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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本应是要塞彻底完工的日子,罗萨大军按照原计划本应在大营休整完毕之后,浩浩荡荡地开进黑森林,摧枯拉朽地将那些闻风而逃的哥顿人、图尔曼人通通杀光。但是统率五个军团的罗萨军总司令科尔布罗·希尔蓝却遇到了作为一个统帅最头疼的事——他的士兵们哗变了。
哗变最先是从第二阿尔巴军团辅助兵中的几个工程队开始的,由几位不满的百夫长带头,他们麾下的士兵纷纷响应,接着焦躁而不安的气息像是狂风般席卷过全军,扩散到第八奔雷军团和第十一鸣鸟军团。科尔布罗甚至怀疑是不是军队内部有野蛮人或者七大家的内奸在暗中煽动,不然士兵们是绝对不会在大胜之后才过两天的现在毫无预兆地哗变的。但是就是这个关键的时刻,就在这个要命的边境,他的士兵们就是义无反顾地哗变要造他的反。
哗变的理由再简单不过,他们要求补发拖欠两个月的军饷,要求皇帝赐予他们胜利后的奖金,要求指挥官们许可他们大肆劫掠黑森林的蛮子三天三夜。士兵们也是人,他们都要养家糊口,追随皇帝南征北战,两天前的那一战虽然胜利,死伤又惨重到近万人。科尔布罗清楚士兵们心底的压力有多么巨大,而他们应得的东西迟迟没有拿到手,而身边的同僚却又一个个倒下。他们可不想等到战争胜利之后,领取少的可怜的遣散金,或者作为一抔骨灰被送回家去。南征北伐出生入死去作战,回到家还是一贫如洗的平民,没人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我亲爱的战友们,我向来相信,坚韧和忠诚是我们罗萨人从古至今具备的传统美德。依靠着你们坚韧不拔的意志力,我们能挫败数倍于己方的敌人;凭借着你们服从到底的忠诚,我们能如同一人挥动手足般使整个庞大的军队运转。皇帝登基的六年以来,我们平定了西方伪帝的叛乱、挫败了萨尔寻王朝的入侵,今天又即将彻底一劳永逸地解决北方的蛮人。历经漫长的征战,我们伟大的罗萨终于又能看到一丝复兴的曙光,但是在胜利的前夕,作为手臂的你们竟然想要在阵前倒戈,这是明智之举吗?皇帝早已对大家做出承诺,一旦取得胜利,他将穷尽一切可能的手段为大家谋求利益和荣耀,罗萨城正有一场灿烂的凯旋仪式在等待着我们,难道大家如今连我们敬爱的皇帝都不相信了吗?”站在宣讲的高台上,面对着群情激奋的民众,科尔布罗声嘶力竭地振臂高呼。
科尔布罗心底再清楚不过,现在的他根本拿不出赏金,也没有军饷,和野蛮人的作战虽然大获全胜,但是蛮子的骑兵比罗萨人更一贫如洗,基本搜刮不出任何油水。皇帝派了三趟信使去催运军饷的商船,然后噩耗这才传来,本来应该负责提供军饷的费丽翠加莱帆船竟然在莱尔河下游触礁沉没,费丽翠总督正在重新筹备粮饷,但是他们还需要再等至少一个月。皇帝和总司令心急如焚,他们知道自己正坐在一堆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方,随时随地愤怒的士兵们都有可能将他们炸得尸骨无存。但是他们无计可施,他们只能等待。
“我们不要听空洞的承诺,我们要看到真金白银,我们要分享我们应得的胜利成果!”有人在士兵中尖声大叫,科尔布罗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却没有找到声音究竟是从何方传来,于是刚刚有平定的士兵们再一次回应骚动。
“大家会拿到军饷的,但是也请体会到我们的难处,我希望大家能保持可贵的耐心,等待……”科尔布罗的声音在喧嚣的士兵中显得尤其弱小。
“拿不出钱,就放我们去黑森林,我们要亲手把我们的家当从野蛮人手中抢出来!”又有人怒吼,任凭科尔布罗的副官和亲卫们如何制止都遏制不住他们的怒火。
“战友们,出征之前你们就应该清楚,陛下一开始就想将哥顿和图尔曼的蛮族平民们通通迁入下图尔曼,我们士兵的人数严重不足,我们必须开辟新的兵源,所以我们不能将图尔曼的根基彻底毁掉,为了罗萨的复兴,能争取的一切力量现在我们都要争取……”科尔布罗的解释才说到一半,又被愤怒的士兵们打断。
“蛮族不配当我们的战友!”
“两年前蛮人才杀光了我的全家,你们现在竟然想收编他们?!”
“你们这是引狼入室!”
