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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乱又持续了大半刻钟的时间才渐渐停息下来,杨灵所带来的那几百名部曲在眼见主公遭擒后已经是斗志全无,在面对李泰部下们的冲击时,或是下马弃械、伏地投降,或是向着四方逃窜开来,真正敢于操戈反抗者寥寥无几。
当李泰再返回驿亭时,那些被拘禁在其中仍未获准出来的略阳豪酋们便都纷纷拍起了马屁:“使君真是少年英雄、神勇无双!这杨灵在郡也称骁将,竟然不是使君数合之敌!”
那被背缚至此的杨灵在听到与之交战的小将竟然就是李散骑,一时间也惊讶的两眼瞪得滚圆,好一会儿之后才骤然泄气,委顿在地颓声道:“我有眼无珠,不识真正贵人,遭此厄难也是报应。不敢恳求使君抬手放过,只是恳求使君看在镇此数年无功有劳,不要牵连太多我部下儿郎。他们陇边鄙人,从来不知贵人之威,只是听命于我……”
“狗贼!之前还在嚣张辱骂、冒犯使君,如今已经被使君就阵俘来,生死由人,居然还敢奢望从轻发落,真是做梦!你入郡来两年有余,除了暴虐逞凶、凌辱乡人,还有什么功劳可夸!”
几名饱受杨灵打压的略阳豪酋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大声喝骂起来,那个表现最活跃、已经被李泰暗暗记在心里小本子上的豪酋,更是从把守驿亭的甲士缝隙中挤了出来,对着杨灵噼头盖脸一顿踢打。
李泰见状后眉头顿时一皱,抬手示意将这人给拉开,并又将贺兰德招至近前,开口说道:“略阳此间情势,虽然不是我桉中事务,但也会据实以告独孤开府。请贺兰兄暂引群众归郡,以待州府处断。郡城我便不去了,由此直赴天水。这杨灵我且携之同行,郡中军事则暂委贺兰兄,待我入镇执事再作妥善安排。”
贺兰德闻言后,连忙点头应是,心里也暗自高兴起来,这有了依靠就是不一样,且不说州府对此将会如何处理,李泰直接将郡中军事暂时委托他来管理,这在此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李泰自知单凭他一句话,贺兰德未必能够控制住郡中那些郡兵胡卒,便又将杨灵提拉起来,俯身凝视着对方沉声道:“我做这样的安排,杨司马有无异议?”
“没有、没有!卑职帐下一千三百余健卒,尽遵贺兰使君号令,调使郡兵的兵符一并付之,但他们是否听从号令,卑职实在不敢保证,之前便不从卑职……”
杨灵连连点头应是,并在被俘至此一干下属中一番寻找,着令携带符令的部将速速将信物交出来,同时还不忘申明此间豪酋同样傲慢难制。
等到贺兰德如获至宝的将诸兵符信物收好,李泰才又着令下属们将驿亭中的郡人们放出来,让他们跟随贺兰德同返郡城。
可当之前踢打杨灵而被拉开的那名豪酋也要告辞离开时,李泰却抬手制止了他,微笑说道:“这位乡贤之前便激愤控诉杨司马在郡罪证,但我乍入此乡,人事诸种都有陌生,便请你随我同赴天水,向州府详奏杨司马罪实,务求不枉不纵、公正处断!”
那豪酋闻言后顿时便面露难色,连连摇头摆手道:“小民只是乡里下员,常年不出郡境,实在是不敢……”
不待这人把话讲完,李泰的脸色陡地一沉,脸上的微笑转为冷笑:“看来是我说的不够清楚,此处不应用请。来人,将此谤议郡官的乡士拿下!”
两名壮卒径直上前,扣住那名豪酋肩膀将其捆缚如同杨灵一般,全不理会那豪酋的扭动挣扎。其他郡中豪强们眼见到这一幕,脸色顿时也是一变,有两人硬着头皮入前来想要求饶,但被李泰那冷厉眼神扫过后,便都垂首不语。
“郡县官长是否失职悖法,台府自有审察章程,乡情讽议亦需循规表达。此员若所言属实、全无诬枉,我自礼送归乡。但若查实所言偏于实际、暗藏构陷之谋,也绝不纵容!”
