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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识字始

作者:文书挺的故事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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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学期开始的时候,文书坚到了上小学的年龄。

    ”再跟赵老师说说,让海江也去上学哇,你看这几天他一个人在家进进出出的多孤单,连个耍的人也没有,不行。“文书坚的妈妈说。

    ”赵老师不答应哇,说嫌小,不够入学年龄的了。“文书坚的爹说。”等我碰见赵老师再说说哇。”

    第二天早上,文书坚妈领着文书坚、文书挺两兄弟到了村里的小学。学校在村子中央的一个小院里,一排三间土坯房,中间是冯老师和赵老师两个老师的办公室,左边的教室是一年级、三年级、五年级的学生,有将近30人;右边的教室是二年级、四年级和学前班的学生,也有差不多30人,冯老师和赵老师每年轮换着带两个班。

    赵老师是一个刚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身体消瘦,脸色青白。看到文书挺的妈妈,先开口说:“我都跟文玉堂说了好几回了,孩子还小,学校没法收,金莲姐,你还是领回去哇。”

    “他弟兄两个从小天天一起耍,他哥哥上学了,他一个人在家,连个耍的人都没有,不行啊。“金莲拉着文书挺的手说。

    “学校、学校又不是让你们家孩子来耍的。“赵老师有点着急起来,语速加快,缓了缓又说道,”回个哇,回个哇“。

    ”就是么,回个哇,这是规定的,不到入学年龄不行的。你们海江才六岁。“一直没说话的冯老师慢吞吞地说,冯老师四十多岁,穿一件蓝色的中山装,领口的扣子扣得紧紧的。

    ”也就比他哥哥小一岁,应该肯定爱学习。“金莲说,赵老师没搭话,站起来拿起粉笔盒和黑板擦准备去教室。

    ”这孩子从小就跟他那个死姐姐一样,不声不响的,肯定也是个好学生。“金莲语音颤抖着说,接着泪水就溢上了眼睛。已经好几年过去了,一提起死去的女儿,金莲就不由地流泪。

    冯老师一看,慢吞吞地站起来“不要哭嘛!不要哭嘛。”

    “哎!那就留下来看看哇。“赵老师停下步,转过身来说。

    “嗯嗯,留下来看看哇。“冯老师还是慢吞吞的。

    从学校出来后,金莲向村东头走去。放学回家后,文书挺看到金莲正在用碎布给他缝书包,眼睛红肿,他知道金莲又去姐姐的坟头上去哭了。

    关于姐姐的夭折,文书挺是从金莲经常的哭泣中知道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记忆,直到有一天,文书挺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十岁的姐姐夭折时的情景:他依稀记得自己睡在他奶奶家的炕上,庭院里放着姐姐的小棺材,人们在院子里来来去去画面,没有任何声音,这是他仅有的记忆。而这记忆也是在他真正记事起的某一天隐约间浮现出来的,或者是从他金莲经常的哭泣中想象出来的。

    学前班的孩子用的教材跟一年级的一样,坐在教室的最后面,坐在前面的是二年级和四年级的学生,分成两半,赵老师正在给左边的二年级生讲数学,右边的四年级学生在做赵老师刚刚布置的语文作业。一个女生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王芳,咋了?“赵老师停下讲课,问道。

    “文书坚打我。“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站起来哭着说。

    “文书坚不在那坐着吗?怎么打你了?“赵老师问。

    文书挺跟文书坚两人共用一张单人书桌,他看到文书坚刚才悄悄离开座位,猫着腰钻到前面去了。

    “他刚刚从下面悄悄钻过来杵了我好几拳就跑了。“王芳抽抽噎噎地说。

    赵老师的脸色比平时更加青白了,“文书坚,你,你给我去外面站着!“他语音尖利地说。

    外边天气很冷,文书挺不时悄悄瞄窗外,不一会儿窗外已经没了文书坚的身影。不大一会儿,冯老师拎着文书坚来到教室,站在教室后面,冲着赵老师招手道:“赵老师,赵老师“。

    赵老师放下粉笔,往后面走。

    “他跑我们班来了。把张二东的凳子给骑散架了。”冯老师说。

    赵老师加快脚步,冲到了文书坚跟前,一耳光扇了过去。

    “算了,算了。”冯老师不紧不慢地说,转头又对文书坚兄弟两说:“你们两个,回家叫你爹来,看看咋给人家赔板凳哇。”

