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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寒假开始，冬闲的时候，吃完早饭，金莲和文玉堂就都去串门了，文书坚也很少在家呆着，文书挺就背着书包装好假期作业本去找梅梅一起写作业，李德和润月两个都爱耍钱，也很少在家。文书挺和梅梅两个写完作业，到吃饭的时候就到隔壁的八字胡老李家吃饭，文树挺的姥姥，也就是梅梅的奶奶张大女是个温和的老太太，说话低声细语，总是不急不缓的。
老李没在家，张大女正在擀面皮，炕头的盆子里盛着拌好了萝卜丝混猪肉的馅。
“姥姥，今天要吃馅饼啊？”文书挺问。
“嗯嗯，你去喊你姥爷回家吃饭了，梅梅给奶奶烧火哇，你姥爷在二毛她爷爷家。”张大女缓缓地说。
文树挺一进二毛爷爷家，看到炕上坐着四五个老头子，围着个半导体收音机，都静静地不说话，八字胡老李果然也在，他就凑到老李跟前低声说：“姥爷，我姥姥叫你回家吃饭了”。
“嗯嗯，好好。”老李答应着，并没挪动屁股。
文书挺没办法，只能站在地下等着。半导体里一个声音说：“你想那锦毛鼠白玉堂是何等人物，只见他一个转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展昭呆在当地，心里只后悔，轻敌了，轻敌了，哎”。半导体里那个声音跟他身边的人说话大有不同，跟电视机里的也不一样，文书挺不由地往半导体前靠了靠，后来干脆顺势跨到炕沿边上。
不一会儿梅梅走了进来，低声问文书挺：“你咋叫我爷爷叫的半天都不回来？”文书挺示意她别说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半导体里那个人声说，老头子们这才神情松弛下来，紧接着就开始讨论起：“展昭这样、包龙图那样、锦毛鼠应该那样”来。
“姥爷，你们听的是啥？每天几点开始啊？”文书挺一边吃馅饼一边问。
“三侠五义。”老李说。
正吃着，文书坚走进屋来冲着文书挺道：“你在这吃上了，妈妈叫我喊你回家吃饭了”。
张大女赶紧下地给他找碗筷，一边问：“海河，我看人家海江和梅梅都在写寒假作业，你不用写？”
“过几天再写，不着急。”文书坚说。
吃完后两兄弟回了家，金莲和文玉堂正吃着饭。
“爹，我今天去二毛他爷爷家听说书了。”文书挺说。
“跟谁去的？“文玉堂问。
文书挺就把找老李吃饭，结果碰见说书这事说了一遍。
“你姥爷没说，这苏尼儿，苏尼儿的是听啥了？”文玉堂一边说一边跟金莲笑。
“啥啊？”文书挺茫然道。
“大集体那会儿，那时候不让听半导体，说是有敌台。你姥爷是生产队队长，查到人家在听俄国台，他就说这苏尼儿，苏尼儿的听啥了？”金莲一边笑一边解释。
一家人笑了半天。笑完了，文玉堂跟文书挺说：“明年再大点，认字多了，爹给你跟人们借几本小说给你看”。
“好呀，那这几天我每天上午在家做完作业后，就去二毛爷爷家听会儿说书，再回家吃饭啊行不？”文书挺问。
“行了。听去哇。”金莲说。
“海河你也去听，还有你那寒假作业也做做哇。”文玉堂严肃地说。
“哦哦。”文书坚答应道。后来文书坚跟着文书挺去了二毛爷爷家一次，后来就再也没去听过。
吃晚饭的时候，文玉堂问文书挺：“三侠五义说完了吗？”
“早就完了，这几天讲杨家将了，讲到杨五郎认母了。”文书挺回答道。
“哦，孩子她妈，刚回来的时候，二后生通知说今天晚上在学校开会，重新分地呀。”文玉堂又对金莲说。
“说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分呀。”金莲说。
晚上的时候，村中的小学里人山人海，男人们在教室里抓阄，女人们在外边等着。地根据所处的位置分成几等，靠近河沟的地是最好的，山洼里的其次，村边的平地是三等，这些土地虽然耕作起来方便，但在防止牲口踏毁方面就差了点，再加上当地没有灌溉资源，全靠雨水，平地的蓄水能力就差。
