的不胜枚举。”白土想炫耀一下“好处”，把手插进两侧的衣袋，由于衣袋早已没底，双手便从下面漏了出来。
白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迪卡衣裳披到白土肩上，可是白土已袖着双手，无法穿上新衣裳。
“别犟了，快穿上！”白冬正颜厉色起来，“有些时候你穿破烂衣裳，别人会赞美你；有些时候你穿破烂衣裳，别人会认为你连狗都不如，会认为你来自叫花子世家。”
“别人喜欢怎样说话，那是别人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白土笔直地站着，坚决地抵制着新衣裳，“等开学一个星期以后我再穿着新衣裳吧！我实在怕别人的眼睛——把我看来看去，会让我很不自由，让我觉得身上爬满了毛毛虫。来，我俩比一比，看看到底谁个子高一些？”
“想跟我比高矮，差多了。”白冬挺直了身子。
“那可不见得，我有时一晚上就能长很高的……”白土一边喋喋不休分散白冬的注意力，一边悄悄踮起脚尖，发觉努力无望，叹一口气，突兀地脱下肩头的衣裳，塞进白冬手里，快语惊人地说，“我敢保证：你要是穿上这件衣裳，很快就会出名——成为我们村最美丽漂亮的村花。”
“真的？”白冬睁大了眼睛。
“真的！”白土答得斩钉截铁。
“真你个大头鬼！”白冬冷笑，一副看得穿铜墙铁壁的样子，“我不会上你的当——你不过想趁机溜之大吉！不穿拉倒，反正羞不到我！你的书钱，我已凑够了。”
白冬伸手进裤兜，抓出一些卷着的旧钞票。
白土目光闪亮，接过钱，抹平了看看，兴致又低落了，说：“如果是爹爹的钱，我还是不要。”
“不是爹爹的钱，”白冬有些情绪激动，“是我向沈桂芬借的。”
“借的？”白土忧心忡忡，“你以后拿什么还？”
“街上还在收竹叶防风，只要老板不提前走，我再上山挖四天，就能挣够钱还账。”白冬信心十足，但掩饰不掉隐隐的担忧。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身材标志、面目娇好的沈桂芬兴冲冲走了进来，催促说：“白冬，我们该走啦！昨天看到的那一片竹叶防风多好，要是被别人挖去了，多可惜！”
白土看看比自己大一岁、比白冬小两岁的沈桂芬，挤挤眼睛，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四嫂！”
他从来不愿意这样叫，也从不曾这样叫过，但眼前闪过一丝“白雪公主”的影子，突兀地就这样叫了出来。
沈桂芬吓了一跳，然后吃吃地笑了笑，脸变红了，像铺了一片彩霞，支支吾吾地说：“你别胡说八道，当心被人撕烂嘴丫子。”
白土做了一个很夸张的害怕动作。
白冬格格地笑了。
“读中学了？”沈桂芬一本正经地问，“那些女生美吗？”
“这……我没盯着看过，不知道！”
“没盯着看过，一定偷偷地看过了。美吗？”
“啊呀呀，”白土突兀地大呼小叫起来，“要早啊，要事事早，时时早，鲁迅先生已毫不松弛地奋斗了一生，我们也该奋斗了——你们该早些去挖药了，我也该早些去学校了！”
白土忙着去提捆扎好的被子，沈桂芬又问了起来：“中学的那些女生美吗？”
“想知道，可以帮我提提被子——自己去看看啊！”白土一下抱出了旧而洗得很干净的被子，高声说，“谢谢四姐啦！”
“我不是聋子，叫小声一些不行？”白冬背起了装着一把十字镐的篮子，“快去学校吧！那些女生一定很美——好好读书啊，可别胡思乱想！”
“我也相信一定很美。”沈桂芬也附和着，声音里多了一种失落感，笑容不见了。
“的确很美，”白土背好了被子，“但没有你们可爱。”
白冬和沈桂芬嘻嘻哈哈走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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