    文书挺收起数学、语文课本、作业本和铅笔、又把刮铅笔的小刀装进自己的书包,然后把文书坚的作业本、一只掉了鼻头的铅笔、一把弹弓装进了文书坚的书包,拽着还愣在当地的文书坚急急走出教室,一起往家走。

    “你脸疼不?“看了看文书坚肿起来的半边脸,文书挺问。

    “好了,好了。愣二东那个烂凳子本来就快散架了,我说想骑着当个飞毛腿了,还没挪两步,就腿断了。不是冯老师正好来了,差点让愣大东打我一顿。“文书坚说。

    两兄弟到了家门口,屋门上了锁,金莲和文玉堂都不在家。

    “估计去串门了,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哇,天黑呀,估计妈妈也快回来了哇。我进草房呀,那暖和点。“文书挺说着走向南边的草房,文书坚也跟了进来。

    “课本放你书包哇。“文书挺从书包里掏出语文、数学课本,递给文书坚。

    “我不要,你学习我又不学,我给你白白的背书包啊!“文书坚慌忙摆手。

    文树挺家这个大院子是后来建的,在村子最南边,他姐姐没死之前,他们住在村后一个旧院子里,那时候他们的奶奶和老姑也跟他们住一个院子。文玉堂一家住院子西边的房子,奶奶和老姑住东边的房子。后来有个算命的说,院子的风水不好,文玉堂就借了一些钱,在村南头盖了这个院子。远在的正北面是四间正房,已经起了地基,但因为钱还没凑够,就停了下来。院子西边是一排低矮的土坯房,从北往南依次是羊圈、粮房、住屋、草料房、马圈,西南角是猪圈,靠着猪圈正南面是一间草房,是放晒干了的牛粪和干树叶的,冬天用来生火。东南角上是大门,文树挺后来听文玉堂说,大门没有开在正南也是风水先生的主意,院子东侧是草垛。

    草料房里渐渐黑了下来,文书坚说:“饿了哇?咱们去奶奶家哇。”

    “嗯,走哇,有点饿了。“文书挺说。

    文书挺奶奶跟老姑从旧院子搬出来后,住在了村里一个搬走了的人家的房子里,在村落的中间,离学校不远。

    “不要跟老太君说我在学校打人了啊。“在走进奶奶家的院里时,文书坚对文书挺说。老太君是指他们的奶奶,他们听姑姑们背后经常这么叫。

    老太君正在堂屋拉着风箱,锅上热气腾腾。看到文书挺和文书坚冲了进来,老老太君笑着说:“这两灰猴子倒是会赶,正好到吃饭点了。”

    文书挺两人叫了一声奶奶,就进里屋去了,他老姑正蹲在地上洗衣服,嘴里唱着“东边有山,西边有河”,看见文书挺和文书坚后,老姑跟他两笑了一笑,继续唱她的歌,“究竟是先有山还是先有河?”唱完这一句,才站起来,把手上的水在衣襟上蹭了两下,伸过来两手捧着文书坚的脸说:“呀呀,看把脸都冻成猴屁股了。”

    文书坚挣扎着想躲,嘴里:“哎呀,哎呀!疼”的喊。

    ”你妈还没回个了?“他老姑问正在上炕的兄弟两。

    “嗯,不知道去哪串门了?我们等了半天也没等见回来。“文书坚说。

    “估计还在你二姨姥姥家,跟你树枝姨姨在做你们的新衣裳了,我后晌的时候也在你二姨姥姥家跟他们一起画样了。“

    “秀娥,饭熟呀,张罗碗筷子哇!“老太君在堂屋喊文书挺的老姑。

    老太君进屋后,笑眯眯的看着他两个,然后目光就在文书坚脸上停下了。

    “脸咋了?谁打的?“老太君问道,然后把煤油灯拿过来,凑近文书坚的脸,摩挲着,急切的问:“谁打的?告给奶奶,奶奶跟他算账。”

    “是,是赵老师打的。“文书挺喏喏地说。文书坚则一边扒拉老太君的手,一边笑嘿嘿地说“么事,么事。饿了,饿了,先吃碗奶奶做的熬菜。”