地分等级后，各等地再按全村的现居人口分份，每家根据人头分配相应的份数。抽完一等地后，再抽二等，依次类推。全部抽完，男人们都出了教室，跟自家女人商量。同一家的各类地，一块儿可能在村东头，另一块在村西头。为了耕作方便，人们相互之间可能会对调分配的地块，通常是同类等级的地块对调，现场商定后，就直接找村干部现场确认交换。
一转眼又到年关，金莲和文玉堂忙着粉刷家，做新衣服、洗衣服、擦玻璃、剪窗花、写对联、炸麻花。文书挺还是每天去听说书，杨家将已经讲到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文书坚也找到了新的娱乐项目，他把各种烂塑料盆、铁盆捣鼓起来当鼓敲，找了两片铁皮铰成圆片子，再把中间凿个洞，洞周边捣鼓出个凸出的圆，用绳子串起来，一副镲就有了，后来又把压岁钱拿出来去供销社买了个塑料喇叭，一个鼓匠班子的基本配置就全乎了。二东负责打塑料鼓、二东的妹妹东霞负责拍镲、义庆负责打铁盆鼓，文书坚当然是班主，负责吹唢呐，就是他那个塑料喇叭。文书挺也偶尔会客串打打鼓、拍拍镲。
过年前几天，从大通市打工回来的巧娥来给老太君送兔子肉，看见文书坚就笑着问：“班主当得不赖哇？”
文书坚嘿嘿傻笑。
“听说你们两个把我们村的孩子们吓得连你们村都不敢进？”巧娥又问。
“没有呀，没有呀。”文书坚怕金莲责骂责骂，矢口否认。
“咋回事儿？”金莲瞪着文书坚兄弟两问。
“我们隔壁家孩子他妈说，他们几个孩子前几天去张保村看完鼓匠后要回村，结果碰见这两个了，不让人家那几个孩子从你们村走，那十来个孩子还真从你们村东头绕回去我们村的，哈哈哈。你们咋那么日玄了啊？”巧娥看着文书坚兄弟两笑问。
“这两个混世魔王！”金莲骂道：“你们把人家孩子们吓得大冬天走丢了咋办？”
“对了，二嫂，你们村那个东霞找回来了哇？”巧娥问金莲。
“回来了，说是顺着风雪一直往东出溜到银莲他们村去了，正好村里有家人家看见了收留了起来，那个孩子也说不清自己家是哪的。后来银莲去那家人家串门才认出来的，就让大个儿来我们这通知她大把她接回来了。“金莲说。
这个东霞也是前段时间去张保村看完鼓匠后回家，愣二东领着领着，结果给领丢了，东霞就顺着大风大雪刮到了十几里外的银莲他们村。
“这孩子真够命大的。”巧娥感慨。
“对了，二嫂，我们在大通市住一个院子的女人年初要生了，说是要是生了女女想抱养给别人，她家已经有两个闺女了。”巧娥说。
金莲道：“等你二哥回来了，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哇”。
春天化冻的时候，村里来了机井队。以前村里挖井，都是人工，人越多挖的越快，所以井坑要足够大，但又不能太大，否则劳动量也会加大，人力也得相应增加。等到挖到水源的时候，就需要再用石头砌井，一圈一圈往里填石头，直至水井粗细适合放水桶下去打水即可。机井队则不用多少人力，只用一种打井钻头直接从地上钻下去，探到水的话，就把做好的圆筒形的预制水泥管从下到上一直放下去作为井壁，一口井就成了，这相当吸引村里的孩子们，成天都围着看。文书坚兄弟也在其中，润月看到他两个喊道：“海河、海江，赶紧回家个哇，你爹给你们抱着妹妹回来了”。
文书挺兄弟俩一听，拔腿就往家跑。到家的时候小妹已经睡着。
金莲端详着说：“黑瘦是黑瘦了点，长得挺耐看，你看那鼻梁高的”。
文树坚伸手摸了摸小妹的脸蛋道：“眼睫毛真长哎”。
“眼窝深弯深弯的，文玉堂，这个孩子是不是南方人？”坐在金莲对面的老太君问地下的文玉堂。
“爹妈好像是南方的。以后都别提起他死去的姐姐了啊。尤其孩子她妈。”文玉堂郑重其事地说。
“提甚了提。”金莲答道，继续端详着小妹。
不久老太君也搬到了新房子里，就住在西边的那两间屋里，顺带帮着金莲照顾小妹，农忙的时候就帮着金莲做饭，甚至有时候还要下地里帮忙。
放暑假的时候，文玉堂去学校搬两个儿子的桌子回家的时候，赵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递了几分试卷到他手里。文玉堂看到文书挺语文、数学两门都是100分，而文书坚两门都没超过40分。
“你们家大儿子升不了级了，再念个二年级哇。”赵老师缓缓说：”作业都经常不做，让他抄文书挺的，他都不愿意抄，你们家里也得管管啊”。
