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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直面质疑
深圳。民政局机关食堂。
午饭时间，食堂里的人很多，人声嘈杂，人们各自拿着各式各样的餐具进进出出。有的人正在排队等着打饭，有的人坐在餐桌旁正在吃饭，有的人买完午饭后走出食堂，还有几个小学生跟着家长来食堂吃午饭。
张副局长（男、46岁）、林主任（男、42岁）、唐姨、陈兴汉、陈丹伊围坐在比较安静靠窗户的一张圆形餐桌旁，餐桌上摆着荤素六个菜、一盆汤，还有米饭和馒头。
张副局长热情地招呼着：“来来来，快吃吧，别客气啊。”
“啧啧啧。”唐姨摇着头说：“小张啊，就请姐姐和我请来的客人吃这个呀？想客气都没法客气，你好意思吗？”
张副局长：“姐，你想吃什么啊？这可是最高规格了。”
唐姨：“我想吃什么你不知道？怎么也得满汉全席呀。”
张副局长拿起筷子：“姐，你看我像满汉全席吗？”
唐姨：“嘁，就你？还满汉全席呢？我看你像焖茄子。小张啊，你真是大衣柜不安拉手—你抠门儿。攒钱自己偷偷地出去吃大餐，是吧？”说完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张副局长边吃边说：“嗯，还是姐最了解我了。”
林主任打趣地说：“唐姨，今天时间匆忙，改天局长请您吃一顿海鲜大餐，我也跟着去沾光补补油水。”
张副局长：“林主任，你可别瞎出主意啊，请我姐吃一顿大餐是小事，可我们全家就得喝半个月稀粥了。要不这样吧，林主任，我请客，你买单，怎么样啊？”
林主任：“啊？这样啊，我、我买单没问题，我怕唐姨不愿意，我不能抢了局长的风头嘛。”
张副局长：“没事没事，我姐愿意，是吧？”
唐姨：“啊，我愿意。林主任，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啊。”
林主任：“得，说来说去，我把我自己给绕进去了。”
唐姨：“我这人做事一向公平，不偏不倚，你们就俩一人欠我一顿吧，谁都没占便宜，谁也没吃亏。”
张副局长：“瞧瞧、瞧瞧，林主任，都是你招的吧？”
唐姨：“哎哟，你们食堂可真乱真吵，闹得我心烦意乱的，还不如去外面吃呢，在这儿说话都不方便。”
张副局长：“姐，去外面吃饭我怕影响不好。”
“嘁！”唐姨一边吃一边不高兴地说：“在外面吃饭怎么就影响不好了？别人请你吃饭，你害怕是吃请受贿，你请我们吃饭你怕什么呀？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张副局长：“别人哪儿知道是谁请谁啊？君子坦荡荡，我有什么鬼啊？姐，我可不是小气，你冤枉我了。哪天你来我家，我请你吃大餐，保证让你吃得都走不动道儿喽。”
大家轻松愉快地笑了起来。
陈兴汉嘴里嚼着馒头，扬起头一边吸着鼻子一边东张西望。当他看到有人端着一盘红烧肉从身边走过时立刻两眼放光，兴奋地说：“嘿，今天中午有红烧肉哎，真香！局长，您能不能给我也买一份啊？”
“行啊。”张副局长从裤兜里掏出饭票放在陈兴汉的面前：“还想吃什么你就自己去买吧。姐、陈小姐，你们还想吃什么都一块买回来，你们一定要吃好、吃得满意。”
陈丹伊笑着摇头：“张局长，谢谢您。我不再吃什么了，这已经很好了。”说完扭头目光制止地看着陈兴汉。
唐姨：“不用了，我吃这些‘兔子菜’就行了。小张，你给我等着啊，我非吃你一次，让你们家月底揭不开锅。”
张副局长：“不会的，姐那么疼我怎么下得去手呐。再说老首长也不会答应的，是吧？”
唐姨：“哼！我们老爷子才不会管你呐。”
陈兴汉拿起饭票，站起来向卖菜的窗口走去。
陈丹伊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来转身快步追上陈兴汉，在后面拉扯陈兴汉的衣袖。
陈兴汉回头一看是陈丹伊便停住脚步说：“咳，是你呀，用不着你帮忙，我一个人拿得了，你回去吃你的去吧。”
