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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雪,下得可真大啊!
厚厚的白雪,遮去了菜市口的鲜血,那殷红刺目的颜色,在雪地里漾开,宛若开在天边的红梅花,那样的艳烈无双。京城里头弥漫着经久不去的血腥味,好多年不曾闻到过这样浓烈的气味了!
容家上下,凡是成年男子,都被斩杀殆尽。容贵妃自缢瑶华宫,曾经的百般恩宠,都化作今日的一场云烟,彻底的消弭无踪。听说是在容东山的书房里,搜出了通敌的信件,坐实了通敌的罪名。如此荣耀的容家,自此消失在京城之中。
容乔儿抚着自己的小腹,定定的望着远处的菜市口,那一片鲜血艳烈之中,容承楚的头颅滚落在地。到了最后的那一刻,荷花夫人高喊着“容承楚不是容家的孩子,放过他!”
这个大概是一个母亲,最后的希冀。
可就算容承楚不是容家的儿子那又如何?他是在容家长大的,理该一道赴死,皇帝既然要灭了容家,自然不会留下后患。
身后传来幽然的声音,“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这人世间本就不该是我停留的地方!”容乔儿抚着肚子,“这孩子虽然不是我所愿,可他投生在我的肚子里,就是我此生唯一的亲人。”她孤独了一辈子,如今只想有个亲人,能相伴一生。
不管去哪都好,只要不在这人吃人的地方。
“那就走吧!”音落,有黑影进了巷子。
容乔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容承楚滚落在地的头颅,他还睁着一双眼睛,仿佛是在看着她。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他此生恶贯满盈,她却是打从一开始就想做个好人的。
人世间太多杀戮,所以这地底下便多了很多冤魂。人做不成,只能做鬼。鬼有鬼的去处,有只属于鬼的鬼城。那里漆黑入夜,那里不见天日,却有着最平静的生活。在这里,没有恩怨情仇,只有及时行乐。人人都带着面具,便也不需要再虚以为蛇,大家都是真性情。
鬼城迎来了他们的少主,终于在前少主离开二十多年后,又有了新的冥帝。高高在上的冥帝,带着专属于冥帝的面具,备受鬼城之人的敬仰。
不仅如此,在冥帝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小少年,孩子大概三四岁,往冥帝身边一站,竟有种不怒自威的气魄。这大概就是与生俱来的少主气概,这鬼城,来日里也是要落在他身上的。
温暖的山洞内,冥帝悠悠然的靠在温暖的软榻上,长长的狐裘半遮着身子。她扶额靠着,双眸紧闭。幽暗的面具下,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
“娘!”小包子冲了上去。
却被身边的男子一把拽住,“你母亲睡着了,别闹她。”
“爹!”小包子扁扁嘴,“爹!”
他喊两声爹,教人的心都跟着融化。这奶声奶气的,格外讨人欢喜。男人将他抱起,不免轻叹一声,“真是拿你没办法。”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冥帝睁开眼,“宝儿,过来!到娘身边来!”
小包子当即从男人的怀里跳下来,屁颠颠的跑到了冥帝的怀里,“娘……你睡醒了吗?爹不许我过来打扰娘休息,可宝儿想娘!宝儿跟娘分开那么久那么久,宝儿好想天天和娘在一起。”
“等局势稳定一些,娘带你出去走走!”冥帝笑着。
“外头不安全!”男子道。
她摇头,“有你在,我没什么不安全的。一家人都在,生也一处死也一处。我已然死过一次,早已不惧生死。如今只要能跟你们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怕的?”
“无衣!”男子坐在软榻边上,“你余毒未清,这几个月都不能出去。”
她是谁?不就是逃过一劫的萧无衣嘛!
当日她毒发,所幸容承继进了宫,他跟她本就是相依相存。他并不是生病,而是当年被容承楚追杀挨了一刀,刀上有剧毒,为此他拖着病体那么多年。但也幸好他体内累积了多年的剧毒,在最后的关头跟药炉里的药意外的结合在一起,反倒有了奇效。
也因为这奇效,让萧无衣逃过一劫。
彼时,皇帝正在策划覆灭容家,在两者之间,容承继选择了萧无衣。这一次,他没有退缩,凭着她先前给的玉佩自由出入宫廷,终于捡回了萧无衣一条命。
恰逢鬼城的人从容东山的手里,救回了宝儿,于是乎便有了这一场金蝉脱壳之计。将身材与萧无衣相似的女尸,换上萧无衣的衣服,再覆上萧无衣的皮面。
只要钉子不露馅,一切的一切都会化为尘土。
果然,萧召南信了。
而那一日,萧无衣和容承继一道入了鬼城。
一入鬼城如获新生,将上面和下面隔绝开来,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摘下面具,三人对视而笑,那些恩怨情仇,就随风去吧!既然死去的人不会活回来,那就好好的活着,替他们活下去。
“忘了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当日因为我爹拿了宝儿在手,所以……”容承继苦笑,“好在宝儿没事。”
萧无衣抚过孩子稚嫩的脸庞,“去找卓言阿姨玩会,娘跟爹有话说。”
宝儿很是乖巧,屁颠颠的往外走。
望着孩子的背影,萧无衣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毒攻毒让我体内的毒连同断情蛊一道消失了。但你不必担心,我对萧召南已经彻底死了心!有时候压死骆驼的,只是一根稻草,我亦是如此。平素的恩宠,乃至于以命相换都不算什么,关键是最后的那一刻。他选择了救莫鸢,放弃了我!”
“那我为何还要执着呢?”萧无衣笑得凉凉的,“只是,你介意一个生过别人孩子的母亲,继续做你的妻子吗?”
“你别忘了,宝儿姓容,不姓萧!”容承继温柔轻笑,握紧了她的手。
萧无衣点点头,“好!”
十指紧扣,再也别松手。前尘恩怨,就让它随风去吧!
萧召南发疯也好,屠戮也罢,同她都没有任何关系。她不是什么圣母,不可能心怀天下,她只是个死里逃生的女人,只想跟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好好的共度余生。仅此而已!
南楚,只能成为她的一场梦。
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可梦终究有醒来的那一日!
现在,梦醒了。
可萧召南却还在梦里挣扎,怎么都不愿醒来。
“皇上?”孟德年疾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