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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发完衣裤以后,是交书钱发书。
领到新课本,白土兴奋得逢年过节一般,在每一本课本上都写了至少三个“白土”。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被小偷先生顺手牵羊了,也好明察暗访。
大事完毕,白土迫不及待地翻着语文课本,准备当小说读,刘印铭老师却吩咐打扫卫生了,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
白土那么爱恋书,周玉静感到不解,又感到好奇,给自己的课本每本画了一个微乎其微的零圈圈,然后漫不经心塞进了桌台。
谁想要那些课本,拿去用橡皮擦轻轻擦一下,就再也认不出来了。
23班的卫生区域,就是教室前面的大半个花园。
男生们抢到扫把的扫过道,女生们拔过道边的杂草,嘻嘻哈哈,不时地把脸或鼻子凑到一串红或菊花上去,让花更美,人也跟着沾光。
所有的学生中,要数白土干劳动干得最认真,别的学生漫不经心,敷衍了事,他可是一心一意——他有自己的打算,越早干完劳动,就能越早饱览刚发到的课本了——语文、历史、政治、生物,对他而言,都是有趣的读物,老师什么时候讲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时候先读完一遍,他悬着的心什么时候才能安然放下。
其他的学生似乎早有心机,早已瞄准了好的或坏的扫帚,既可以轻松地表示表示自己在干劳动,又可以忙中抽闲练上几招“少林扫把”,甚至可以拼上几个回合。
因而,白土愣头愣脑去拿工具的时候,只拿到一只女生不愿拿,男生更是装作不看见的垃圾桶。
有垃圾桶,但没有撮撮,没有锄头,扫到一堆的垃圾,便只能用手捧进垃圾桶。
这算什么?白土的拿手好戏就是吃苦耐劳,白土最不当一回事的就是面子问题,动起手来也就风风火火,毫不迟疑了。
罗剑山抢得了那件蓝色牛仔衣,志得意满,见刘老师不在,便大摇大摆走过来,大摇大摆走过去,自己不弯腰不扫地,却这儿指指,那儿点点,流里流气地打着官腔训斥,惹得马屁精们哈哈大笑,连连模仿。
白土什么都不听,对谁也不看,清理完一堆枯枝败叶,又清理另一堆纸屑、包装袋——开学的时候,那些学生似乎个个都有钱,便什么都买来吃,扔的垃圾也就特别多,暴雨也冲不完,狂风也刮不尽。
聂素华看不惯白土的老实,凑过来悄声说:“做人不要太老实,老实了别人会把你当傻瓜看。走,我们去上厕所,这样就可以偷懒躲一阵了。垃圾多了,老师会安排更多同学的,你大可不必这样埋头苦干。”
“我现在不想上厕所,你自己去吧!”白土头也没抬一下,“躲躲藏藏会让我觉得自己在做贼,这样忙着要好一些。再说,躲躲藏藏,你等我,我等他,到最后会浪费很多时间的——我舍不得浪费时间。”
“我可有的是时间,不躲白不躲。人老啦,还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算啦!”聂素华老气横秋地嚷着,走开了——他比白土小一岁,在小学可没留过级,老师们都叫他“神童”。
聂素华刚走开,一个娇媚活泼的声音大呼小叫了起来:“妈哟,这么脏,还用手捧?以后你还吃得下去饭?”
白土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停止了捧垃圾。
一个明眸皓齿的女生轻盈地走了过来,用筷子样长的两截柳枝夹着一片废纸,远远避开衣裳,脸上笑开了花——三月的桃花。
这女生没有周玉静灵秀安静,却比周玉静活泼热烈,如果说周玉静是一朵玉兰花或白荷花,这女生绝对是一朵桃花或向日葵花——对呀,那细嫩明丽的黄衣裳,跟初开的向日葵花一一种颜色。
怪事,这学校的美女真多!
更怪,美女们都汇集到了23班!
白土明明感到赏心悦目,口上却不依不饶地说了出来:“你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你家吃饭是用手抓着吃的吗?”