陈丹伊哭笑不得：“哥，你怎么能这样啊？想吃红烧肉你跟我说呀，晚上回家我给你做嘛。今天我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吃肉解馋的。别去买了，别让人家笑话，走，回去。”
陈兴汉满不在乎地说：“嗯？这跟办不办事儿有什么关系啊？正巧赶上了就吃呗，还用等到晚上？你先回去吧。”说完迈开大步急匆匆地向卖菜窗口走去。
陈丹伊苦笑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走回餐桌坐下。
张副局长感慨地说：“姐，大华公司要招用残疾人真是件好事啊，这样的企业可不多。难得、太难得了。”
林主任、唐姨也高兴的边吃边称赞地谈论着。
陈兴汉一手端着一盘红烧肉一手端着一碗炸酱面走回餐桌坐下：“局长、林主任、唐姨，来，一起吃啊。”
陈丹伊看着陈兴汉反客为主的憨态心里觉得这个人真是又可气又好笑，但是又觉得陈兴汉这种爽直的憨样倒也挺可爱的、挺招人喜欢的，不由地悄悄地看了他一眼。
陈兴汉一边吃着红烧肉一边吃着炸酱面，吃得津津有味：“嘿，这红烧肉还真香，可还是不如北方做得地道。局长，这是不是南方的做法呀？别有一番滋味。”
陈丹伊伸脚悄悄地踢了陈兴汉一下，小声训斥说：“吃你的吧，瞎说什么呀你，吃饭还那么多话，小心别噎着。”
张副局长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嘴里嚼了嚼：“嗯，是挺香的，你说得没错，这是南式做法。我们食堂每次做红烧肉都不够卖的，不少人一买就是两三份，带回家去吃。”
陈兴汉看着陈丹伊说：“小陈，你怎么不吃啊？你那么瘦得多吃肉，多吃肉身上才能长肉。”
陈丹伊羞赧嗔怪地说：“讨厌，红烧肉还堵不住你的嘴。”
唐姨自告奋勇地说：“有机会你们到我家里来，我给你们做一回红烧肉，绝对正宗地道，让你们解馋吃个够。不过，小张啊，你得把今天这事儿先办好了才行。”
陈兴汉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局长，刚才在您办公室的时候，我把情况都向您详细地介绍了，您觉得这事可行吗？”
张副局长满脸怀疑：“可行倒是可行，也没有什么政策上的限制和障碍，国家和各地各级政府都是积极支持的。只是我有点不敢相信，你们大华公司真的会这么做吗？”
唐姨瞪了张副局长一眼，颇为不悦的抢白道：
“小张啊，你这人可真怪。这种事我们费了牛劲去找都找不到，现在人家大华公司主动来找咱们，你倒不敢相信了。嘿，你这不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吗？我看你这局长别干了，赶紧地回家种白薯去吧。”
“姐，你以为我不会种白薯呀？”张副局长看着陈兴汉仍不相信地说：“深圳这地界儿四肢健全、年轻力壮的正常人还用不过来呢，你们为什么要聘用残疾人呀？据我了解，你们大华公司是香港独资公司，这种事以前我还真没遇到过，所以、所以……”
唐姨：“独资公司怎么了？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连香港都回归了，你没见过的事情多了。哦，你以为他们俩是骗子吧？你见过来民政局和残联行骗的骗子吗？就是想骗，他们能骗着什么呀？真是莫名其妙你。”
陈丹伊吃完了，放下筷子。她突然担心起来，神色不安地看着陈兴汉，担心今天的事情最终会以失败告终。
陈兴汉微笑着说：“局长说的也许有道理，我们大华公司能不能这样做，也没有最后定下来呐。今天我们也只是随便问问，就算是先咨询请教您一下吧。您说的没错，招聘正常人工作当然要比残疾人好多了，管理起来也很方便。”
“啪！”唐姨把手中的筷子往餐桌上一拍，冲着张副局长抱怨地说：“你看看、你看看，好事也得让你给搅黄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你什么破局长啊你？”
“嘿嘿嘿，姐，你别生气嘛。”张副局长放下手里的筷子，拿出纸巾一边擦嘴一边歉意地说：“小陈，你别介意啊，我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可没有一点怀疑你们有什么不良企图的意思啊。”