    ”这个赵白板下手可真重了,你个愣小子是不又捣乱了?“秀娥问。

    ”嗯,把愣二东的凳子给人家弄散了。“文书坚往嘴里一边扒拉熬菜一边说。

    “还打哭了人家二毛毛。“文书挺跟老太君说。

    “咳咳,这个愣小子。“秀娥笑道。

    ”快吃饭哇,回去看你爹爹咋说你。“老太君板起脸道。

    吃完饭,文书挺想赶紧回家去看看新衣裳,文书坚则磨磨蹭蹭地说:”没准儿妈还没回去呢,还得在外面冷哇哇的等着,再等一会儿。“

    眼看就要九点了,秀娥说:“去给老姑回个哇,要不等一会儿你妈该着急了,大冷天的还得出来找你们。”

    文书坚不情不愿地下地,文书挺则迫不及待地帮他拿起书包。

    “回家路上,别弟兄两个又打起来了啊!“临走时,秀娥摸着兄弟两个的头安顿说。

    “么事,老姑,我们走了啊。“兄弟两说。

    “看你回去,你爹怎么训你个灰孙子”。老太君指着文书坚说。

    回家的路上,文书坚气狠狠地说:“不是不让你跟奶奶说我打哭人家二毛毛吗?你还说!“

    “你敢打人还怕挨训了?“文书挺说。

    文树坚一把扯住文书挺的衣领,然后两个人就动起了手。

    ”你们两个去哪了?这都啥时候了?“一进门,金莲就质问道。

    ”去我奶奶家吃饭了。“弟兄两同声说。

    ”你两个又打架了?“看到文书挺脸上的泪痕,金莲转身问旁边的文书坚。

    ”咿?你这脸咋了?谁打的?“看到文书坚肿得更厉害的脸,金莲惊叫起来。

    兄弟两人都不说话。正沉默着,文玉堂走进屋来。

    “你这一天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一个个的大冬天的不回家。“金莲正在火气上,说话声音高而尖利。

    “哎呀,你说话声音低点、低点。“顿了顿,文玉堂说,”去他舅舅家,让他给海江也做一套桌子凳子,弟兄两个坐那么个小桌子不行“。

    “你看看你这两个小子哇,一天天的没一会儿省心。”金莲推搡着两个儿子给文玉堂看。

    看到文书挺脸上的泪迹,再看到文书坚肿起来的脸,文玉堂的脸拉了下来问道:”怎么回事?跟学校里捣乱了?“

    文书坚两兄弟都不说话。

    ”海江,你告诉我咋回事儿?“文玉堂问。

    ”赵老师正在给四年级学生讲课,他悄悄从下面跑过去打人家二毛毛了,后来赵老师知道了,就打了他一耳光。“文书挺指着文书坚道。

    “这个赵白板下手真重。“金莲说完后去拿脸盆、毛巾和热水壶。

    “来,拿热毛巾敷敷。“金莲把文书坚一把拽过来。

    “我还把二东的凳子弄坏了,得给人家赔。“文书坚看到金莲气消了低声道。

    金莲听了这句话,一把推开他,“哎呀!这个枪崩货!气死人呀”。说着拿起毛巾就抽文书坚,文书坚赶紧躲到炕里边去了。

    ”你呀!你呀!你不能让你妈省点心?“文玉堂冲文书坚说。

    “我明天去学校给人家赵老师陪个不是,顺便把凳子拿上,让李德帮修修哇,人家那手巧。“缓了一会儿,文玉堂说。

    “你这几天让人家做这个又做那个的,红瓢这可有的说嘴了。“金莲一边收拾脸盆一边道。

    “他大冬天的在家里闲着也是没事儿。人他舅妈那人也挺热心的么,能说啥。今天晚上又是给炒菜,又是给买酒的。他舅舅不喝酒,家里也没备着酒,人家还专门让梅梅去供销社买了瓶自流泉。“文玉堂说。

    ”那今天她是心情好,不高兴的时候,还不知道咋变着法的骂人了!“金莲一边说,一边把还热在锅里的饭拿出来,放到了碗柜里,嘴里还在絮叨:”一个个的,给你们留了饭,结果都在外面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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