“你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你家吃饭才是用手抓着吃的。”女生收敛了笑容,使劲把夹棍上的废纸扔进垃圾桶,一本正经地说,“看到这垃圾,我真想吐。今晚的晚饭,一定吃不下去了。”
这话天真无邪,丝毫没有取笑别人的意思,只是畅所欲言。
白土从没见过这么天真热烈的女孩,想发怒,发不起来,僵住了。
“喂,余梦云,跟人吵架啦?争垃圾吃争不赢?”六七个女生走了过来,周玉静也在里面,大声取笑的是那个又矮又胖的留级女生。
“你才会抢垃圾吃。”白土旁边的女生娇嗔着,作势要打人,跑了过去。
“一群黄毛丫头!把我当笑料,我抬了这桶垃圾,再不抬了!”白土有些后悔没听聂素华的话,也不管地面的垃圾是否已捧完,提起垃圾桶就向校门旁边的垃圾坑跑去。
女生们看到白土衣衫褴褛,垂着的左手有袖子,提着垃圾桶的右手却没有袖子,瘦而白皙的手自肘出露在外面,显得古怪又滑稽,彼此做做鬼脸,放声大笑起来。
白土又生气又心儿隐隐作痛,恨不能倒了垃圾赶紧躲起来,最好钻进老鼠洞去,但倔强的性子又作起了怪,暗自想:“被几个女妖精笑笑就放弃了去西天取经,那还算是孙悟空吗?我不是孙悟空,我可以学习孙悟空!”
想罢,白土倒完垃圾,又旁若无人地走了回来。
过道上反正只有一堆垃圾了,捧了也就完事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彻底消灭——让小鬼子再不能兴风作浪。
白土谁也不理睬,蹲下身子,又小心翼翼捧了起来——这堆垃圾里有打碎的窗玻璃片,不能不格外小心——别人越想看你的笑话,你最好越严肃认真地做好自己的事。
白土刚捧了一捧夹着泥沙的垃圾放进垃圾桶,眼前多出了一双洁白如玉、细腻如酥油的手,也捧着脏兮兮的垃圾,也小心翼翼放进了垃圾桶。
白土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了,以为大白天见到了鬼,扬起眉头,愕然了——帮着捧垃圾的,是刚才用柳枝夹废纸的余梦云——她嘴角上挂着纯真的笑容,认认真真捧起了第二捧垃圾。
“你……你吃得下晚饭吗?这垃圾好脏!”白土语气夸张,取笑起来。
“我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余梦云无拘无束地笑着,“用肥皂洗一下不就行了?我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
白土苦笑了,暗自后悔不该说坚刻的话。
“余梦云,快过来,别瞎凑热闹,脏死啦!”那个留级的矮胖女生一边跺脚,一边大声叫喊,仿佛被鬼掐住了脖子。
“不!就要完啦!冯燕,快过来帮忙——大家一块儿动手,几下就完了!”余梦云向那个叫冯燕的女生娇声呼唤,声音悦耳动听,仿佛春鸟在指头啼啭。
“大家来看啊,有两颗脑袋要碰撞了!”站在高大柳树下的男生发觉了一道奇观,一个顽皮的男生高声叫了起来——仿佛见到他老妈生双胞胎了一般。
白土心旷神怡,又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地看看走来的几个女生,又看看蜂拥而来的男生,叽咕了一声:“胡说八道。”
“余梦云,快来,大家笑你啦!”冯燕拍着掌,竭力煽阴风点鬼火。
“我才不怕,由大家笑吧!”余梦云摇头,口上说不怕,声音却发颤了,捧垃圾的手也发颤了。
“你走开吧,我自己来!”白土颤声劝说。
余梦云摇头,脸色变苍白了,但没有退开的意思。
“白土,别再傻啦,那些黄毛丫头在笑话你!”聂素华像猴儿一样吊在一根低垂的柳枝上,一边自得其乐地荡秋千,一边学着冯燕的女声大呼小叫,气得冯燕抓了石子追打过去。
“我会怕吗?我什么都不怕!”白土嘴里强硬地叽咕着,心里却恨不能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
大庭广众,一个男生跟一个美若天仙的女生独自呆在一边撮垃圾,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白土是第一次体验——地狱之苦,也不过如此;天堂之乐,或许也不过如此。
地上的垃圾已被余梦云捧干净了,白土忙手忙脚站起来,准备提了去倒,余梦云已站了起来,正准备去提,彼此都没有防备,两颗脑袋一下撞在了一起。
“哎哟——”余梦云左手背按着脑门,泪水夺眶而出。
白土没有叫出来,也被撞得金星四溅,不顾手脏,连连搓起了右边额角。
“啊哈,争抢垃圾撞架啦!大家快来看免费录像,现场直播!”女生男生拍张大笑,更有人不失时机地大肆宣传。
“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受伤了没有?”白土结结巴巴地问,心如乱麻。
“没……没有……真对不起……”余梦云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揉着脑门。
“唉,实在对不起,是我不该……”白土宁愿撞石头撞树,也不愿撞到到这个娇柔的女生,宁愿自己撞出一个大青包,也不愿撞痛这个女孩——女孩的眼泪,让他恨不能跑过去一下子撞死在大树上——应该哄哄她,但他不会。
没有办法,只能走开。
白土提起垃圾桶,昏头转向地走向垃圾坑,桶里漏出的泥水,淋湿了他的裤筒和鞋子,但他浑然不觉。
“唉,她一定受伤不不轻!”白土忐忑不安地倒着垃圾,“男孩的脑袋一向比女孩的脑袋硬,我都天昏地暗了,她一定飞沙走石了。她不责怪我,真是个坚强善良的女生!”