陈丹伊舒了一口气，心里暗笑。
“我知道，局长怎么会这么想呐。”陈兴汉看到大家都不吃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吃了，只好不情愿地放下手里的筷子，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吃得快这时已经吃饱了。陈兴汉惋惜地看了一眼盘子里还剩下的几块红烧肉，抬头看着张副局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局长，您就是真的怀疑我们有什么不良企图也没关系，我能理解，也能接受。”
张副局长严肃认真地说：“小陈，如果你们大华公司真的要这么做，我可以负责任的跟你说，我一定全力支持！”
陈兴汉：“瞧您说的，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呀？我写几张招聘工作广告随便贴在深圳的什么地方，找上门来应聘的人乌泱乌泱的，挡都挡不住，我们何必还要费劲来麻烦您呢？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帮帮我两个有轻度残疾的朋友解决工作问题，而我们华美商厦也确实有他们可以胜任的工作。但是，我怕这种事儿在政策上有什么不允许的规定或是限制，所以我们请唐姨带我们来向您请教。”
唐姨：“这事怎么着啊？小张，你表个态吧？赶紧的。”
张副局长想了想认真地说：“好吧。小陈啊，既然这是件好事，那咱们就赶紧办，而且一定要办好。你也别光想着帮你的朋友，你们大华公司能不能再多接收一些残疾人就业啊？在我们这儿登记要求解决工作的残疾人有二百多人呐，由你们公司按照工作要求来挑选，你看怎么样啊？”
陈兴汉：“这？局长，我们只能招用轻度残疾人。”
张副局长：“行啊，完全按照你们的要求办嘛。”
陈兴汉：“那行，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张副局长高兴的感叹道：“哎呀，这可太好了！你们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小陈，我先代表市政府和残疾人向你们表示衷心的感谢！林主任，这事我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办不好我党纪政纪处分你，我撤职查办你。”
林主任：“局长，请你放心，我一定办好！”
唐姨：“好！我们残联全力配合你们。”
张副局长：“小陈，你们华美商厦什么时候开业呀？”
“唉！“陈兴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沉下脸茫然地说：“什么时候能开业这就很难说了，如果快呢，两三个月以后，要是慢呢，那就得等到半年以后了，反正现在说不准。”
唐姨一听就急了，她疑惑不解地问道：“嗯？怎么回事啊？小陈，为什么要拖这么久才能开业呀？”
陈兴汉：“唐姨，可不是我们要拖啊。在商言商，早一天开业就能早一天赚钱嘛。其实华美商厦明天就能开业，但是商厦的供水自来水公司还没批下来呢，所以要排队等着。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早晚会批下来的嘛，慢慢排队等着就是了，这不是着急的事儿，我们也没办法。”
唐姨：“哦，是这么回事，那不能这么干等着呀。小张，张大局长，你快想想办法帮帮他们，互相协助嘛，咱们可不能错过这次这么好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哦，卡在审批供水的问题上了。”张副局长轻松有把握地说：“这倒好办了。小陈，你们大华公司写个申请报告，再准备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盖上公章交给我，然后附上民政局和残联的意见，我去市政府批一下，可能自来水公司马上就可以供水了。同时你们公司也要抓紧时间招聘残疾人。”