文玉堂尴尬的笑着：“好的，好的”。
回家后，文玉堂也没说两个儿子什么，过了几天专门去了趟孙有德家。
“大叔，忙的了？”看到孙有德正在捣鼓他的电影带，文玉堂打招呼。
“我还正想去找你了。你也知道那个三羊倌和二愣媳妇的事儿哇？”孙有德神叨叨地问。
三羊倌是个光棍，不到四十岁年纪，人才长得可以，脑子也不傻，但不勤快，父母早死，一直没讨上老婆，就跟村里的二愣媳妇儿勾搭上了，还经常在二愣家过夜，这事全村人都知道。
“这几天闹着要光明正大的合伙了嘛！都搬进家了。二愣也没明确反对，二愣两口子双方的爹妈也没说啥。三羊倌说是想找几个村里说话有份量的人给叫了一起做个公道。”孙有德继续说。
“呵呵呵。大叔啊。我算啥有份量的人啊。这事儿还得你做公道。”文玉堂一边说一边赶紧往外走。
“文玉堂，你来找我啥事啊？”孙有德跟着出来问。
“没事儿、没事儿。大叔，我去李德家路过，进来串个门儿。”文玉堂说着走了。路上文玉堂想，反正也过来了，干脆去李德家串个门儿去。
院子里，李德正在修理他的三轮车，他的贩菜、水果生意已经做起来了。看见文玉堂，李德叫了声姐夫，让他先到屋里坐，文玉堂没进去，站在院里跟李德说话。
“你这今天有空，孩子挺好的哇？这是从哪来？”李德一边捣鼓他的三轮车一边问。
“挺好的。刚从孙有德家出来，本来是想给海江借几本小说看的。”文玉堂说。
李德转过头：“海江都能看懂小说了？”
文玉堂笑着说：“这东西还。愿意看就行，管他看懂看不懂了”。
“嗯，也是，那孩子是真爱看书，人家墙上贴的报纸，他都想看看写的啥。我这有本《金头奇案》和《杨香武三盗九龙杯》，你先拿上，让他看去哇。别给弄破了啊，我也是跟人借的。”李德一边擦手一边往屋里走。
“孙有德家书是挺多的，咋没跟他借。”李德问。
文玉堂就把刚才孙有德给他讲的话转述给李德了。
李德说：“千万别管这事儿啊”。
“我也没说要管这事儿啊。你看到谁家有那好的书了，给留意点啊。”文玉堂接过来书。
李德抽出一支烟递给文玉堂问道：“你也听说前不久陈甲亮的事儿了哇？”
文玉堂答道：“听说了”。
陈甲亮村的一个本有家室的男人跟同村的一个也有家室的女人搞在了一起，不知道因为啥，两人闹了矛盾，乘着那女人的老公不在家，这男的拿着把菜刀半夜跑到女人家里，把那个女人和家里的两个孩子还有一个陪着做伴的一个小姑娘四人全部杀了，杀完人后那个男的自己跑到村边的树林里自己上吊死了。
三羊倌跟二楞家谈判正式进家那天，二愣他大、二愣媳妇儿他大也都来了，孙有德作为公证人也参加了，院子外围着全村看热闹的人，最后一切顺利，三羊倌就堂而皇之地正式入住了。
一整个暑假，文书挺早晨起来后，先去秀娥家给小妹接羊奶。秀娥去年冬天也生了孩子，因为奶水不够，专门买了头山羊挤奶喂孩子。接回奶后，文书挺就写他的暑假作业、看他的小说。文书坚的鼓将班子已经升级成了剧团，人员也增加了，还多了几个女孩子做歌手，梅梅就是其中一个。金莲则一边带着小妹，一边还帮着文玉堂去地里摆弄庄稼，地里的庄稼主要靠文玉堂搭理。同时村里正在拉电，文玉堂还得应村委的要求去做工，隔三差五地出工挖电线杆坑，运电线杆等，一家人都忙得不成样。
秋去冬来又一年，上冻之前，村里的电通了，通电那天文书挺兄弟两高兴的一晚上不睡觉，就跟熬年一样，小妹也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迟迟不睡，金莲说这可能是她也发现今天不一样了。
文玉堂凑到小妹跟前逗小妹：“是不发现今天晚上不黑啊？是不是？是不是？”
小妹就笑了，把个金莲高兴的眉开眼笑：“这孩子长大一定伶俐”。
自从有了小妹后，闲下来的时候金莲再也没法出去串门儿了，文玉堂也在家里的时间更多，文玉堂甚至比金莲这个当妈的更像，配奶、热奶、换尿布、洗尿布的啥都会干。
文书挺兄弟两也外出的少了，整天围着小妹，除非她睡了，金莲怕他两吵醒孩子，会把他两赶出去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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