白土在嘻嘻哈哈的笑声中放好垃圾桶,抓起自己的书包,一口气跑出校门,又一口去跑回了家——逃跑可能会收到惩罚,不逃跑他认为自己会疯掉。
白土当然不敢说碰撞的事,怕哥哥和姐姐的笑声,也怕母亲愁眉苦脸的担忧,想找点药酒什么的擦一下,药酒没找到,三哥的“私房酒”已不翼而飞,音讯杳然了。
独自在暗处摸摸额头的疙瘩,白土有种想哭又想笑的冲动。
今年是不是父亲说的那样——运程不好?干嘛总是祸不单行?脚掌在疼痛,额头在疼痛,但更加疼痛的,是白土的心。
余梦云怎样了呢?如果能够,白土宁愿自己立刻死掉,也不愿意看着余梦云受伤,尤其不愿看着余梦云眼泪汪汪、无怨无助的惨状。
那些男生呢,在笑什么?笑我欺负女生?唉,一身冤枉气,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行,不能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家里,一定要明确地弄明白:余梦云到底伤得怎样了?
白土匆匆吃了些凉饭,匆匆洗了脸、脚,匆匆穿上那件蓝色的迪卡衣裳,朝圣一般返回了虹桥中学。
白土不敢看人,低着头走进校门,也低着头走进教室,然后低着头坐在了周玉静的旁边,仿佛一个刑满归来的大囚犯。
“给你,”周玉静把一些药棉和一小瓶酒精从桌台里递了过来,“我从姐姐那儿要来的,给你吧——擦一擦就没事了,消肿止痛。”
“不要,”白土摇头,“我没钱买。”
“谁说要你的钱?”周玉静有些不高兴了,“同学,互相帮助一下,有什么了不起?以后你帮助我,我不会客气的。”
“那谢谢你啦!”白土想接,又缩回了手,小声说,“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什么忙?”周玉静有些警惕了。
“请您把这药棉酒精送给那……那个余梦云,”白土声音小得要听不见了,“她伤得一定比我重。”
周玉静愣了瞬间,淡淡地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
“我……我……我谁也不是,是白土。”白土涨红了脸,“对不起,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我们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我真的没理由请您帮忙……”
白土向外挪了挪身子,感到无地自容。
周玉静盯着白土看了几秒钟,突地露出了笑容,说:“余梦云伤得不重,有长头发保护了她。我也送了她药棉和酒精,早没事了。”
“真的?”白土激动起来,忘性地向周玉静挪近了一些,“太谢谢你啦!”
周玉静淡淡地说:“她是你什么人,用得着你谢我?”
白土无言地脸红了。
是的,余梦云可不是他的什么人——尽管未来还是一个变数。
“这药棉酒精你要不要?”周玉静催促,“你不要,我扔进垃圾桶了。”
“谢谢,”白土坦然说,向余梦云的座位看了一眼,“你去扔吧!”
周玉静叹息了一声,不过没有真的去扔,而是悄然塞进了白土的书包。
白土也叹息了一声。
“她现在没有来,过一会儿就来了。”周玉静看了一眼那个空空的座位。
“你说什么我不懂。”白土连连摇头,脸上又像被撒了一次辣椒粉。
“白痴能懂什么?”周玉静一低头,一本正经,把自己面前桌子上的灰尘统统吹到了白土面前。
白土无言,从容不迫,用新衣服的袖子擦了擦桌子上的灰尘——周玉静面前的那半边桌子,一共擦了三遍,擦得特别仔细,洗脸一般。
周玉静睁大了眼睛,看怪物似的看着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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