“哎，对对对，就这么办。特事特办，好事快办。小陈啊，你们赶紧的按照大局长的指示准备吧。”唐姨赞同地说。
陈兴汉眨巴着眼睛，一脸疑惑地看着唐姨，故作不解地说：“这、这行吗？唐姨，这不成了拉关系走后门了吗？”
张副局长：“怎么是走后门呐？国家对残疾人福利企业施行保护和扶持的优惠政策，自来水公司也是应该支持的嘛，只不过是优先批一下，这跟走后门完全是两回事儿。”
陈兴汉神色为难地说：“可是我们大华公司不是残疾人福利企业呀。局长，我们公司是香港的独资企业。”
张副局长：“唉，看来你是真的不懂啊。小陈，你们大华公司当然不是残疾人福利企业了，华美商厦为残疾人提供了就业岗位，解决了部分残疾人的工作问题，华美商厦不就是残疾人福利企业了嘛，这还要经过我们民政局的审核批准呢。北京有个‘大宝’，深圳就不能有个‘华美’吗？”
陈兴汉如梦方醒似地说：“哦，是这么回事啊。局长，您这么一说我就全都明白了。行，就都按您说的办。”
听到这里，陈丹伊心里完全明白了，顿时觉得豁然明朗。这么多天的担忧、着急、辛苦地走了这么一个大圈子，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原来全是为了今天的这个结果。看来陈兴汉一开始就这么设计好了，只是一直瞒着自己。
想到这里，陈丹伊由衷钦佩地看着陈兴汉，心里又涌动起一种别样的情感。
张副局长表情严峻地看着陈兴汉，又看着陈丹伊说：
“小陈啊，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
“您说您说，我一定照实回答。”陈兴汉诚恳地说。
“你们大华公司会不会是以招聘残疾人为交换条件，以此变相的通过民政局和政府有关部门让自来水公司提前批准给华美商厦接通自来水啊？”
听了张副局长的问话，看着他严峻的神情，陈兴汉心里一惊，感觉有点措手不及，张副局长怎么会突然这么问呢？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什么交换条件啊？现在我应该怎么回答呢？说不是，他可能不相信，说是，他会觉得我别有用心。但是，此时此刻我必须要正面作出明确的回答：
“局长，您所说的这个交换条件我们真的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真的。我们去找唐姨咨询聘用残疾人的相关政策，只是因为我的两个朋友托我帮他们说句话想去华美商厦工作，绝对没有以此作为交换条件为华美商厦谋求任何好处的意思。不过，您这么一说倒是真的提醒了我，确实有点投机取巧的嫌疑，不得不让人往这方面想。局长，既然是这样，我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咱们就不要再谈了。谢谢局长今天中午这顿丰盛午餐的招待，也谢谢唐姨。”
唐姨听了张副局长和陈兴汉的一番对话，心里涌起一股火，好你个小张啊，你这不是节外生枝、无事生非、妄自非议吗？中午吃多了撑着了？闲得你没事找事！好事也得让你给搅黄了。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黄了。唐姨忿忿不平地说：
“交换怎么啦？交换怎么啦？只要符合政策，利国利民，为残疾人解决实际困难，为政府解除困扰和苦恼，交换得合情合理有什么不可以啊？我觉得这种交换是好事、是可行的，而且是值得提倡和推广的。小张，你是不是想招我跟你急呀？我真想不到，好事到你这儿也得让你给搅和喽。”
“唐姨，您别着急别上火。局长不是这意思，您冤枉局长了。局长这么想很正常没什么错，他这也是从工作角度出发嘛，是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误解和非议，我能理解。局长在他这个位置上和肩上的职责不得不考虑到更多更深层的因素和影响，是吧？唐姨？”陈兴汉劝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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