李泰环视众人一眼,便又说道:“尔等若觉得一人之言难为力证,也可同行前往。若不然便且散去,无阻行程!”
那些郡人们听到这话后,彼此对望一眼,终究没敢强出头,再作告辞后便同贺兰德一起快速的离开此间。
李泰一行便也不再继续逗留,当即便收拾行装继续上路,沿着略阳川河道一路向前。
途中他们也遇到一些人马出没,或是逃窜的杨灵部曲召来同伴,但也只是一路尾随旁观,未敢直接上前拦截。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再遇上其他的意外。
陇右的气候变化较之关中要稍显滞后一些,河流解冻缓慢,尽管已经到了三月初,略阳川河道中仍然有着大块大块的浮冰,但在沿河两岸的河谷地带,田野生机已经渐渐复苏,偶尔还可以看到农人翻耕冻土的身影。
这个杨灵倒也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狂夫,在被李泰教训一番、又见李泰并没有要置他于死地的意思后,便态度恭谨又热心的为李泰讲解起此间种种人情风貌。
“陇边入春虽然要大晚于关中,但却春日尤短,不久便会入夏。所以农人们要趁土层尚未解冻便作翻耕,一旦懈怠便错过农时……”
李泰听到杨灵的讲解,忍不住便笑语道:“氐奴竟也懂得农时?”
“虽然族类不同,但总共此一方水土。氐羌也有生熟的区别,卑职世居陇南仇池,生产作息早已经同汉民无异。耕事要比牧事稳妥得多,禾谷无论高矮,总会留下籽实。牛羊本身就是耗费物料颇多的活物,能够供给牧人的皮毛肉乳也着实有限……”
杨灵见李泰对这话题感兴趣,心中便是一振,哪还理会怎样称呼,便开始跟李泰讲述起耕种和放牧的收益差距。
李泰之前还真没有认真系统的了解过这两种生产方式的差别,听完杨灵的讲述后也是感触颇多。他本也没打算搞死对方,在见其不再复之前的嚣张桀骜后,便着令部下为之解绑,给其一骑随队而行,不再作囚徒对待。
很快一行人就走出了略阳郡境,进入了清水郡。李泰在清水郡倒是没有贺兰德那样的熟人,便也没有人来张罗迎接,只在沿途馆驿中略作歇息补给便继续上路,终于赶到了天水郡境中。
一行人刚刚入境,远远便见到前方道旁站立着一支上千人的队伍,并有兵卒远来询问,得知正是李泰一行后,便连忙返回通报,对面众人便纷纷策马迎上前来。
“郎君一路远来辛苦,仆职事系身未能远迎,还望见谅!”
最先赶到近前来的乃是早就认识的独孤信家将李屯,翻身下马昂首望着李泰,一脸喜色的叉手说道,对李泰的欢迎可谓是溢于言表。
李泰也下马来,先同李屯寒暄几句,然后后路迎接之人又陆续赶来,里边还有一个熟人,那就是担任秦州司马的高宾。
至于其他人,李泰则就比较陌生了。大概是独孤信受够了被宇文泰挖墙脚之苦,在陇右所招收的幕僚能不往关中领就不往关中领。
李泰身兼多职,开府幕僚长、一郡太守、五郡都督,作为长官首次入镇,凡其职权之内的下属们当然都要尽量赶来迎接,单单眼前便有将近三十人赶来相迎。
当然,在场众人也并非全都是李泰的职内下属,当李屯为他引见群众时,第一个就是他管不到的人:“这一位便是南秦州南安公宇文使君……”
宇文虬也是镇人标配的魁梧身形,注意力并没有完全集中在李泰身上,待听到李屯介绍自己,才上前一步颔首示意,旋即便发问道:“听说李散骑途径略阳郡时抓捕一罪员杨灵,请问此徒现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