科尔布罗当然清楚大规模整编蛮族的战略注定不会在广大的民众和士兵中取得支持,虽然罗萨帝国以往的皇帝早有过这么做的传统,但是每一次收编蛮族都会在国内引起强烈的反抗和争议,元老院的议员们更是经常以这种事作为借口弹劾皇帝。虽然科尔布罗也发自内心地认同亚历山大的战略,现在他们能调用的罗萨军团兵太少,他们必须整编蛮族,扶持并同化一支蛮族来对抗更多的蛮族。科尔布罗意识到他有所失言,他不应该将皇帝还在酝酿阶段的战略说给士兵们听,愚昧的大众是无法理解精英们的远视的。但是为时已晚,士兵们的骚动已经压不下去了。
朝前蜂拥的士兵们推搡着涌向临时架起的宣讲台,护卫和副官们都被按倒在地解除武装,科尔布罗站在台上因为宣讲台的摇晃打了个踉跄摔倒在地,身后几位亲兵和奴隶冲过来想要保护他们的主人,然而最前面的几个士兵已经因为不可遏制的暴怒拔出了短剑,他们挥剑将宣讲台的木质支架砍倒。
倾倒的宣讲台,科尔布罗朝前跌倒,指挥官狼狈不堪地摔下了宣讲台,他即将面对成百上千的暴动士兵,而他身后披挂的金穗边大红指挥官披风异常醒目,情况发展到完全无法收场的地步。
科尔布罗在五六位亲兵的保护下想要冲出人群,但是他忠诚的亲兵们双拳难敌四手,都被蜂拥的士兵们挥拳或用剑背砸倒,科尔布罗被士兵们举起,士兵们架着他的四肢,有人撕扯他的指挥官披风、有人抽出他的佩剑、有人抽下他的军靴、还有人想拔出他爱妻临别时赠给他的婚戒,他将婚戒攥在手心,说什么都不肯让戒指被夺走。
狼狈不堪的指挥官脸上、身上还吃了数记重拳,被人狠狠摔在淤泥地中,还有人用脚践踏他的身体,最后有一位壮汉抓住指挥官的衣领将他狠狠砸向另一边,他的身体撞在倒塌的宣讲台上,他的眼中天旋地转,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始终站不起来,眼冒金星,但是嘴里还在不断地叫着:“战友们,为什么你们的情绪如此激动,你们与其将怒火发泄到我的身上,不如将它们留给你们的敌人,快放下武器,退开,我是你们的指挥官!”
“吃屎的指挥官!”有人往他脸上砸不知道是泥巴还是烂水果的恶臭之物,“我们不想在你的‘指挥’下全家饿死!”
“罗萨不需要你这样尸位素餐的贵族!”有人指着他的鼻子咒骂。
“把上位者们都从王座上拉下来,未来是我们平民的纪元!”不知道是谁代替科尔布罗站在宣讲台上继续煽动着士兵。
又有人一脚狠狠踹在科尔布罗的小腹上,刚刚站起半截的科尔布罗再次摔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科尔布罗听到喧嚷而疯狂的士兵中还有另一个声音断断续续,时隐时现,但是却始终能清楚地飘到他的耳朵里,那声音飘忽不定,却正离他越来越近,在喧闹中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奄奄一息的指挥官:
“啊,山中的至善圣人,他赐我以绿蜂蜜,他向我展示光芒璀璨的圣地拿和萨,世上一切的肉体都会死去,但是拿和萨永不消亡,此时此刻短暂的一生仅仅是稍纵即逝的事物,等到我们做出奉献,我们终会奉献,我们将让拉神满意,我们会荣升拿和萨,与神共享无穷的欢乐和光芒!”
突如其来,在混乱中,有一个矮小的身影嘀咕着这种不知所云的话像是摔倒般撞进了科尔布罗的怀里,用他带着病态笑意的一双眼睛深深看着他,这人打扮和普通的罗萨士兵没有任何差别,而夺目的阳光下科尔布罗也根本看不清模糊一团的脸,他抬起断了中指的右手,然后动作极其温柔地朝科尔布罗的胸前按下,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胸膛一般。
听到清脆的机簧弹出声,科尔布罗忽然感觉到右胸一阵冰凉,随后是刺骨的痛苦,滚烫的东西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将他的衣衫浸湿,科尔布罗这时才意识到有人正把某样利器送进他的怀里,那人左手虽然像是在安慰兄弟一般搭在他的肩头,但是他的袖子之下,已经弹出了夺命的利器,利刃是死神的亲吻,带来难以逃避的毁灭。
“罗萨的将军,山中老人托我向您致以问候,你们扩张的越快,毁灭地就越快。”贴着科尔布罗的耳畔,那人对他冷笑着说。
刺客将袖剑送进科尔布罗的怀里之后,就像从黑暗中毫无征兆弹出的毒蛇,只是在致命的关头咬下必杀的一口,接着便飘然远去,隐没在茫茫人海之中,了无痕迹,他那张模糊的脸也淹没在万千士兵的脸庞之中,科尔布罗只能听到刺客始终在哼的那只圣颂般的诡异小调。
“有人刺杀了科尔布罗将军!”陷入狂热的士兵们这时才意识到发生在科尔布罗身上的惨状。
“抓住那个家伙,抓住他!”罗萨人内斗的时候虽然毫不手软,但是一旦面对敌人,他们都会变得意外地团结。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犯下这种罪行!”哗变的士兵们都清楚,如果科尔布罗真的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这里,那么他们断然没有可能得到任何利益,甚至有可能会被治罪。
“该死,那到底是谁?”有人尖声嚎叫。
“是阿萨辛教派,是那群嗑药的疯子!”有人认出科尔布罗胸前的伤口究竟源自何人之手。
科尔布罗在喧嚣而惊恐的人群之中,捂着犹自喷血的胸口,袖剑似乎还带毒,他倚靠着宣讲台的立柱,视野被无数张属于罗萨士兵的脸所环绕,无数张脸缠绕在一起混合成一张狞笑的惨白人面,千变万化却又一团模糊,那似乎就是刺客们一直信奉的千面之神,刺客们相信死神有一千张脸,每一位亡者的脸皮都会被那无相的死神剥下,然后犹如面具般佩戴在脸上,而这正是阿萨辛们对千面之神的侍奉和尊崇。
死神亲吻他的侧脸,将两只纤长的骨爪按在他的侧脸上,刺入他的皮肉,然后将那张血淋淋的脸皮要活生生地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